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时期铸造的松州城墙,似乎浸润着历史留下的古朴沧桑,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亘古不变的黄土城墙上,一个素白宫装,长袖飘飘的佳人静静的矗立在那里,痴痴的看着眼前边塞凄凉。
佳人宫纱长裙的后面,还屹立了一位金甲将军,合身的明光铠甲讲将军的英勇果毅完全衬托了出来,不过将军刀削斧刻一样俊郎的脸上却凝聚着一抹如何都化不开的愁绪,剑眉英目中包含着柔情与哀伤,一刻不停的看着佳人背影。
如果不是萧瑟的西风吹动了佳人的长袖发梢,将军的盔缨玉络,哀伤,传神,这一幕就仿佛一幅画一般。
塞外秋景,李雪雁早就听她父亲说过,生性好动的她也很早就想领略一番,不过如今,只要再踏出这一步,就能融入到塞外的天地中,但这一步,她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踏出了,一走,就再也回不到生她养她的故乡了!
秦怀阳同样,原本这样静静陪着李雪雁,是他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梦想,如今凝望着她秀美的背影,秦怀阳却多么希望能回到从前长安中,偷偷在背后偷看她快乐的样子,只要她快乐,秦怀阳就能快乐上一整天。
不过如今,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无过于他凝望她的背影了吧!
被风沙侵袭了几百年的城楼中,看着一堆年轻人痛苦的样子,烈烈沙场几十年的老王李道宗也是忍不住满腹愁绪的闭上了眼睛,作为一个父亲,那个愿意自己女儿嫁到偏远的蛮荒之地,嫁给野蛮粗鄙不通礼仪的蛮王?
更何况松赞干布老奸巨猾,吐蕃政局同样诡谲,李雪雁一个弱女子到了那里,注定生活在刀光血影的危险中,可惜,李道宗对此却是无能为力。
命令来自皇帝,江夏王府还有千多口人,于国于私李道宗都反抗不了这一宿命,现在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多让李雪雁停留在大唐的国土几日罢了。
不过这一寄托,似乎也到了尽头,就在李道宗悔恨的想着如果早日成全两个年轻人该多好的时候,忽然一个校尉弯躬进了门楼,恭敬的禀告着。
“报王爷,吐蕃大相求见。”
“让他进来吧。”李道宗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不一会,一身汉服春风得意的禄东赞晃悠着长安新学的宰相步就进了门楼,先是恭敬的对着李道宗拱了拱手说道。
“见过国岳。”
松赞干布娶得李道宗的女儿,就算是大唐名义公主,李道宗也当得起这一称呼,顾禄东赞有此一说,可惜禄东赞是够恭敬了,李道宗却一点都不领情,仅仅轻哼一声算作答应了,一双老眼依旧出神的看着看着城墙上一对年轻人。
对此,禄东赞也是同样不在意,自顾自也是晃悠到了李道宗身旁,顺着城门楼下就望过去,正巧,一队密密麻麻的商队带着成堆货物迎着晚霞悠然的出了松州府门,也许想象到了商队带来的富足,禄东赞红彤彤的老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轻声说道。
“国岳,最近好像来往于唐蕃之间的商队特别多,都是王爷为我们两国百姓带来了和平的希望,王爷功德无量啊!”
禄东赞的恭维却正好说到了李道宗的痛楚,戎马生涯几十年,李道宗骨子里也是个武人,现在送女人换和平本来就让他内心极度厌恶,更何况送的还是自己闺女,所以对此李道宗再一次冷哼一声。
马屁拍到马腿上,起了反效果,让禄东赞也是悻悻然哼了一下,收敛了笑容,以一种疑问的语气说道。“国岳,陛下对于两国安定可是期盼已久,对于大唐公主,我主同样望眼欲穿,不知道江夏王阁下,究竟什么时候启程啊?”
不容的禄东赞不急,这一次他来长安可是大获丰收,以前不敢想的各种匠人技术种子这一次唐皇发晕,全弄到了,有了这些,吐蕃的力量最少会强上一个档次,偏偏到了松州后,李道宗借口整顿出塞,连着停留了好几天了,一日不把这些带回吐蕃,他就一日不安生,和亲反而成了次要的。
更何况,在长安,他还和魔鬼做了一个交易,如果成了还好,败了的话他这一切都可能被追回,想着严重的后果,禄东赞再一次心有余悸暗暗摸了摸胸口继续说到。
“江夏王,如果误了良辰吉时,可就不好了!”
吐蕃人什么时候信过良辰吉时?心里不屑的想着,旋既李道宗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军早就补给完成,多拖了两****也没了别的理由,叹了口气,李道宗有些兴意阑珊的说道。
“明日出发,不送。”
多一句,他都不愿意和这个战场上没拿到,靠着一张嘴骗到的无耻之徒多说了,还好禄东赞最重要的目的达成,他也不在意李道宗的态度。
“多谢江夏王了。”笑着拱了拱手,禄东赞转身就要回去准备,不过临行前,他的阴鹫鹰眼冷不丁在下面也不知道那哪部羌人组成的商队中,货车上带着的雪亮大锅上停留了一下。
那东西雪亮的,圆不圆方不方,锅底儿还挺浅的,也不知道唐人发明出来干嘛,不过心情大好下,禄东赞仅仅瞄了一眼就转过身去下了楼,吐蕃使团加随行护卫也有千多人,还有匠人都需要他去安排。
送走了禄东赞,李道宗再一次无奈的注视起下面城墙来,在秦怀阳的劝说下,两个年轻人正慢悠悠的向下走着。
直到两人的身影都已经消失,李道宗这才沉闷的对着刚刚那个传讯校尉问道。
“和松州边兵都交接好了?”
说到这儿,年轻的校尉却是不忿的回答道。“尚未好,松州观察使席君买说是去平蛮堡视察匪患,让一个小小的松州通判来和王爷校对,哼,我看他是故意怠慢,他席君买有点功劳还就目中无人了?我家王爷叱咤沙场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听着校尉愤怒的话语,李道宗明显也是意外了一下,想想后却是苦笑的摆了摆手说道。“乾元不要乱讲。”
看着自己器重的部下不服气的模样,李道宗苦笑着解释了起来。“席君买心头不乐意见老夫,也是应该的,他是陇右人,又是松州观察使兼防御使,和吐蕃血腥厮杀几十年了,如今看到和亲队伍和仇人结亲,心里愿意才怪呢!”
这么一说,那校尉顿时愕然,又训导了校尉几句,打发他去和松州通判交割后,望着凝固着时间的城墙,李道宗又是一声长叹。
“哎!老夫又何尝愿意?”
悠悠入蕃古道,一路上都是崎岖的山路,险要非常,这里已经攀上了青藏高原,一路上高原褶皱险要无比,不过走出了三十多里,一处小平原却很突然的凸显出来,别看这里小,这离水原倒是很著名,几年前,吐蕃大军就是在这里被牛进达大将军夜袭突营,阵斩五千众。
如今这片浅离水原再一次变的热闹起来,守在离水原出口处的平蛮堡前,一个像模像样的大营驻扎在了这里,来回巡视的军士虽然不着军装,但一个个持刀跨剑,依旧彪悍无比。
营寨最中心,汉代遗留下来残破的平蛮堡堡垒中,几个牛油大蜡烛散发一种怪味的同时,也散发着明亮的光彩,地图前,李捷沉静的看着地图,但他双眼中,怎么都压抑不住那股兴奋。
刚刚,党项坤也带着他的手下,族人化妆做商队出了松州城,如今,他手下竟然聚集了两千三百多人的一支大军,虽然对于动辄几十万的国战来说,这点不过是个芝麻粒,但依旧够从来都是被人指挥的李捷兴奋了。
不过相比于李捷的兴奋,下面几个大头领,包括“视察匪患”的席君买都是盯着地图眉头紧锁,他们的对手同样强大。
“明日,和亲队伍巳时从松州城出发,沿着吐蕃古道,大约两个时辰后会抵达离水原,为了防御附近羌人部落的劫掠,江夏王从长安带来了左武卫两千步骑,千牛卫塞选给文成公主的还有五百精锐,吐蕃方面禄东赞对这次和亲可是万分重视,来的人虽然少,只有一千人,却是土蕃最精锐的赞普本族弃儿达凌骑兵。”
虽然率领百骑曾经打败了万多骑兵,不代表席君买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对于几只精锐,他也是头疼的捏着下巴,这么一说,李捷也跟着头疼起来,几个马头贼王心思各异的思索着什么,只有曾经关陇最强悍的薛举部下薛擎满不在意的嘟囔着。
“不就几千人吗?只要地方蹲的好,打败他们小菜一碟,浅水原一战,皇帝禁军老子也砍过,一刀下去照样玩完!”
浅水原一战可以说李世民打的最郁闷一场仗了,关键时刻生了疟疾,被打了个屁滚尿流,一听自己老爹的糗事,李捷忍不住莞尔一笑,其他头领则是看白痴一般看了过去,行,让你傻X当出头鸟,等着打头阵啃硬骨头吧。
不过笑过之后,李捷倒是没有那么不厚道的直接让薛擎去打头阵,而是细心的解释了起来。
“老薛,我叔父还有千牛卫的人倒是好办,我有办法调开他们,只不过禄东赞这一千多人有点棘手,如果他扎营龟缩的话,短时间我们一旦啃不下,就得面对吐蕃大唐源源不断的援军了,而且我们只有两三天的时间动手,一旦过了唐蕃的缓和带,吐蕃至少两万大军迎在哪里呢。”
浅水原第二战薛仁杲可就是败在唐军坚固营地下,一说这个,彪呼呼的薛擎也缩了脖子,不过就在所有人眉头紧锁时候,一声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那能不能把那些吐蕃官狗也引出来,在野地里爆了他们的菊花?”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每个都是一方大擎,目露凶光看的胖乎乎商人模样的黄鼠狼李搞就是菊花一紧战战兢兢,跟遇到歹徒的肥羊一般哆哆嗦嗦小声嘟囔着。
“就是我以前打张狗官时候让小毛贼在外面诱惑使官兵出城,然后带人进了城爆了张狗官的菊花,就这么随便一说,不行诸位就当我放了个屁吧。”
李搞说的窝窝囊囊,他的话却让李捷,席君买还有几个有心机的头领都是眼前一亮他们忘了如今自己一个最大优势,禄东赞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再打他的主意!
“嘿,老李,还是你老小子老奸巨猾啊!”兴奋的李捷直接走了过去,笑呵呵的猛的一拍李搞肩膀,拍得他乌龟般猛的一缩脖子,周围统领贼头立刻看的哈哈大笑,被笑的手足无措,李搞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不过笑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笑声中,头顶残破的平蛮堡都是发出了阵阵呼呼啸声,风摧边关,似乎预示着那一场大风波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