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怎么认出殿下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心头一突,杨翊已经半刀出鞘,警惕的对着瘫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突厥人,李捷也忍不住神情一紧,刚刚杨翊承认的先帝可是隋炀帝,虽然对于他一个穿越者来说,不算什么,但说到底就是犯忌讳的事儿,还是他大意了,没想到一个突厥人竟然能听得懂自己的谈话。
面对杨翊雪亮的刀锋,那个突厥人倒是表现的很淡然,还是阴沉着满是伤痕污渍的脸低着头,只有流着血沫,满是浓密胡子的嘴角月光下才看得清晰点,摇着头,突厥人无奈的说道。
“在下不过是个弩失毕部的无名小卒,自贞观九年被从府兵招募,随江夏王征讨吐谷浑后在唐地呆了五年,这才学的汉家言语,曾在贞观十一年入京时候目睹殿下容颜,现在弩失毕五部都被铁勒真珠夷男可汗的特使,我等也是被驱赶过来攻略殿下车驾,当然知道了。”
弩失毕五部可占据了几十万户降胡三分之一还多,车驾行走的位置还正好在弩失毕五部的草场上,也就是说真要算起来,李捷真是四面楚歌了,听着那突厥人的解释,杨翊还真是一头冷汗了,捂着额头想了想,他这才头疼的又问了出来。
“那你们是如何知晓殿下车驾的,又为什么要攻击殿下车驾?”
“这也是个巧合,昨天在的探子来报,有一大支唐人车队经怀远出关,经打探似乎是宗室成员,铁勒密使奚耶勿埃斤就打算将车队劫掠到铁勒,好在将来与大唐的谈判中占据优势先手,我们土伦族长弩失毕利温贪图这个功劳,就驱赶我们首先攻了过来。”
这个突厥人倒是知无不言,听了他的话,杨翊更是愈发的头疼,咬了咬牙,老家伙竟然回过身一拱手,对着李捷鞠躬说道。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殿下今晚当轻骑出走,车队再此尚且吸引住这些突厥人的目光,等他们大部合围,再走就来不及了!”
杨翊苦心劝着,李捷却也跟着苦逼着脸苦苦思考起来,光想着贞观十七年太子和齐王的造反了,到现在他才想起,以前看过的旧唐书中,似乎贞观十六年到贞观十七年,唐帝国北境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巨变。
先是十六年契苾何力带着部将巡视河套顺便回甘州省亲被叛变的部族长老劫掠到了铁勒,割一耳以明绝不叛唐的决心,还是自己老爹唐太宗不惜下嫁公主为诺才把这位突厥名将给换回来的。
然后又是贞观十七年唐在河套突厥降人的统治整体崩溃,被李世民封为俟利泌可汗的阿史那思摩带着仅存的几万户部署南逃回黄河,由于牵扯到了内部纷乱,唐帝国没有对这次叛乱给予足够有力的打击,只能讲阿史那思摩安顿在灵夏胜几州外,背靠长城苟延残喘。
这个节骨眼儿上,李捷自己一脚踏进了这个是非之地,看着脑门上明亮的半月亮,这会儿他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看着李捷犹豫不决,杨翊急的老脸通红,抹着头上汗珠一拱手,然后干脆自己去后面找马去了,看着老家伙发自内心的着急,而且看他的样子是要带人为自己断这个后,那可以说十死无生的活计,看的李捷感动之于,连忙拉住了老家伙的胳膊。
“杨叔,你先等等,话还没问完呢!”
在杨翊的愣神中李捷又转回到了躺地下那个突厥人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后这才问着。“出怀远之前,怀远镇将薛午曾和我说过,距离长城最近的土伦部族长是弩失毕埃利金,他现在如何了?被弩失毕利温杀了吗?”
这倒问的那个突厥人愣了愣神,旋即才老实的回答道。“没有,原族长大人还有拔曳固,呼失呼凃长老不愿意叛唐,都被弩失毕利温族长抓起来了。”
“也就是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背叛大唐?包括你,你也不想背叛大唐?”
“没错。”这一会那个突厥人回答的倒是挺痛快,李捷眼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丝精芒,直接扶着那个突厥人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语气中带有一种诱惑的韵律急促问了出来。
“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以对大唐的忠诚,帮我,杀了弩失毕利温?”
一下子,刚刚还看破了生死,淡然的突厥人满是血污的脸也忍不住呆了呆,呼吸急促了几分,一头是对大唐的忠诚,一头还是自己的部落,这要去,杀的可都是自己人,看着他的挣扎,李捷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诱惑。
“事情不但要想一面,现在突厥变乱在即,如果你们土伦部第一个向大唐靠拢,日后以大唐的慷慨,当有如何的厚报?就算土伦叛变成功了,你们在大唐的兵锋下守得住河套吗?到时候你们认为到了铁勒,薛延陀,他们是会分给你们肥沃的草场还是抢走你们的牛羊?”
“杀一些叛徒,让土伦部过得更加光明,或者任由他们作乱,让土伦彻底陷入地狱,你自己想想吧!”
一句话,说的那个突厥人脸上终于剧烈波动起来,以前他只知道服从于部落,这些后果他可是从来没想过的!
那些不愿意叛唐的部落长老也未必是对大唐多么忠诚,仅仅是留恋当前的权势与安定,至于叛变的,更多是对当前境遇不满的贵族,他们仅仅被薛延陀许下的荣华,权利所蒙蔽了双眼,根本没想什么后果。
大唐的强大,亲身在唐军中服役过的这个突厥人更加深有体会,沉思了片刻那个突厥人竟然一翻身站了起来,噗通一下跪倒在了李捷面前,脏兮兮的脸上无比郑重的说着。“标下折冲校尉弩失毕药格罗,愿为朔王殿下效死!”
“很好,你杀了我最忠心的部下,那就用你自己来偿我吧!”横刀搭在了药格罗肩膀,李捷也是认真地说道。
突厥,或者说所有草原人,虽然性格坚毅,战斗凶猛,但同样,他们也有着懒散的一面,就如同这营地一样,仿佛平时游牧一样,简单的搭建了百来个毡房,马匹畜牧直接赶到了一堆拴在了一起,围着一个个篝火堆上一面热着食物,这些突厥人就一面胡吃海喝起来。
距离突厥人营寨几百米外,一丛丛阴影却在雪原中缓缓匍匐前进着,就**马的蹄子都用棉花布匹包的严严实实的,马嘴也被堵上,每个人嘴里更是含了一枚铜钱,冰冷的雪地冻得人瑟瑟发抖,却没有一个出声的。
“殿下,您这是行险啊!”
还是有人不遵守,吐出铜钱,杨翊揪着胡子,苦着老脸无奈的说到,也难怪,白天还在拼命地打死拼杀,杀得如此惨烈,晚上却要合作进攻自己人,怎么听着怎么都觉得有点扯,在他旁边,拿着珍贵的半个望远镜,一面打探着突厥营地的部署,李捷一面也是苦着脸吐了铜钱。
“那又有什么办法?第一,让我把你们丢下自己逃,我是做不到,第二,我相信一个神明,他正在保佑我,况且,杨叔刚刚你可说了,只要认为自己做对了,能为我还有你们带来好处,那就去做,我可是遵照你的指点啊!”
被自己的话堵了回来,杨翊那张老脸满是郁闷,咧了咧嘴后,又重新含上了铜钱,不过他看向李捷的目光,却更是热络了几分。
敢作敢为,有浪漫主义色彩,而且爱护手下,这就是一个好的领袖的基础,尤其是李捷的人格魅力让他赞叹,能把敌人说的为自己拼命,能不成大业?
掰了一半送给席君买,李捷另一半的望远镜中依旧认真的打量着突厥营地,渐渐地,燃烧着的火堆熄灭了不少,拼了一天命的突厥人也渐渐都回了帐篷,仅仅剩下为数不多的还在守着火堆值着夜,就连月亮也渐渐落了下了。
夜幕中,几个踉跄的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立刻引起了外围突厥哨兵的警觉,不过几句突厥语对话后,哨兵却任由这些浑身带伤的狼狈人影走向营地,像这样伤兵回来,他们也屡见不鲜了,不过就在这些人艰难的走近后,异变突然发生了。
一人勒住哨兵脖子,另一人却拿着一把黑漆漆的尖锐物品直刺哨兵心脏,那东西就是李捷分给刀疤刘等心腹手下的身份标志,藏在黑铁鞘下的三棱刺,心血如柱的往外喷,暗影中一个个哨兵仅仅几秒就软了下来,一时间李捷的望远镜中到处都是红色。
为了土伦部罗,对不起了!心中默念,药格罗放下了手中已经软塌塌的尸体,旋即阴沉着埋在满是石灰血污下一双狼一般的眼睛向下一个流动哨兵位置摸了过去,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小白脸盛问剑。
片刻之后,燃香的红色火光不断画出的V字终于出现在李捷的望远镜中,终于让表面上平静,心头却一直焦急的李捷松了口气,他信奉的神灵看来是起效了,这个神灵就叫华夏文明,哪怕突厥人药格罗还有他曾经在李道宗军中服役的六七个朋友同袍,都对它产生了认同感。
既然然前后左右都是敌人,那就杀吧!原本李捷因为战斗而疲惫的眼睛,再一次变得殷红嗜血,倒提着冰冷横刀,他就匍匐着缓缓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一个个阴影仿佛地狱出来的妖魔一般,也是坚定地向前迈进着,缓缓扑向了夜幕中的突厥营地。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