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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突发状况

    “死人……死人怎么活?”

    南九郎一时瞠目结舌。

    苏大为摆摆手,继续问:“新罗这次是谁负责押送粮草,还有,丢失的粮草有多少?”

    “是金仁问押运的,具体的数量却不知。”

    金仁问,乃是新罗王金春秋之子,金法敏之弟。

    自永徽年以来,金我仁问数次入唐朝,每次都停留很久,还在弘文馆求学,其人,识量宏弘,时人推许。

    总之,此人因为常期往来新罗与大唐,而且久在大唐求学,比金法敏更心向大唐。

    听说是金仁问亲自负责押运粮草,苏大为心里一丝怀疑暂且抛开了。

    如果是金仁问押送,不太可能是新罗人“自导自演”。

    “劫粮一方的情况,还不清楚是吧?”

    苏大为问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军帐,心知今晚是没机会再继续审问扶余庆了。

    眼下任何事都不如筹集粮草重要。

    对了,刚从刘仁愿那里回来,现在出了这事,说不准一会刘仁愿就会召集将领来商议此事。

    粮草,是军中的生命线。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此事非同小可。

    据《太白阴经》记载,唐军出征的伙食为:酒一人二升,共二百五十石。

    羊一口中,分为二十六节六百二十五口。

    牛肉代羊肉,一人二斤,共二万五千斤。

    白米一人五合,六十二石五斗。

    薄饼一人两个,需二万五千个。

    每一斗面做二十个饼,计面一百二十五石。

    馒头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

    一斗面做三十枚,共用面四十一石六斗七升。

    蒸饼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

    一斗面做一百枚。

    散子一人一枚,一万二千五百枚。

    一斗面做三十枚,百二十五石,每面一斗使油二十二斤……

    这只是一万多人一日的吃食。

    其余还有食毕、食罗、食羔、食羹、菜一人五两、羊头蹄、酱羊猪肝、盐、酱、醋、椒、姜、葱等等。

    看看唐军的食谱,会发现,各类食物极为丰富。

    只怕连后世军中都要自愧不如。

    当然,规矩是规矩,具体执行的情况是要分环境的。

    比如现在在百济,刘仁愿这一万多人马,就备不齐这么高规格的食物了,只能是保证最基本的口粮。

    但是眼下,看来也有些困难。

    “九郎,周良现在在哪?”

    “周二哥在黄山附近,他可能会去查看一番。”

    “嗯。”

    ……

    百济黄山,一个在地图上籍籍无名的小城。

    此城以背靠山脉,依山取名。

    半岛多山,不适合骑兵大规模的冲杀。

    多山就多林。

    这种环境,极适合藏兵。

    天空阴雨连绵,雨中还夹着一些冰雪。

    这让山间道路变得湿滑而泥泞。

    战马的马蹄踏在这种路面上,稍不留神,可能会崴到马腿。

    所以骑士们走山路时,都下马牵行,分外小心。

    林荫深深。

    有一种莫名的荒凉感。

    周良一手牵马,另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冰凉入骨。

    自己也真是自讨苦吃。

    周良心中苦笑:当时若不是脑子一热,说要陪阿弥来百济,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而且家中妻子一别便是大半年,还不知要在百济待多久。

    说心里不想是假的。

    滴嗒!

    一滴带着碎冰的水滴,落在他的帽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令周良身体一震,回过神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只得加倍小心。

    回头看了一眼队伍。

    这是一支五十人的唐军斥候。

    既属于苏大为的折冲府卫士,其中又有几人是都察寺暗探,有着双重身份。

    距离上次新罗人的粮草被劫,已经过去三天。

    得到苏大为他们的传信,周良开始着手查粮草被劫一事。

    首先,粮道安全是唐军的生命线,必须保障。

    其次,这次劫案,透出许多不寻常的信息。

    新罗人的送粮队,都是新罗的正规军。

    人数有二千余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从他们手中,把粮草劫走。

    若不是新罗人在演戏,那就说明,这伙百济贼人的实力,至少在两千人之上。

    这是一伙值得警惕的力量。

    那么多驮马和粮草,不可能凭空消失,总得有地方去。

    贼人会把粮草送去哪里?

    一定是他们的老巢。

    早点探明这伙贼人的巢穴,唐军可以集中兵力定点清除,一为保护粮道,二为震慑。

    这种劫粮的事,绝不能扩散出去。

    它会极大的动摇百济人心中的畏惧感。

    会进一步威胁到唐军的驻防。

    “火长,不……”

    一名唐军斥候才刚喊出一声。

    耳中只听嗤的一声响。

    一只利箭突然从山林中射出,一箭正中唐军咽喉。

    鲜血迸溅中,那名唐军笔直倒地。

    “敌袭!”

    周良只觉头皮一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

    是不是那伙贼人?

    有多少人?

    眼下一概不知。

    随着周良的示警,其余的唐军纷纷散开,用战马护着身体,飞快摘下角弓,向着箭来的方向疾射。

    箭才射出去,从其它方向又射来一阵冷箭。

    幸好唐军身上甲胄挡住,箭射中两人,却不及深入。

    只是挂在身上,颤巍巍的,看着十分吓人。

    战马又被对方射伤了两头。

    周良心念急转,低喝道:“走,先撤回去再说。”

    非常之时,也顾不得再惜马力,唐军纷纷上马,连方才被射杀的伙伴尸体,也一并带上。

    只是两匹受伤的马,一匹倒在地上,中箭的脖颈汩汩流着血。

    另一头跪在地上,低垂着马首,发出拉风箱似的喘息声。

    最终,在周良的催促下,由它们的主人,送它们走完最后一程。

    马,是军人最好的朋友。

    若不是万不得已,谁能下得去手。

    既不想它们被敌人利用,又不想它们多受痛苦。

    只能出此下策。

    林中一声锣响。

    无数贼人呐喊着,挥舞着手里的五花八门的兵器,向唐军涌来。

    周良一马当先,轻夹马腹。

    战马与他心意相通,立刻仰头长嘶一声,奋蹄向前狂奔。

    泥水向四周飞溅。

    背后又射来一波箭矢。

    把落在队伍最后的几匹马连同骑士,射得跟刺猬似的。

    这一火唐军人数虽少,但做战经验极其丰富,而且身为斥候,十分冷静。

    狂奔中,已经大概估算了敌人的人数。

    匆忙中,看到这些人里,不全是饥饿的流民。

    人群中竖着一杆黑色大旗,上书“沙吒”二字。

    唐军把看到的一切,暗暗记在心里,同时用角弩向身后射箭还击。

    稍稍阻挡一下敌人的势头。

    在泥泞的小路上,战马跑不起速度,还是十分危险。

    幸好这些贼人也不专业,围追毫无章法,被唐军一阵箭射杀数人,就吓得退了回去。

    唐军沿着来时的小路,不断提高马速。

    除了一个倒霉的在过弯道时,马失前蹄折断了腿,其余人终于从山林间撤了出来。

    待周良等人在山脚下重新修整,那伙贼也像是知道厉害,缩了回去,再也没有出现。

    天空阴雨连绵,夹着雪花。

    周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两眼盯着来时的山路,脸色阴沉。

    “火长,这些贼人人数虽多,但却没什么组织,进攻也毫无章法。”

    “若刚才他们在我们退路上设伏,只怕今天大伙就危险了。”

    “看清多少人了吗?”

    “七八百上下。”

    “沙吒这个名字没听过,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指挥。”

    斥候队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周良没有说话,而是骑马来到驮负受伤唐军的马前,向一旁的骑士问:“怎么样?”

    “牛三死了……”

    “赵忠的腿断了,断骨刺出皮肉,伤得很重,我把他打晕了,免得痛苦。”

    听到这番话,大伙一时沉默下来。

    “最近的城镇是黄山?我记得那里还有一队唐军,队正是李义吧?我们先过去休整,再做计较。”

    数日后,一个噩耗传至唐军熊津都督府所在行住,泗沘城。

    “启禀左骁卫郎将,贼人狡猾,先示之以弱,然后将黄山和附近黄山驻守的两队人吸引出来,贼人半道设伏……”

    “损失多少?”

    “黄山队正李义麾下尽失,仅李义逃回来了。”

    亲卫小心翼翼的道。

    出乎他的意料,刘仁愿少见的没有发火,只是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眼里光芒闪动,向一旁正在提笔书写什么的苏大为问:“阿弥怎么看?”

    “示之以弱,半道而击,接下来就是……围点打援了吧?”

    刘仁愿满意的点点头:“你的兵法倒是学得不错,就是不知在战场上运动如何。”

    说着,向传令亲卫道:“下令将伤损的士兵全撤回泗沘,黄山城放弃。”

    黄山,乃是通往泗沘的要道之一,要守泗沘必守黄山城。

    如今刘仁愿居然直接让唐军将那里的据点放弃。

    那意外着唐军向外延伸的触角和势力圈,又会损失一大块。

    不仅在战略上极其被动,而且对收集粮草也十分不利。

    毕竟地盘越少,能收上来的粮草也就越少。

    越发难养活上万唐军。

    “将军,为何要弃守黄山?”苏大为有些讶异。

    “嘿,阿弥,你倒考起我来了。”

    刘仁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摸着大胡子道:“黄山城不大,本来就只驻守着刘义那一队人,如今人都没了,一座空城如何守得住?让那里的辎重和辅兵赶紧退出来才是正道,省得被那伙百济贼人围点打援。

    若真围上了,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岂不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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