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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缺粮

本非嗜杀之辈,但既已拿起屠刀,当然便是屠夫了。

    马车上的粮包堆叠,如一个个隆起的山丘。

    蛮兵和民兵们驾着粮车,向胤水镇的方向行去,队伍在宽阔的路道上如同一条长龙。

    刚成为战场的河道旁,黑龙伸长了脖子,将马嘴伸向依旧泛红的河水。

    黑龙朝河水伸出了舌头,舔了舔河中的水。

    “噗哧!”

    骏马打着响鼻,摇着马头,朝着河水喷出了一串白色的唾沫。

    刘恒静静站在黑龙旁,有根在他的身旁,蹲在地上。

    “如果我们没率先冲过来,死的人会更多吧?”

    有根一脸感叹,喃喃的道。

    “呵。”

    刘恒伸出手,轻轻的拭去右边脸颊上的血,露出了血下的伤口。

    “凡人之躯羸弱,要伤敌都要借助兵器硬弩。”

    “但刀剑无眼,生死在天。”

    闻言,有根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自己的生死,也能置之度外吗?”

    “当然。”

    刘恒的脸上露出了悯然的笑,悲悯的神色中却有着一丝洒脱。

    “死去的人,我见过太多。”

    浮动在水中的血,在刘恒眼中,犹如宁川关隘外起伏不定的血海。

    “自己当然也会死,早晚而已。”

    抬起头,将视线从流动的河水上移开,有根昂首望向渐入黄昏的天空。

    “天有暮色,人有末年。”

    万物都有终焉之时。

    此时天空中的昏然光线,却像极了晨曦的薄辉,如天穹上盛开的紫色莲花,绚丽却不刺眼。

    “但死亡,却并不一定是终点。”

    左手负在背后,伸出右手,看着天穹的有根竖起三根手指,脸色淡然。

    “第二步结束了,还有最后一步。”

    “第三步。”

    周和带兵追逐着文短,文短带兵与大部汇合。

    两万多人马分属两个阵营,于旷野上布营对峙。

    近日来,双方间摩擦不断,火星味十足。

    双方争夺着旷野周围的每一处可屯兵的高地丘坡,每一个可布兵的河岸草场。

    大仗未发,小仗不断。

    周和跪坐在营房中的高台上,对周篾道:“文短军中的骑卒有五百,我军却只有三百,但我军卒兵多于敌军。”

    “情势紧迫,我欲与之决战,拼全力也要重创敌军,但却不欲与之野战。”

    “将军放心。”

    跪坐在兽垫上的周篾,双手抱拳。

    “我军骑兵全已置在丘陵之处,待引两军交战,定会成为奇兵。”

    “敌方骑兵未出之时,我方骑兵也不要出,敌方骑兵出时,我方骑兵就要在游走于我军侧翼,伺机而动。”

    “属下明白。”

    微微点头,周和沉思片刻,再次道:“下去准备吧,明日我会派人递交战书。”

    “遵命。”

    周篾的话音刚落,营帐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营门的布帘被掀开,一名满身落埃,脸染风尘的士兵冲入了营房。

    “报!”

    单膝跪地,士兵向着周和抱拳行礼。

    “讲!”

    蹙着眉头,周和面色严峻。

    “我军粮车被劫!”

    “什么!”

    营房中,周和和周篾齐声大喝。

    喝声后,便是短暂的沉默。

    “文短部被我军困住,抢粮的不会是他们。”

    “究竟是何人?”

    “究竟是那路人马?”

    短暂沉默后,周和脸色剧变,瞪大了双眼,厉声的问道。

    “禀将军。”

    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满身风尘的士卒低着头,脸色惊恐。

    “我们,我们遇到了两个修行者。”

    “他们好厉害,死了好多弟兄,后来,还遇到了许多蛮兵和步卒。”

    “这。。。”

    周篾转头顾盼,满脸惊慌。

    “蛮兵,步卒,修行之人?”

    抬手止住惊慌之下,张口欲言的周篾,周和面色凝重,缓声轻语。

    “可恶。”

    周和咬着牙,紧皱着眉头,腮帮微微鼓起,额上青筋毕露。

    “我们被人算计了!”

    “我们被人算计了!”

    文短面色阴郁,看着跪在营中的兵卒,眼中竟已是血丝毕露。

    “将军。”

    离越脸颊泛红,神色激动。

    微抬起头,文短闭着双眼,沉默了片刻。

    “在周边布置探马,斥候,打探运粮的车队。”

    “传令,明日全军后撤,退回本寨。”

    “将军!”

    离越起身,走到营房中央处,单膝跪在金丝绘凤的地毯上。

    “我军在周边的战阵已经布置好,战事一触即发,此时退兵,万万不可啊。”

    “离越啊。“

    文短长吁了口气,充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流露着怨毒与无奈交杂的复杂神色。

    “我们不退,周和也会退。”

    周和退了,就在当天下午。

    全军以骑兵为左翼,以弓兵刀盾兵为后,如同溃逃一般,迅速的朝来路退去。

    丝毫不顾已经搭建好的营房,与营房中无法带走的辎重。

    文短没有让兵卒追击,当夜就让手下兵卒拆卸营房,搬取能够携带的辎重。

    第二天,文短率军后撤。

    然而,在这次行动中的两军,几乎耗光了他们本就不多的粮秣。

    双方的探马斥候,数日后就将消息传到了文短和周和处。

    他们探到了运粮的车队,探到了接纳粮车的胤水镇。

    也探到了守在路道上的三千蛮兵与两千一百民兵。

    但退回本寨的文短和周和,却已经无粮可用,也无力发兵讨回粮车。

    重新整修后的木寨中,所有木房上的新褐木板都与灰土色的旧木交替装钉,让这些木屋都如同打上了补丁一般。

    回到木寨中的士兵们,龟缩在自己的住所。

    时至晌午,大部分腹中饥饿的士兵,手中放食的瓷碗中,只有野菜与清水。

    在木寨中央的位置,有一座房顶涂着白漆的阁楼。

    在阁楼的底层,穿着绸衫的文短杵着剑站在大厅内。

    长剑没有插入剑鞘,锋利的剑刃直接刺穿了脚下的厚实木板,刺入了木板下的土里。

    厅内的右角,煮水的空格内,汹汹的篝火,肆意的燃烧。

    火光映照着文短的身躯,拉长了其身前透射到地上的影子。

    “将军。”

    离越捧着木盆,走到了他的身前。

    “吃点东西吧。”

    “吃什么?”

    看着离越手中的木盆,看着盖在盆上的盖板。

    文短皱着眉头,脸色疑惑。

    “。。。刚刚,弟兄们找到了一窝老鼠。“

    “那就拿去给兄弟们吃吧。”

    “将军。”

    离越的脸色微红,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兄弟们都吃过了。”

    “草皮树根,可不好下咽。”

    微微抬起头,文短昂首仰望着在火光中,仍显昏暗的厅顶。

    鼻端传来阵阵诱人,引人渴望的肉香,眼中却尽是腐败与湿朽。

    对入鼻的香气浑若未闻,直视着腐朽的文短面色肃穆,眼神专注。

    “弟兄们要开点荤,才有力气,才可以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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