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仙长,阿离还有一事相告……”待三人将离之时,阿离突得又开口道:“其实这鬼狱还有一处地方需要注意。”
“哦?什么地方?”应飞扬问道。
阿离道:“鬼狱正中还有一个房间,房间狭小只方寸之地,我却不知它是做什么的,我曾多次以神念探视那里,可那地方好似完全与鬼狱隔绝一般,自有一股玄异力量抵御我的探视,即便我身为狱鬼也探不出任何端倪。我不知仙长所要的解药在不在哪,但内中应该另有乾坤,虽然我觉得风险极大,但或许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竟还有此事,你方才为什么不说?”应飞扬挑挑眉道。
“方才仙长没问,小女子自然就没多言。”阿离淡淡道。
“真是这样?”应飞扬眼睛眯成条线。
“仙长何必非盘根究底,在鬼牢呆得久了,就算小女子过往再蠢,也总能学着多几个心眼,不是吗?”阿离微微笑着回应道。
“哈哈,倒也没错。”应飞扬轻笑一声,挥手告别,阿离没有全部吐实,自然是因为先前还未能全然信任他们,未防他们出尔反尔杀害小莫离,想将关键信息留下当作底牌,但此时,三人联手助小莫离转生,这份恩情,自然换得阿离再无隐瞒。
三人离去后,地上残碎的镜片一片片漂浮而起,碎片后,阿离朝着三人叩首再拜,身影却被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镜片遮在后面,黑洞被镜子封住,之后渐渐缩小重新变回一个普通铜镜悬挂梁上,连铜镜的光彩都黯淡许多,这次阿离鬼气损耗大量鬼气,短期内是难以恢复,连再化形都难。
“这次倒多亏了张少天师施恩于狱鬼,才换得这一情报,我还以为历代天师都是诛鬼务尽、杀伐果断的呢,原来也有例外,张少天师宅心仁厚,倒是更有人情味呢。”左飞樱夸赞道。
张润宁经不住夸奖,摆摆手道:“也没什么,只是心怀愧疚罢了……”
听闻愧疚二字,左飞樱面色一变,狐疑道:“哦?不知少天师在愧疚什么?”
应飞扬也突然想到般:“嗯?愧疚?我就说,少天师你长得这么凶怎么突得会发善心,耗费大量真气为鬼婴转生,该不会,那孩子就是你的种吧!”
张润宁气得差点跳起:“姓应的!你脑子有问题啊!他姓贺,我姓张,那贺长龄面容在镜子中你们也都见过,事情清清楚楚,跟我有何关系!”
“那就是你家亲戚了,你们这些世家子,家大业大,人多亲戚多,然后仗着你天师张家作威作福,毁人姑娘清白,不然你跟着愧疚什么?”应飞扬胡搅蛮缠道,对他来说,张着恶人脸的张润宁,不做些恶事怎对得起那张脸。
“那贺长龄本就一穷书生,怎么就仗着我张家欺人了!”张润宁气恼道,但随即面上露出一丝黯然“不过白鹤观,过往却是是我天师道分支,我天师道收徒不严,让这等败类混入,却是本天师的失职……”
左飞樱劝慰道:“白鹤观虽曾是天师道分支,但如今天师道对它的控制已是名存实亡,少天师又何必将错揽到自己头上……”
张润宁打断,斩钉截铁道:“过往是天师道的,那如今是!未来也是!功过对错,皆有本天师的责任,若本天师自己都不再当白鹤观为天师道的一支,那天下间,还会有谁记得?”
看着张润宁挺直的身子,应飞扬突然觉得一股悲凉,想起了徐未央对他的评价,千年荣光成了最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肩头,撑不起来,就将被压得粉身碎骨。
哪知张润宁又加了一句,“况且我对我妻儿,也与贺长龄对阿离姑娘差不多,看到阿离姑娘的故事就不禁想起了自己,心中也是愧疚。”
“你抛弃了你妻儿?”左飞樱瞬间变脸,眉眼一凛问道。
然而男女之间关注点完全不同,应飞扬则是问道:“先等等,你已经有妻子孩子了?少天师今年贵庚?”
“十八有余?怎么了?”张润宁道。
“先前多有失敬,请受应飞扬一拜!”应飞扬双手抱拳,纳头便拜。
十八岁结婚生子对寻常人来说不算早,修者寿命比寻常人长,所以就算寻得道侣结婚,也都是在道基稳定后,一般三十岁之前结婚都是早的了,像十八岁就结婚就结婚生子的,估计也只最重血脉传承的天师府,至于应飞扬,牵个手都能兴奋半天,现在还又被甩的货色,在张润宁面前顿感自己就像无知孩童,自惭形愧。
张润宁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而是叹了一声,回答左飞樱道:“本天师十六岁与发妻成亲,至今两年有余,期间超过一年半都是在闭关,不见任何人,其余时间亦多在修炼,两年来与她说过的话不超百句,相处时间更是寥寥无几,如今她怀胎将产,我却是离了她们,远上洛阳参加佛道大会,想来在她心中,本天师与贺长龄也无甚区别吧……”
“妻子有孕将生,你还外出争名,与贺长龄比确实也没差。若说差别,阿离至少可以不抱持希望的彻底死心,至于你的妻子……”左飞樱冷冷瞥了他一眼,道:“算了,时间有限,现在还是先设法救出他人,离开此地吧,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救人……”
受困人数众多,又个个功力受制昏睡不醒,若是要一个个救出,带着一大票毫无功力的人逃出,想不被察觉几乎不可能,除非只救相关的少数几人,或者,找到解药。
“我要先去救师姐,再论其他,你们随意。”应飞扬道,他是侠客,但非是圣人,做不到一视平等,他会奋不顾身的救助其他人,但这是在确保谢灵烟脱险后。
张润宁则露出难色,天师道全军覆没,牢狱中关押的最多的就是天师道的人,任哪一个他也不愿舍下,所以道:“那我去牢狱中心,阿离姑娘说的那地方碰碰运气,或许解药就在那里。”
左飞樱道:“但更有可能的是,那里是另一处险地,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前往那里太冒险了。”
“险地算不上,不过挺脏挺臭的就是了,更没什么解药,还是听她的,别去的好。”一道陌生声音突兀的插入谈话之中,三人顿感心头一凛,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倒竖!
应飞扬也不回头,抽剑而起,剑光瞬动,数道剑气直向声源处而去,然而,‘叮叮’几声金铁交击声,应飞扬的剑气悉数被溃散。此时才见,刑室之内不知何时坐了一人。
这人身上沉重带着镣铐,一副囚人打扮,更不知是多少年没洗过澡,油腻的头发被泥灰粘成一缕一缕的,面上身上更是不知多少陈年老泥,以至于看不清他本来面目,要搓的话,大概能搓出蛇般粗细大小的泥条,但前提是,要有人能忍受他身上熏人欲倒的酸臭味为他搓灰。
那人此时正在拿着炼魂使留下的刑具,一柄寒光闪闪的锥子来给自己指甲缝剔灰,他身上毫无真气流动,任谁见了,都会当他只是一个被遗忘在牢狱多年,脏得不能再脏的囚徒,但方才,他正是用着那锥子,轻描淡写的挡下了应飞扬的锐利剑气。
“噌”锥子从中断为两段,坠落在地,那人也挑挑眉,似乎颇为意外,赞道“好剑气,小小年纪造诣非凡,嗯?‘不堪提’的气息,你是剑冠传人?”
应飞扬所出的只是凌霄剑宗的寻常一招,但那人却直接道破应飞扬传承,没任何好怀疑的,眼前之人,最是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应飞扬弓步距身,剑意层层拔高,蓄势待发,口中问道:“阁下是何人,来这做什么?”
那人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放轻松,我没有恶意,只是区区一介囚徒,来这里看看我未曾谋面的老邻居。”
“老邻居?”
“没错,就是那丫头了……”那人指了指梁上的镜子道,“这些年这丫头隔三岔五的就想用神识窥视我的囚室,但我那狗窝没拾掇利落,又脏又臭哪好意思见人,所以就把她的神识挡在外了,嗯,说起来不管是人是鬼,到了这牢狱中都长久不得,不是死了,就是魂识消散了,能在这里呆十年以上的,也只我和这丫头二个了,我方才感觉到整个牢狱的鬼魂大多都被吸到了这里,不知我这老邻居又在做什么,便来看看究竟。”
左飞樱反应过来,惊呼道:“你便是阿离姑娘所说的,那神秘房间的主人!”
“什么神秘房间,就是我的牢笼罢了,我一个囚徒更也算不上主人。”那人晃晃手上锁链示意道。那人手上脚上都有链条加身,束得紧紧的,但这反让人更为忌惮,身上皆是链条,竟还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三人,那这人的修为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应飞扬冷眼道:“何必故弄玄虚,以阁下本事,天下都能任意行之,哪个牢笼困得住你。”
“那是你本事还不够大,才会这么认为,你若本事大了,就会觉得天地小了,这天地便一个脱不出的牢笼。”那人淡淡道,随后手一扬,阿离所在的铜镜竟自行飞到他手中,铜镜发出光华,不停震颤,似是在畏惧的挣扎。
那人轻喝道:“别闹!”,像是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一声言出法随,不止镜子,连应飞扬三人也不由停住了,随后那人虚抹镜面,镜中流光溢彩,将方才发生的战斗在镜中映照而出,那人看完后,舒口气道:“我还当出了什么岔子呢,原来是老邻居得子之喜,我倒是没准备什么礼物,嗯,这样吧,明日再补上你一份大礼。”说着,手一扬,将镜子放回梁上。
接着起身道:“既然无事,我也该回去了,我那囚室,真没什么好看的,没必要在我那里浪费时间,解药,还是去他处寻吧。莫要打扰我休息。”话音方落,便瞬间闪逝到应飞扬身后,没人看清他的身法,但那身法却并不让人觉得迅捷,而好像是他本来就该在那里一般。
应飞扬本满怀戒备蓄势待发,此时就如绷紧弓弦的弓突然失去目标,浑身力气击倒空处一般,难受的几欲呕出。一招不出,就落入下风,应飞扬心中大骇,“天下竟还有此等高手!”
左飞樱亦是心惊,但见那人并无恶意,便硬着头皮回身,笑盈盈道:“前辈,且留步,既然天地对您不过一间牢笼,那何必拘泥于一室,不如与我们一起脱出,换间更舒适的牢笼。”
那人哈哈笑道:“小丫头倒会牵人下水,在这里饿了有人送饭,困了倒头就能睡,其他地方又有什么好?”
“至少……至少……,能让前辈洗一次澡吧……除除臭味吧”左飞樱皱着鼻子,脱口而出道,虽然好像这么说有些失礼,但,对素来好洁的姑娘家来说,眼前这人真是……太臭了。
好洁恶脏是人之天性,古往今来不畏脏臭与邋遢肮脏之人结交的,或许真有极少数是真豪杰,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不是故作豪爽,就是另有所图,左飞樱这种直言不讳,反而是最不加掩饰的赤诚。
那人闻言竟是笑道:“不错,你若真不避脏臭的上来拉住我,我反倒看不起你,道门双秀的徒弟,果然一个比一个有趣。”
左飞樱亦是愣住,应飞扬的身份被叫破也就罢了,可她一招未出,竟也被认出身份,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一愣之间,那人便已走开了,边走边摆摆手告别道:“小丫头,别费唇舌了,现在还不是我脱出的时机,而我要出去时,也不止是脱出此牢,更要——脱出这方天地!”
突然停了停,道:“对了,看在你们其中一人的份上,提醒你们一句,不要理会其他人了,若要逃走,现在就抓紧,晚了,麻烦也就来了。”说罢,带着咣当当的锁链声转眼无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