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易医生看到我塑料袋里的那根头发.愣了一下.“你就拿着这东西过來.”
“是啊.这可以了吗.”我说.
“可以是可以.不过.最好还是让本人过來一起比对为好.”他说.“这样会更准确一些.”
“不了.她也來不了.我这是偷偷从她身上拿到的.”我的喉结动了一下.脸却有点微红.“是我女儿.我不敢带她过來.”
“你女儿.”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那镜片后面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下.也许.那是我自己的错觉.
“是啊.这么说.是.是我的私生女.”我说.“我不敢.不敢带她來.”
“哦.我知道了.”易医生点点头.“那好吧.你就跟我过來吧.不过.这钱我可不能收.”
说着.他又把钱塞回到我的手里.
“啊.”这下.我愣住了.
“我是看我们有缘.所以给你行个方便.又见你神色匆匆.必定心中有事.故而帮你.”他很正色地说道.“我要是拿了你的钱.将來就要还你一个债.”
“还债.”我摆摆手.“不用还.不用还的.”
“我说的不是那种债.而是因果之债.”他却很认真地说道.
“因果之债.”
“是的.”他点点头.“有因就有果.前债不还.后必还之.生前不还.來世也要还.”
來世.我可不相信什么來世.
“來吧.”他朝我晃了晃头.示意我跟他进去.
我跟着他走进了一个诊室.他很认真地把我手里的塑料袋接了下來.并拿出一张表格给我.
“这是.”我问道.
“这是登记表.你把你自己的情况.还有你女儿的情况登记下來.这是我们的程序.当然.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啊.还.还要登记啊.”我一愣.说实话.我不希望把自己和美丽的姓名都登记在上面.
“当然.一切按程序做.”他点了点头.“我们世间的所有事情.都要按部就班地进行.一点都不能着急.”
突然.我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暗示我什么.
“急了.就要犯错.”他却继续说道.“所谓事缓则圆.欲速不达.就是说有些事情.你着急也沒用.反而会产生负面效果.还是循序渐进.一点点地发展为好.”
“有些事情.”我又是一愣.
“就比如缘分啊.”他也开始在一台电脑上做起了记录.“缘分这事情.你急也沒用.是你的缘分.自然而然就会到來.不是你的.你就是想破了头也是枉然.所以.随缘吧.”
忽然.我觉得他就好像是上天派來的一个使者一样.给我传递某种信息.帮我解除心中所有的困惑.
我在登记表上写下了我和美丽的一些基本信息.但在填写美丽的联系方式时候.我犹豫了一下.
“那个.可以不用填的.”易医生看出了我的窘迫.“留下你自己的就好了.到时候我会通知你过來的.”
“哦.好.”我把填好的表格递给了他.
他拿过來.看了一下.沒有说话.
我也沒说话.心里却扑通乱跳了起來.
在把表格和那塑料袋递给他的时候.我仿佛把自己的人生命运灰交给了他.
是的.我确实是交出了自己的人生命运.一个关乎我未來幸福的抉择.
“你女儿已经十八岁了.”他抬起头.可看上去并沒有很惊讶.
我想起了上次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女医生.当我说美丽是我女儿的时候.她嘴巴张着老大.可是.这位易医生却一点也沒有流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实在是太淡定了.
“是.是的.我.我很早就生下她了.”我说.
“哦.”他也沒说什么.既沒有问这孩子的妈妈是谁.也沒有问你现在结婚了沒有.
“报告要过几天才会出來.”他转过头.只把侧面对着我.“等下你去交一下鉴定费的钱.这是缴费单.等报告出來.我会通知你的.请耐心等待.”
“哦.好的.”我接过缴费单.点了点头.
他快速地在电脑上录入完我的资料.转过头.看到我.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了.”他问道.
“沒.沒什么.”我捏了捏鼻子.
“是不是有点担心结果啊.”他很淡定地说道.“來我们这里的人.每个人都会担心结果.有的人希望结果是这样.有的人希望是那样.这就跟我们人生一样.每个路口都要选择.”
他说的每句话.都很有哲理.这让我不由地对这位信佛的医生有了一点莫名的膜拜之情.
“要是.要是结果不理想呢.”我问.
“那也只有接受.对吗.”他朝我一笑.“其实.你可以想开一点.这总比你拿一张癌细胞切片报告单好吧.”
“啊.”我的心头突然一震.
是啊.要是我今天要拿的是癌细胞切片报告单.看到是一个不好的结果.那我会有什么反应.如果.这个报告单不是关于我的.而是关于美丽的.那我又会怎么想啊.
“人啊.活着就好了.”易医生淡淡地说道.“其他的.都不是那么重要.对吗.”
“是.是.”我使劲地点着头.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副伤心的画面.
在病床上.美丽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目光无神.她的嘴角紧闭着.愣愣地看着我.
“爸爸.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啊.到了那里.我还会想你的.”想象中的她.弱弱地说出了这番话來.
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宁可自己先走了.也不能看到这样的一幕.白发人送黑发人.何等的凄凉.
是啊.我又何必在意美丽是不是我的女儿呢.只要她还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着.这比什么都好啊.
“知足才能常乐.不要想太多.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为好.”易医生道.“好了.你可以先走了.”
“谢谢.谢谢易医生.”我几乎是擦去眼角的泪痕.说道.
他似乎也看到我落泪了.但沒有说什么.也沒有上前安抚我.只是朝我点了点头.
这一刻.我感觉到了他的身上散发出來的一股强烈的气场.是的.这就是他身上蕴藏的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他虽然只是一个凡人.但他的思想却很强大.
我交完钱就离开了这个鉴定中心.出门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是欢乐的.
是啊.活着就好啊.其实.美丽与我是什么关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要她还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我就是自己心里难过一点.又有什么呢.更何况.我还可能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有什么比得过一个做父亲的那种快乐呢.
想到这.我释怀地笑了.
这一刻.我感到自己与神同在.心里那狭隘的私欲也似乎荡然无存了.
我回到了家.却已经错过了午餐的时间.
美丽出去了.她已经做好了饭菜.还留下了字条.说自己也去学校了.让我把她留下來的饭菜一定都要热一下再吃.要不然就会对我的肠胃不好.
看到这张字条上那秀丽的字迹.我笑了.
美丽可真关心我啊.有这样一个女儿.这就是我的幸福啊.我竟然还想其他的东西.哎.知足吧.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好愚蠢啊.我为什么要花钱去做这亲子鉴定呢.就因为我喜欢上她.哎.秦寿.你也不想想.就算人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这么大一把年纪.却要人家这十七八岁的小闺女嫁给你.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吗.人家有大把的机会找到比你更年轻.更有钱.对她更好的男孩子.怎么会找你这大叔呢.你还是快醒醒吧.
我匆匆地把饭菜吃完.又很勤快地把饭碗都洗干净了.这是美丽经常在我耳边唠叨的事情.她让我一定要勤快一点.自己吃的饭碗.穿的衣服.要及时清洗.不要拖延.以前.我就不爱听这话.觉得既然我给你钱.养你在家里.你就应该帮我做.为什么还要我亲自做呢.
不知不觉之中.我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一个小保姆.
我又做完了一些家务活.终于轻松了下來.忽然就想到要给那个范造型师打个电话.这时候.不是电视台最忙碌的时候.他一定会接我的电话的.
于是.我就打了一个电话.果然.对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你好.哪位.”他似乎沒把我的手机号码存起來.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心里有点不大高兴.好歹我也是副教授啊.你怎么不记下我的手机号码呢.这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不过.我马上就想起了算命先生说的那些话.
对.我不能发脾气.我要镇定.我不是野马.我是一匹有教养的好马.
“范师傅.你好.我是秦寿.”我对他用了“师傅”这个尊称.
“禽兽.”对方一愣.
“哦.就是江南大学哲学系的秦副教授啊.”我说.“你忘了啊.”
“哦.是你啊.”他终于想起來了.“哎呀.真不好意思啊.秦教授啊.你看看我.这记性.”
一个人想不起另一个人.这不是记忆不好.而是重视程度不够.
我也沒有计较.毕竟.我是副教授.就要有点雅量.怎么能计较这些呢.
“你找我有事吗.”他终于转到正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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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