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现下连太阴星君都忍不住笑话张清和了——
“小公子这便宜占的,凭空多出了一村子的子侄。”
张鹤没反应过来,这不是长安里投河的纨绔公子哥嘛,怎么又成了哪个犄角嘎达冒出来的宗家的长辈了?
绕是如此,老村正在家中的地位依旧是不可撼动,张鹤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就这般唯唯诺诺地敬了自家“叔父”一盏浊酒。
张三看着这几人的反应,有些无措。
且莫说是他,就连张鹤都琢磨不清自家父亲葫芦里头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老村正仔细看着张清和,似是想看出些熟悉的眉眼,欲言又止,然而他又看了眼张三与自家孩子,陷入犹豫之中。
“说吧,总该知道。”
张清和不知道老村正究竟要说什么,他单只是一个劲绷着,装得有些高深,而后添上一把火。
“我家老大没有灵根,修不了祖宗遗留的功诀,老二好不容易有些灵慧劲儿,却早早夭亡,没有踏上仙路的服气。这些事儿便没有告知于别人了。
本想着他们一辈子便是这庄稼命,若是知道了自己的源流,心里生了妄念,那便与那浮涂无异,渴死在渭水的滩涂上。”
老村正道基有成,显得中气十足,牙口倒也不差,锅中的肉炖得并不软烂,然而他依旧细细咀嚼着。
“后生既然是宗家来的,自然便知晓我们这处是什么地方。近仙世家的血裔拥有灵根本是常态,然而我族却不同。”
“并不是每一个族人都拥有灵根。”
张清和细细地说着,实则所言不过是跟着老村正的思路在走,易欲套出更多的话来。
“是啊……偌大一个张家,中天里头如若抬脚,沧江都要震颤的庞然大物,居然还会有小半族人先天便缺失了灵根,这恐怕是张家最忧心让人知晓的秘密了。”
“原来这个村子里头……多是张家没有灵根的弃婴?那也不对,张家人我打过交道,都是些绷着面子的假正经,倒也称得上道德之士,若单只是弃婴,完全可以养在天外天里头。若是事关家族秘密不愿让人知晓,这样反而更是保险啊!”
太阴星君的声音适时问起,张清和却按兵不动。
“村正倒是道基了。”
“这倒是让贵人见笑了,纵然宗家遣我玄祖好生管理此处,可一代代通婚下来,灵根渐薄,资质大不如前。
到了老大这里,连灵根都没传下来。”
老村正狠狠刮了眼自家不出息的儿子。
“那也该再来人了。”
“是这样,许是这般,怜姑娘才以为贵人是重新接管这处的本家修士。”
老村正也不问张清和的族系,也不问他到这儿的理由,只是细细解释了先前张三母亲的反常。也许在他看来,张清和本就该对“张怜”有所耳闻。
张鹤却依旧沉浸在自己与江左张家搭边的惊骇之中——神仙对于他而言已经是顶尊贵的人物,至于江左张家……那不过是只存在于传奇话本之中的大势力,在凡俗的眼里,和天上的灵官星君怕是一样的遥不可及。
“老丈就这般笃定我是张家人?”
“怜姑娘的情况……又不相同,她不会认错的。”
张三以渴求的目光看着老村正,却被村正避让过去。
“既然贵人并非为了怜姑娘来,那便也暂且住下吧,我也不知贵人是刻意寻得此处还是无意过来的,不过既然来了,散散心,平平郁结之气也是好的。”
张三嘟囔着嘴,对于村正的含糊很是不满,饶是他已经听得了许多关于村子的秘密,但是还是没有听得最想听到的一个。
张清和随手将他气恼的头摁下来,使得他吃痛,愤愤不平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肥油。
“小三儿……气恼什么呢?”
老村长说完这番话,又看着张三这般模样,温和地笑道。对待这个讨喜的孩子,他从不像对待自家老大那般严苛。
“你不是说雪原上见着如意班了嘛?若他们今晚于谷外休整一番,明个清晨你怕是就能听着铎铃声了。”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极好被转移的,此刻显然重新被提及的如意班的消息大过了一切,使得他重新雀跃起来。
这倒也不赖,很少有人自孩提时就明白自己喜欢什么。
“到时候我便帮你与班主说上一声,让你跟着他们远走。”
张三终于明白村正的底气所在——按照张清和的说法,村正爷可是修士,换而言之便是神仙中人!
他可不知道什么江左张家江右张家,他只知道神仙,就是中天里头的人上人,锦衣玉食且不说,生活更非凡俗可想象。
不过……他犹豫了好些时候……
“村正爷,我且先不走了,官人说我娘的病不是风寒,他虽能治,可我依旧是不放心。
我想着,等我娘的病好了,我再上路去寻他们。”
“哦……也好,也好。”
老村正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想到那句张清和口中所言的——“总要知道”,于是再不插足这几人的事儿了。
“贵人许也是从三儿口中听过如意班了?”
“听他唱了几段儿《稻草歌》,倒也不错。”
“那是自然,这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班子便是他们,最出名的角儿便是那茹云姑与意公子咯!”
张鹤终于能插上句话,缓和情绪之余卖弄了一番见识。
“哦,这么说来,整个蓝田,怕是没几日没听过那《稻草歌》?”
“嗐,也不尽然,他们才堪堪走完一半,也不知这歌传扬到了何处。”
“挺好的。”
张清和听完,放下酒盏,素锦的衣袍间鼓荡着一阵阵涌动的天地灵息,再不隐匿自身的气势,仿佛易欲刻意向着谷外头的人彰显一般,法相的气息一览无余。
这气息绕开村里的凡俗,直直往这方地界的天穹上去——
不多时,一颗仿佛代表着天下攻伐兵戈,汇聚万灵本性中争斗本能的星魁,在谷间升腾,于玄幕之中若隐若现。
凌冽得很,庞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