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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相逢意气为君饮

    张清和看着诸人,诸人也看着他,他心中稍稍一紧,在场诸人实则除了王执心再无特别深的羁绊了,但是他心底还是有些慨叹唏嘘。

    自入中天觉得孤苦无依,到逐渐接受这个世界,再又找着了影响这个世界的方式,遇着王执心等人,张清和给长安带来变化,实则这些人也给他带来了些许变化。

    虽说其中有些交情尚且浅薄,但是并不妨碍他归入朋友的范畴——

    他缺朋友,缺朋友的人对于朋友的界定总是宽松而柔软的。

    “清和入太浩天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结交到诸位的,反倒是一直于浑浑噩噩中度日,整日迷惘恐惧而不知前路。”

    “言重了。”李严遥遥举杯,身旁的李缘儿满脸羞红地颔着脖颈,默默听着

    ——毕竟人家正大光明入了皇宫大内求娶她……

    虽然脑海里预演了好些次,但是……这也太羞人了。

    “不言重……有时候清和实在觉得,自己是被他人、被自己、被找上门来的麻烦、被身上的担子,乃至于被许许多多不受我掌控的东西推将着走。

    但是与诸位相交,却是我能够控制的,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如若不弃,从今往后,各位便不要用张兄、张少郎这般见外疏远的称呼了,若是不弃,就随口道一声清和便是。

    不过……”

    “不过?”

    在场众人有些疑惑。

    “不过太子殿下和缘儿郡主……我有些不敢失了礼数……”

    张清和开口调笑道,实则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李缘儿不过是个普通的触手女娃,既然最终必然是要退婚的,那自己就应当以友人的心理正常相待。

    他这玩笑一出,众人皆哄然大笑起来。

    在座的都不是什么很拘礼数的人,知道张清和这是在打趣李严呢。

    “哪里哪里,孤……我是觉得吧,你不止该让我等原名相称,还得改口叫我严弟,我便也改口叫你姐夫!”

    李严也不甘示弱,灵酒上脸的两块酡红晕在这太子的面儿上,衬着他身旁少女的满眼桃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妙!”

    “善!”

    “是该改口,是该改口了!”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笑意更为热烈,惹着两个当时人反倒有些下不来。

    张清和倒是厚着面儿皮,他早知道要受调笑,李缘儿倒是受了池鱼之殃了,恨不得把脖颈缩到桌下。

    这宴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李平安随后到了,见着的是醉意盎然的诸人,又属他修为最弱,于是立马被这灵酒的味儿给弄得熏熏然来。

    少年的意气在行酒之间,在觥筹交错之间,少年的交情也在声色之间,在谈笑欢闹之间。

    比斗里体现不出交情,讲学里体现不出交情,历练之中更没有共患难——

    是以这些人总觉得张清和总是飘在天上的。

    然而宴席之上,他们却能见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于是有血有肉起来,于是相处得自然起来。

    如果要知晓一个人能否相处,就同他同坐而食,如果要了解一个人内里如何,便同他举盏祝酒。

    这顿酒起来得莫名,却是恰逢其会,将儒学社里头有名有姓的人都聚拢在了一起,原本单单靠利害拧巴在一起的交情,就这般往里深了一层。

    谢鹿鸣与孟前陈醉了,一人饮得狂放,一人饮得雅致。

    端木赐醉了,曾参醉了,颜渊醉了,这三人脸上带笑,也姑且将琐事与愁苦放下,忘了近来长安塾里头的那场大变,忘了“殡天”而去的夫子,忘了手里头攥着的杂务。

    李严醉了,闹得极欢,李缘儿有些嘴,眼里莫名的意蕴如丝。

    王执心倒是没醉,他看着张清和,往深里看,有些剖析的意味。

    张清和也没醉,他扫视着场中众人,原本有些欢腾的心绪瞬间冷落了些许。

    “他们都对张兄有着敬慕。”

    王执心适时补上一句,静静地看着张清和整理自己纷杂的思绪。

    “我知道,有些我认识了好些日子了,有些却方才宴饮时才了解。不是说了,叫我本名就好,怎么,小圣人也在乎这世俗里头的礼法了?”

    “他们能这样叫,执心不能。”

    “嗐,由着你吧。”

    张清和有些拿王执心没有办法,他发现,原来王执心也会有不变通的地方。

    “我最开始觉得长安塾尤为恐怖,放眼处皆然魑魅魍魉。

    到了后来,又发现长安塾里头好歹是能找着些倚靠的。

    到了现在……我却觉着,明白真相的人,与不明白真相的人,被牵线走的他们,和明白自己被牵线走的我们,实则没有二致。

    纵然神魂异化得再厉害,那也有着一颗人心。”

    “致良知?”

    “对,致良知啊。”

    张清和慨叹一句,将大袖缠卷几番,背到身后,几步踏出,似乎是要往门外头去。

    “就要走了?”

    “时间紧,始一入夜,便得回太浩天里头,日子近了,不看着那山我不安心。”

    张清和看着欲言又止的王执心缓缓说道——

    “少白先生要是破关了,机会便也近了,你长点心。”

    王执心将一切默默记在心里头……却听见身后孟前陈踉踉跄跄地起身,砸吧着嘴,似是说着什么梦话——

    “张兄啊……作为少白先生的弟子,怎么能避开这行酒令呢,光敬上一盏便不再饮,你不行啊……不行哟……”

    随即这汉子重重倒下,激起微弱的鼾声。

    “确实是遗憾了。”张清和有些惋惜道。

    “那我便赔罪补诗一首吧……算是给诸位今夜的酒令作个结子了。”

    张清和默默说道,却没人有余力应他了。

    “执心,今个晚上以何为题啊?”

    “长安。”

    “长安……”

    张清和眉头微微皱起,作思考状,那眉心朱赤也稍稍显眼些,他披上麾子,缓步往门外走——

    “早樱三月开陌上,镐斗群芳不暇接。

    正是长安花起时,青衣约入太浩天。

    频来魍魉催险境,元是邪鬼种桃园。

    我取一柄伐木斧,斩了根蒂与神仙。”

    张清和吟完这首打油诗,又浅浅提醒王执心——

    “平安体弱,给他加件衣裳。”

    便消失在长安城的夜色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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