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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文学 > 大唐不良人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陛下,你让我如何帮你?”

    苏大为说出这番话时,心里有一丝异样。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走到这一步了。

    大唐帝国的皇帝李弘,居然要亲自登门,向自己求援。

    当然,随着李弘身份的变化。

    一些事也自然而然有了些微妙不同。

    比如,以李弘和苏大为过去的情份,有些话不用说出来,苏大为也会去做。

    正如苏大为向武媚娘说的:不要动太子。

    只要不动李弘,他可以不管武媚娘专权。

    那是他们娘俩的事,大老爷们不掺合。

    这种事,本就不用李弘专门开口。

    苏大为自有分寸。

    但如今,随着李弘登上帝位。

    居然会特意来见苏大为,搞这么大排场,就为向苏大为请求本不用开口说明的事。

    这其中或许有向苏大为求援的意思。

    但何尝不是一种政治上的考量。

    给有心人,包括太后武氏看看。

    看,郡公苏大为,与我是站在一起的。

    这便是最强大的外援。

    哪怕朝中忠于武媚娘的那些臣子,在开口定计前,恐怕都得想一想,能否得罪得起苏大为。

    行事不得不收敛一二。

    毕竟,得罪了圣上,还有太后兜着。

    若得罪了郡公苏大为……

    白马寺那堆废墟,如今还荒废着呢。

    满寺僧人如今都化作了孤魂野鬼。

    谁特么脑袋也只有一个。

    去惹苏大为这煞星做甚?

    在大唐,能杀人,敢杀人的不少。

    但敢屠那么多沙门高僧大德,踏平六百年白马寺,而且还不顾圣人李治的诏令,跑出去两年,熬到李治都驾崩了。

    朝廷不但不加重责,反而百般优容,加官进爵。

    寻遍大唐,只有这么一位。

    更何况传闻苏大为修为通天。

    隐为大唐第一人。

    这种自身硬,杀人不含糊,事后没人敢追究的人,才最可怕。

    无论下黑手还是官面手段,你都没法玩过人家。

    若这等人物,再与李弘相互支撑。

    那如今大唐的权力格局,只怕又会有一番变化。

    除了支持太后,或支持李弘的臣子。

    大多数观望的朝臣,只怕内心也会有所偏向。

    权力博弈,不比战场上一刀一枪,比的就是落子布局的能力,初始润物无声,终局沛然莫当,一子绝杀。

    而且这种博弈无处不在,更加凶险。

    苏大为转念间,已经将李弘此次的意图,猜得八九不离十。

    微微一笑道:“太子身边有高人。”

    这句话听着是夸,但李弘却脸色微变。

    知道自己潜藏意图被苏大为看破。

    脸上不由微露尴尬。

    “无妨,这才是君王该有的样子。”

    苏大为反而开导他:“你知道阿舅我对朝中这些纷争,没太大兴趣,我是修道之人,求的是任意逍遥。如今还在朝中,那是视之为修炼道场,还须有一些劫数历练。

    待我修行足够,机缘一到,凡间之事,再不沾染。”

    “阿舅。”

    李弘脸色大变。

    苏大为这番话,是威胁?

    还是告诫?

    是告诉自己,若玩太多心眼,他随时可能抽身离去?

    心中忐忑,脸上就有些不自在透出来。

    苏大为何等眼光,看出他那些心思,继续道:“陛下无须担心,我之前已经向媚娘阿姊提过,大唐这天下,终归是李氏的,这是天下民心所向,而且,我相信,陛下会是一位好君王。”

    “阿舅……”

    李弘忍不住站起身,半是真情感动,半是情势需要。

    向着苏大为行礼。

    苏大为微微侧身,受了他半礼。

    他方才话说的隐晦,但显然李弘是听懂了。

    苏大为是偏向他的。

    有这句承诺,只要苏大为在。

    李弘之位,定能稳如泰山。

    强势如武媚娘,若有别的想法,也需顾忌苏大为的反应。

    这一瞬间,自从登上帝位,便无日不处在惊惧中的李弘,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那种心里踏实的感觉,令他眼眶微红。

    长吸一口气,也向苏大为道:“阿舅放心,我定会用心,做一位好皇帝,保证大唐秩序,让对我大唐有功之臣,都得重用,与他们共享太平。”

    苏大为颇有些意外的看了李弘一眼。

    这话,说得有些水平。

    大唐秩序,有功之臣。

    秩序靠谁守护,功臣,又是哪些功臣?

    那自然是维持李弘帝位,对李弘有用的臣子。

    这无异于对苏大为方才的话,做出承诺,投桃报礼。

    只要苏大为保着他。

    他也会尽力保着与苏大为有关的人。

    居移气,养移体。

    看来坐上帝位后,李弘也开始懂得说一些官场黑话了。

    苏大为正想再说点什么。

    突然听得噔噔噔连响,有人以急促的脚步从楼梯上来。

    李弘忍住将要出口的话,与他一起扭头看去。

    这个时候,敢上来打扰君臣说话的人不多。

    而一路未受阻挠,应该是自己人。

    而且级别足够高。

    必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否则不会这样失礼。

    这些念头从李弘心中闪过。

    就见楼梯尽头,现出都察寺卿严守镜的身影。

    “参见陛下,见过苏郡公。”

    严守镜上来,叉手行礼道:“有紧急军情。”

    “嗯?”

    李弘一怔,向苏大为看去。

    却见苏大为眉头一皱:“西面出事了。”

    “阿舅,你如何得知?”

    李弘心中惊讶。

    “之前高句丽虽有叛乱,但安东大都护应对及时,那边翻不起大浪,现在大唐的危机在西面。前次李敬玄在西域大败,损兵十万,西线震动。

    而且我看了去年的军报,波斯国主请求内附,已经被安西大都护裴行俭收容。

    大食国扩张甚急,已经向着怛罗斯和碎叶水方向侵入。

    与裴行俭在那面对峙许久,天气骤寒而退。”

    李弘转向严守镜。

    只见这位都察寺卿站在那里垂手而立。

    面容皎美。

    手指纤细,身姿如鹤。

    仪容上佳。

    若是忽略他的喉结,简直便是亭亭玉立的美人儿。

    都察寺卿只向大唐皇帝负责。

    连兵部尚书未得皇帝许可,也不能从都察寺调档。

    李弘心念转动,见严守镜眼观鼻,鼻观心,气度从容而镇定。

    心下便对苏大为的判断有些怀疑。

    阿舅虽然是名将,但久不经战阵。

    最近最严重的便是辽东叛乱。

    据闻高句丽背后,还有新罗支持,还有倭国蠢蠢欲动。

    动静很是不小。

    西域那边虽然大唐输了一阵,但都是从长安派发的府兵,并未折损安西大都护的兵员。

    有裴行俭在西域,应当能稳住。

    何况去岁因为李敬玄兵败之事,朝廷已经紧急征发五万兵马,派大将军薛礼率大唐精兵强将,奔赴西域。

    薛仁贵亦是名将。

    有他这支生力军,西域断不会有事。

    心中猜测着,嘴里道:“我阿舅是兵部尚书,既是军情,那便说出来一起听听。”

    严守镜闻言,叉手行礼。

    他的手势与别人不同,修长的尾指微微翘起,形如兰花。

    透着一种阴柔雅致。

    口中的声音,低沉而柔和。

    若是闭上眼睛,几会错以为是女子声音。

    “陛下,苏尚书,都察寺最新情报,春二月,薛仁贵与大食军在怛罗斯遭遇,大败。”

    哗啦~

    李弘大惊失色。

    他身边苏大为更是突然起身,将桌上的杯盏都打翻了。

    当今之世,能让大唐皇帝李弘失态的事不多。

    能让苏大为失态的事更加不可能。

    但这一切,却偏偏发生了。

    唐军的战报很有讲究。

    顿挫、少挫、溃、败、大败、覆没。

    大败,已经是少见的惨败。

    仅比李敬玄那次稍好一点。

    意味着唐军此次失败,是成建制的损失。

    薛仁贵亦是大唐名将。

    这十几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甚至唐军上下认定,天下强军,论披坚执锐,骑兵冲锋之猛烈。

    无人出薛仁贵其右。

    仅有过世的苏定方,胜过薛仁贵。

    现如今,环顾大唐。

    苏大为是帅才,自不可能再冲锋在前。

    论大唐名将中。

    能把骑兵玩出花样,能万军中,斩将夺旗。

    摧毁敌人防线的,只有薛仁贵。

    猛将薛仁贵。

    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

    但,这样的大唐名将,居然惨败于西域?

    “怛罗斯,在哪里?”

    脑中回忆一下,依稀记得在碎叶水附近。

    再进,便是安西四镇,大唐在西域的门户所在。

    这一瞬间,李弘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惊惧且失态的看向苏大为。

    这纯是下意识行为。

    既惊于苏大为料事如神。

    又震骇于,大唐居然在西域第二次失败。

    这印证了苏大为之前的判断。

    同时也带来一个新的问题:大唐在西域的力量,还能不能守得住。

    这已经不是唐军战线动荡的事了。

    接连两次失败,已经伤了大唐在西域的统治根基。

    那便是唐军百战百胜,武德充沛。

    而一但西域有变,就是震动国本的大事。

    大唐能雄踞天下,打得四夷无法抬头。

    除了唐军勇猛,名将辈出。

    更是靠西域贸易,这条富得流油的黄金商路在支撑大唐的国力。

    武力与财力,两手都硬。

    一但西域之事出现反覆。

    相当于切断替大唐财赋输血的大血管。

    凶险异常。

    历史上,大唐也正是被吐蕃攻下了安西四镇,断了西域商路后,国势开始萎靡。

    直到唐玄宗时期,重新与吐蕃争夺西域。

    一度占据上风。

    最终到玄宗晚年时,安史之乱爆发。

    大唐无遐顾及西域。

    从此国势大颓。

    就算平息了安史之乱后,因为丢了西域,大唐也从世界级的帝国,缩小为区域性强国。

    数次被吐蕃人冲入长安,烧杀抢掠。

    再也无法恢复“天可汗”时,万国来朝的极盛局面。

    “阿舅,怎么办……西域,还有辽东那边……”

    “陛下勿慌。”

    苏大为两眼射出鹰隼般冷静的光芒。

    眼瞳如冰晶般透明。

    隐有煞意透出。

    这一瞬间,他仿佛从沉稳的朝廷重臣,又变回那个战场之上,指挥若定的统帅。

    “这份情报,从西域传回来,就算有快马驿站,最少也是数个月前,现在慌张于事无补。”

    “那怎么办,阿舅,西域那边会不会……”

    “有大都护裴行俭在,局势应该不至于靡烂。”

    苏大为缓缓道:“现在最重要的,一是确定我军损失,西域局势,然后再考察东西两线,何为主,何为次,如何调配资源,迅速稳定局面。”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自有一种令人信服,安定人心的力量。

    李弘听了心下稍安。

    “阿舅不是说辽东叛乱不足为惧?”

    “辽东本无大事,但若是我们把注意力全投在西面,忽略一些事,有可能给敌人可趁之机。所以需要综合考量局势,再合理调配兵力。”

    苏大为的话,听得李弘连连点头。

    大唐几代帝王里,李渊的战略水平相当高明。

    起事时合纵连横,每一步都精准老辣。

    李世民更不用说,乃是不世之天才。

    天策府上将。

    纵然是在大唐开国的一批将领里,也无人能出其右。

    后世教员曾夸过: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

    到了李治这一代。

    李治本人虽然没经过战阵,不懂军略。

    但他政治手腕高明,看人极准。

    而且还有太宗时期留下的一批名臣名将。

    唐军在战场上依然相当猛。

    打得西突厥、高句丽、倭国、吐蕃,全都跪下唱征服。

    但是到了李弘这里。

    显然比李治又有些不如。

    无论从名臣名将,还是李弘自身的权谋和看人的眼光。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李弘虽然不懂军事,但还算能听苏大为的话。

    能虑心纳谏,有容人之量。

    若再传一代帝王,只怕就容易出昏聩之主了。

    这是天数使然。

    “阿舅,既是如此,我们现在便回宫,速召朝臣议军事。”

    “稍待。”

    苏大为制止道:“这消息既然传到我们这里,太后那边想必也很快会知道。”

    嗯?

    李弘先是一愣。

    接着脸色大变。

    苏大为的话提醒了他。

    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如若不是薛仁贵惨败于西域。

    大唐局面还算稳定。

    那么苏大为可以坐镇中央,护着李佑。

    但眼下的局面,西域局势随时靡烂。

    此时大唐内,唯一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名将,舍苏大为,还有何人?

    而苏大为若出战。

    朝中还有谁能护住自己?

    这一瞬间,想通这些关窍的李弘,面如死灰。

    ……

    黄沙弥漫。

    天空是灰朦朦的。

    烈日炙烤着大地。

    热气蒸腾。

    地面的景物,都因高温而扭曲。

    噗!

    陈二郎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出,喘了几口气,然后用牙齿帮着一只手,将手臂上的创口包扎起。

    这伤口是半个时辰前,和大食的前锋军遭遇,被一名蒙脸的大食骑手,用弯刀在臂上划出的。

    那些大食人,和唐军以前遇过的敌人很不一样。

    他们军阵混杂,判断不出具体的战术。

    军中轻甲和重甲兼有。

    喜用弯刀。

    弯刀这玩意,唐军不陌生。

    以前突厥人也用过。

    但突厥人的弯刀,大开大合,没有大食人那样诡异。

    一把弯刀上下飞舞,角度刁钻,稍不住意,就在唐军衣甲缝隙上,划出一道血口。

    虽然每一道都不致命。

    但若砍中血管,持续放血。

    基本就死定了。

    陈二郎这处伤口,入肉不算深,没伤到骨头。

    但是这个天气,哪怕做了包扎处理,也不能避免创毒。

    也就是后世的细菌感染。

    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贼你妈的大食人!”

    陈二郎低声咒骂着。

    在他左手十余步外,一个躺着一动不动的唐军尸体,突然翻身坐起,骂骂咧咧道:“陈二郎,闭上你的鸟嘴,省点力气。”

    “贼你妈的!”

    陈二郎吓了一跳,下意识抄起手边断刃的横刀。

    待看清那人,才松了口气,骂道:“萧二郎,你没死?我他娘的还以为你死透了,准备把你留给野狗。”

    “嘿,我命硬,野狗都要绕道走。”

    萧二郎嘿嘿一笑,带着血渍尘土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甚是憨厚。

    陈二郎知道,萧二郎从前是征过吐蕃的,好像曾在吐谷浑那边石头保驻扎过。

    本来已经退伍回长安了。

    后来不知是犯了什么事,又跑来西域。

    起先在四镇任游骑。

    后来朝廷派大将军薛礼率兵增强对大食人的防线。

    萧二郎和他一个伙伴,叫魏三郎者,一起被召入薛礼的麾下。

    说起来有些奇怪。

    薛大将军,那是何等身份。

    但是初来碎叶附近,居然还特地召两人问话。

    军中传闻,这两人过去可能在长安,与大将军有旧。

    不过有旧也不顶用。

    这一场仗下来,大将军都不知被打散逃到哪里去了。

    剩下他们这些小卒子,如孤魂野鬼般,一边逃命,一边乞活。

    “魏三郎还活着吗?要不要帮他挖个坑埋了?”

    陈二郎记得萧二郎和魏三郎关系极好。

    是以有此问。

    萧二郎摇动大头道:“我都没死,魏老大怎么可能死。”

    话音刚落,稍远处覆着沙砾和断肢,被友军尸骸压着的一个人,突兀的坐起。

    动作直挺挺的,宛如僵尸一般。

    这个非人的动作,吓得陈二郎头皮一炸,喉咙里尖叫着抄起断刃对准那人。

    待看清那人的长相,正是方才嘴里说的魏三郎,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魏三郎!你们俩一个赛一个的,跟鬼一样,要吓死人啊!”

    “嘿,战场上连死都不怕,还怕鬼吗?”

    魏三郎比萧二郎他们,要沉默得多。

    平时甚少言语。

    但此次从鬼门关里走一遭,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居然也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妈的,你们两都没事,应该还有活着的人吧?四下看看,多个兄弟,多点希望。”

    陈二郎拄着断刀,喘息着站起来。

    萧二郎看了他一眼,手脚并用的爬起:“陈二狗说得不错,我来帮你。”

    “滚!萧大头,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

    “我家就剩我一个了!”

    “那也是狗!”

    侥幸活下来的唐军士卒,好像要借着相互咒骂发泄心中的惊恐和不安。

    互相搀扶着,在遍地尸骸的战场,寻找可能活命的唐军。

    若发现敌人有喘气的,便补一刀。

    若有友军,便看能不能救醒。

    方圆数十里的战场,几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又捡回了八名唐军。

    加上他们,一共十一人。

    “先帮他们包扎处理伤口,然后再找找有没有军粮,还有兵刃也找找,箭矢。”

    魏三郎指挥着陈二郎和萧二郎两人。

    再加上刚刚救起一个叫南十一的年轻兵卒。

    “动作快点,那伙大食的轻骑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应该没这么快吧。”

    陈二郎反驳道:“你看他们都没来得及打扫战场。”

    萧二郎跟着点头,只觉得甚有道理。

    大食人急着跑路,说不定他们也遇到危险了。

    或许唐军主力就在附近。

    要么就是裴大都护的援军来了。

    “天真。”

    魏三郎冷冷的,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

    “不会有援军,这里,我们,就是唐军在西域最后能出动的兵力。”

    他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多话。

    一旁的萧十一一脸呆滞的看着魏三郎。

    还没明白过来。

    他是第一次入折冲府,顶替父兄的位置。

    也是第一次初战,在战场的敏感度上,比魏三郎这种老兵,差得太远。

    陈二郎猛地冲上来,双手攥住魏三郎胸前衣甲吼道:“你在说什么?在说什么?给老子说清楚!”

    “二郎放手!”

    萧二郎忙拉住他。

    魏三郎冰冷的目光落在陈二郎的手腕上。

    双手一托一拧,将陈二郎高壮的身体狠狠摔在沙地上,单膝压住陈二郎的胸口,一手闪电拔出腰间短刀,横在陈二郎的脖颈上:“再对我出手一次,你就死定了。”

    平静的话语,没有故做威胁。

    但话里的杀气,瞬间令陈二郎认清了现实,怂了下来。

    “我……我错了,别杀我!”

    “怂货!”

    魏三郎起身,又踹了陈二郎一脚。

    “三郎,别生气,二郎他也是心焦,如今的局面,我们的活路到底在哪里。”

    萧二郎凑到魏三郎身边,低声道:“你方才说不会有援军?”

    “短时间内,不可能。”

    魏三郎冰冷的目光扫过陈二郎和萧十一,还有那边几个瘫坐在地上,只剩喘气份的伤病唐卒。

    “大都护在西域只有三万兵力,若加上四镇,也不过三万五千余人。平素都是以调停各部族纷争,充当仲裁。

    若有人不服大唐管束,以是以天可汗大都护之命,号令各部族出动仆从军,为我大唐击碎敌人。

    我军始终只是保持对西域的威慑。”

    魏三郎极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前次李敬玄来西域,对付叛乱的突厥人,已经征召了部份都护府的镇军。

    这次薛大将军,又借走了些人。

    结果两仗皆大败,兵卒十不存一。

    现今大都护手上,只怕已经抽不出可用之兵了。

    他那点人手,连维持都护府都难。

    接连两败,唐军在西域,已经失去了威慑。”

    他的双眼隐隐泛红,狠狠盯向陈二郎:“若你是胡人,你会如何?”

    陈二郎被他如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只觉得的后背发寒。

    一时说不出话来。

    魏三郎接着道:“既然没有唐军援兵,方才那伙大食游骑击溃我们又不打扫战场,说明他们发现更大的鱼……或许,待他们吃下那边的大鱼,就轮到我们了。”

    他肯定的道:“这些大食人还会回来的。”

    何况,唐军如今在西域,敌人又何止是大食人?

    复叛的突厥人。

    还有西域诸胡。

    大唐强盛的时候,他们自不敢有异心。

    可大唐接连失败……

    胡人畏威而不怀德。

    就算不说出来,所有唐军也明白。

    大唐在西域号令天下,统驭诸胡的大好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人尽敌国。

    就是如今唐军在西域的局面。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收集可用的物资,看还能救多少兄弟,向四镇退吧……”

    魏三郎黝黑的脸上,望向西边,眼中露出忧虑之色。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两条腿,跑不跑得过大食人的战马。

    “三郎,你刚才说不会有援军?”

    十余名唐军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向东而去。

    “废话!大都护手里没兵了,这些胡人现在哪会听大都护的,不来杀咱们就不错了。”

    “想要有我军援兵,唯一的希望,只有朝廷发大军,但是从西域到长安、洛阳,一来一回,少说一年时光。”

    魏三郎露出讥诮的笑容:“到哪时,咱们的尸骨都凉了吧。”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年纪最小的萧十一哇哇大声嚎啕。

    “闭嘴,你想把敌军引过来吗?”

    陈二郎眼疾手快,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无论如何,向东走吧,向东就有希望。”

    萧二郎舔了舔干裂的唇,抬头看了看日头,再次确定方向。

    魏三郎嘴唇蠕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他想说,敌人也知道咱们会向东逃。

    那些大食人,一定会追着咱们的屁股,挥舞着弯刀,将咱们赶尽杀绝。

    可是……

    可是除了向东走,这么大的西域,又还能去哪里呢?

    “若朝廷派援兵,不知派谁为将。”

    “可别再找李敬玄那种人了。”

    “别说李敬玄……薛将军不也是名将吗?还不是中了大食人的计,输得底裤都没了。”

    “哎,也不知薛将军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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