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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第三步(下)

出寨的军队行过了河上的吊桥,走上了前往胤水镇的路道。

    山脚下的石屋间,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离去的军队。

    木寨墙上,被棍棒戳穿的数颗人头微张着嘴,瞪着瞳孔涣散如死鱼般的灰白眼珠,尾随着路道上渐渐远去的大军。

    天空中,几只全身乌黑的鸦鸟展翅盘翔,尖细的喙在上下张合间,传出嘶哑难听的“呱”“呱”声。

    “这仗,多久才打的起来?”

    行军一天,长途奔袭六十多里,五千一百名兵卒停驻在一条河旁。

    伐木造营,取水炊饭。

    刘恒站在初次搭建的大营木门,旁的瞭望塔上。

    有根站在他旁边,沉默了一会儿。

    “凭我们军队的速度,还得等上几天。”

    “几天,是几天啊?”

    转过头,刘恒看着有根,一脸的疑惑。

    “你别着急嘛,就这几天啊。”

    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有根摇了摇头。

    “咱们粮食又足,这几天他们可缺粮,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

    “别拖到他们将粮食都借到了。”

    刘恒眨了眨眼,有些踌躇的看着有根。

    “呵呵。”

    闻言,有根脸上的笑容苦涩了起来。

    “借粮食,那个,呵呵,呵呵呵呵呵。”

    “怎么了?”

    听着有根异样的笑声,刘恒突感周身袭来一股寒流,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眉头蹙了起来。

    “我的计策,他们不可能识破。”

    脸上流露着犹豫的神态,有根的脑袋此时却左右摇晃的像拨浪鼓一般。

    “不可能识破,不可能识破,绝对不可能!”

    看着摇着脑袋的有根,刘恒伸手拍中了有根的后脑勺。

    “镇定点,不会有意外的。”

    同样行进了一天,文短带着军队在一处山坳间驻扎。

    “我军的粮草如何?”

    帅帐中,跪坐在兽皮垫子上的文短,看着跪在身前的离越与离固。

    “将士们今天吃什么?”

    “将军放心。”

    离越首先抱起拳,道:“打猎的兵卒已回,今日所狩颇丰,士卒皆有吃食。”

    “我军兵卒战力如何?”

    “将军。”

    回答的同样是离越。

    “我军军容整齐,体力和战力都有保障。”

    “将军。”

    离越话音刚落,同样抱起双拳的离固便接过话头。

    “我军士气此时已复振,当可加快速度。”

    文短笑了笑,摆手止住了身前抱拳的两人。

    “缓慢行军,才能保证军需供给。”

    “我军兵卒是其两倍,敌方却有蛮人相助且粮足,必须维持我军士卒的士气与战力。”

    “明日拔营,复行三十里。”

    闻言,离越与离固对视一眼,俱点头答应。

    安阳郡驻地,周和待在帅帐中,跪在软垫上。

    “文短那小子带兵出发了吗?”

    “将军。”

    周篾跪坐在营中,抱拳道:“探马回报文短已经率军出寨,我们要不要?”

    “不用。”

    周和脸上露出笑容。

    “让文短率精卒与之角力,让他们双方互残,互耗实力,才对我们最有利。”

    “遵命。”

    时间又过了一天,定边郡的驻地。

    蓬头乱发的奴民们再次从石屋间走出,队伍如往常一般向着距离不远的河流走去。

    河道中的流水不如往日般湍急,靠近河岸的浅水表面,飘浮着稀疏的水草。

    奴民如往日一般取水,如往日一般在越显浑浊的水中寻匿。

    奴民的脸上都流露着被岁月铭刻的诸般皱迹,哪怕是大人抱着的幼童,双眉也是紧皱着的。

    实际上,有大人抱的幼童,比起其他在河岸上用树枝乱挑贝壳,在草中徒手寻找田螺的奴童已经好很多了。

    从石屋中走出的三千个奴民,并没有全部集合在一处河岸。

    他们沿着河岸分成了数十个部分,人群相距都不远。

    每一部分都只有一百来人。

    五十个没穿盔甲的骑兵纵马游走在不远处,监视着河岸上的奴民。

    但奴民太多了,他们根本看顾不过来。

    所以游骑们将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林木稀疏的草甸上。

    相比较那表面已快要结冰,河水寒彻骨髓,河岸积满奴民的小河,游骑们更中意尚还呈绿的柔软草地。

    天色阴霾,凉风阵阵。

    数千人集结在河岸上,萧萧的风鸣却盖过了一切。

    由山后升起,逐渐移至空中,并变如铜板般大小的太阳,散现着阴然的灰色。

    安置在上游出水口,有根亲手用木棍搭造,顶如金字塔般耸立,足以挡住大部分流水的简陋水坝,在流水持续的冲击下,开始崩塌。

    集结在河岸的奴民们,突然发现原本几乎静滞的河水流动了起来。

    从上流冲入的河水冲走了河水表面稀疏的烂叶与粘糊的腐殖,形成了一道弧形的水浪。

    河岸与河中一直注意着流水的奴民,俱都惊讶的朝着河中眺望。

    无数的杂草与碎木,随着流水冲到了下游的河道。

    面对突然冲至的寒流,河中的奴民纷纷离开了河水,他们的视线徘徊在冲入水道的杂物上。

    他们看到了碎裂的木头,细小的木棍,浮荡在河面的残草断叶。

    他们还看到了掺杂在木与草之间的巨叶。

    巨叶并不是一块整体的树叶,叶体是六十多片普通的树叶用细绳线缝合。

    六张巨叶被粗麻绳捆扎成了一个两头尖尖,形体鼓圆的叶茧,在流荡的河水中上下沉浮。

    发现叶茧的奴民们发出了惊呼声,但却很好的控制了音量。

    游荡在周围的骑兵,此时并没有发觉河岸上游的异样。

    悄悄将所有的叶茧都捞到了岸上,奴民们解开了捆绑着巨叶的麻绳。

    巨叶中,有一堆泛黄的枯草,枯草里放在粟饼。

    捞起叶茧的奴民们面面相觑,附近奴民群中的人们正向着他们张望,人群正向他们汇集。

    没有吃过饼子的奴民们,惊疑不定的拿起了粟饼,他们又发现了粟饼下的肉脯。

    取出了饼下的肉脯,寒光便闪入了奴民们的眼眸。

    距离他们最近,终于发现情况异常的骑兵,拉起缰绳奔向了人群越来越多那处河岸。

    “大人。”

    骑兵还没有赶到,一名年青的奴民面露喜色的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奴民来到了骑兵的马前,双手将一块肉脯捧到了头顶。

    惊喜交加的伸出手,拿起奴民手中的肉脯,骑兵侧着头将视线由奴民转移到了肉脯上。

    “这是。。”

    骑兵没有说完,奴民伸手向后拔出了插在裤间如匕首般的短刀,将短刀甩向了骑兵。

    刀刃直接插入了骑兵的肚子,喷洒的血落到了草间的土上,浸入了疏松的土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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