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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史强生痛哭玉玉

    词曰:

    曾经爱恋随风,落花空。枉自伤情寒夜月朦胧。

    痴痴泪,潸潸坠,痛填膺;郁郁佳城无处觅芳踪。

    无论史强生多么痛苦,但玉玉死了,千呼万唤唤不回。两个孩子,大的整天要妈,小的一饿就哭。

    史强生不会做饭,现在是逼着了,也是既当爹又当妈,不会做也得学着做。然而,史强生做出来的饭,自己还能将就吃,大小两个儿子却是越吃越瘦。

    过了些日子,邻居都看出来不妥了,就有那邻居吴老爹见了史强生,就说道:

    “小强啊,你这样子养不了你这两个儿子啊!”

    史强生忍痛含泪答道:“老爹,我原来不会做饭,早先家里的饭,都是玉玉做的,玉玉做饭,娃儿爱吃,可是,玉玉走了,我又能怎么办呢?”

    那吴老爹听了,就说道:“小强啊,想想办法,办法总会比难处多的。你给别人点好处,让别人帮你做饭给娃娃吃——你有力气,又是打猎的好手,请别人帮忙不就行了吗?”

    史强生道:“老爹,我请谁呢?”

    那吴老爹说道:“小强啊,山下有家村店,你打来的那些野物,不如每天给他许大老两口送点儿去,换他家帮助——你让孩子在他家吃饭,顺便让他家许大老婆给你二伢儿单独做点儿吃的,也好养活呀。”

    史强生就听从了这吴老爹的话,来山下找到店主,把话一说,又许每月给他家一两银子,许大与老婆两个都高兴,倒也上心上意地给史强生喂养两个儿子。

    原来这许大两口子,止有一女,已经出嫁,老两口子守着这小小村店,糊口过日子。

    那吴老爹推荐得正好,这老两口子倒也喜欢帮助史强生喂养两个儿子,有了两个小小男孩儿,店里热闹了许多,许大老两口儿的日子也就添了一分热闹。

    于是史强生忍痛含悲地去谋生,每天起来,先把孩子送到村店中,交给许大婶,再去上山打猎,傍晚又早早归来,到村店中,接了两个儿子回家。

    前文说过,史强生身上还有金叶子呢,只是银子用得差不多了,那金叶子,史强生却总也不拿出来,怕的是招人家怀疑。

    史强生变得更小心了,然而也由先前一个爱说爱笑的富家子弟,变成了木头人一个。平时极少说话,什么事一不顺心,就瞪着眼睛看人;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却又是冲得很。

    ——其实这不是外强中干,也不是色厉内荏,其实是史强生,坚强的外表下,却是一颗破碎的柔弱的心。

    也正因为如此,今天在村店之中,才会与陆三丫有了小冲突。好在冲突消弥于无形了。

    却说史强生带着欢欢乐乐两个儿子回到家来,就觉得眼跳不已,于是暗想:

    我在这里,也是偏僻的了,村上的人都没有认出我身份的,但是,一个月前那苏精精找到这边,害得俺玉玉死了;今天又有那托钵僧路过,看来,这边也难长呆下去,不如明天我去县城里,觅取一辆车子,带上儿子回老家去吧。

    想到这里,史强生又转念头:只怕我到老家去,那姓李的也会去找,哎,不如我去——哎,我到底去哪里呢?

    史强生心中悲愤,一时间,觉得天地虽大,竟然无自己可去之地。再转念,又想起玉玉的好来,不觉又是潸然泪下。

    欢欢倒是挺乖,拉着弟弟,向史强生道:“阿爸,阿爸别哭,欢欢长大了,跟阿爸一起打猎,带弟弟玩儿。”

    这一句,说得史强生心里酸溜溜的,当时努力抹干了泪。哄着两个儿子睡觉去了。

    儿子睡去后,正是当夜月明,头上是碧海青天,脚下是一地霜华。山村中无人打更,说起来也是时到二更。

    史强生睡不着,就掩了门,一个人,出了房间,不知不觉地就往屋后后山上来了,那不远处有一座新坟,就埋葬着玉玉。

    史强生一个人,凄凄惶惶地,来到坟前,放声大哭。自二更到三更,不曾停止。先是站着哭,继而不觉就是蹲着哭,哭着哭着,又不觉是跪着哭,后来是坐着哭,再后来是趴在坟上哭,两手中抓满黄土。

    月下无人,山风时送,史强生的哭声,是近一阵地在风里飘,远一阵地在风里送。风里飘送,男儿清泪,不堪心碎,直欲让他天地生悲。

    今夜,司马青衫更湿。

    史强生哭着哭着,听得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很急促地传来。

    史强生就泪眼朦胧里一回头,却是阿随,在月下跑来。

    不多时,这阿随就到了,冲着史强生“汪”地一声轻吠,就呜呜咽咽地来咬史强生的裤脚,竟似在拉他起来,要往家拽。这真是狗通人性啊。

    说起来,史强生这哭声,村里人家本也是听得见的,先前还有人半夜三更地起来劝,但是,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他心里难过,劝也没用,今天夜里你去把他拉回来了,明天夜里他还是照样地去哭。

    早先,有时候,邻居把他劝回来不久,刚刚睡下,又听得史强生的哭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了。

    就有村里邻居叹气:“这男人也真会哭!”

    那家妇人听了,就不乐意了:“你看人家小强,对玉玉的心多真!”

    男人听了,就说道:“真心倒是真心,可是,你不是没死吗,你要是死了,俺早就哭死了,跟你一起去了,哪里还有后边来哭的事儿哟!”

    妇人就骂:“没良心的,想咒我死是吧?”

    男人就慌忙道:“呸,呸!越咒越发!”

    闲话不多说,邻居感动不感动,不是这里的正题。不过,这也合了一句话: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又道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再说当时,阿随咬住史强生的裤脚,呜呜咽咽地,往后扯,如同拉史强生起来。

    史强生半身扭转坐起,一手抚着阿随的脑袋,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落难前来,要偷点儿吃的,却见玉玉在剁空砧板,在哭泣。后来,自己才知道,玉玉是个要强的女人。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

    ……,强哥,奶奶真有眼光,没看错你啊……

    ……,强哥,你真傻,你有了孩子啦……

    ……,强哥,你什么时候回故乡,俺就什么时候跟你走……

    ……,阿随,瞎吠什么……

    ——那时,若非阿随发现自己,向玉玉吠叫“报告”,自己又怎会被玉玉发现?若是自己没被玉玉发现,又怎能有后来的好日子?又哪有今夜的伤心?

    抚今追昔,那是一个暗红色的秋天,林中没有啼鹃;又是谁,眼中流泪,心上淌血,染尽碧枫成丹?

    亲爱的玉玉已经去了!

    如今竟是只有阿随懂得自己!

    想到这里,史强生抑制不住,又是一阵子失声痛哭。

    史强生这痛哭,就是铁石人听了,也不免要下泪。托钵村夫记述当日之事,记到这里时,也忍不住为之感慨,凄怆而叹曰:

    ——飞金走玉匆匆,水流东。血染秋山摇落是霜枫。

    欢情逝,思心寄,泪歌中,暮去朝来寒雨复凄风。(调寄《相见欢》)

    话说史强生,正是痛哭之际,就突然间听到那阿随 “汪”地一声吠叫。

    阿随这样的吠叫声,必是有人时才发出,史强生早已知晓自家这条狗的特点。当下,史强生哭声稍顿,略略一转头,向阿随吠叫的方向看去,却是不见有人。

    然而阿随依然向先前那个方向吠叫,史强生心头有一丝疑惑,再望去时,依然是不见有人!

    史强生停了哭泣,就要慢慢地站起身来,蓦然间却听得一阵号淘大哭响亮地传来!

    哭声已到,人犹未现。

    这人虽未现身,但那嗓门真是挺大的,就听他边哭边号道:“秀芸,秀芸!我的秀芸啊——呜呜呜呜……”

    史强生听了这哭声,不由得一愣:秀芸是谁?这人又是谁?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听这人如此痛哭,想必那叫秀芸的,也是死过的人了。

    呜呼!同是伤心哭老婆,相逢何必曾相识!

    想到死过的人,史强生心中痛苦,暗道:同是伤心人,何必管他是谁?他哭他的,我却不能再哭了,天已四更,我得回去了。

    史强生慢慢地爬起身来,一转过脸来,就愣住了:

    但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人,此人衣穿百衲,身背单刀,虽然手中无钵,却不正是那托钵僧?

    但见这托钵僧,满面是泪,来到坟前,立在一边,也是痛放悲声。

    史强生不由得含悲忍痛,嘶哑着嗔道:“和尚,这坟里埋葬的,是我的老婆,你跑这边来哭甚么?”

    托钵僧边哭边说道:“这坟里是谁的老婆关我屁事?我只是哭我自己的老婆,她埋不埋葬在这里,碍得着我哭她吗?我想哭就哭!”

    史强生听了,怒气上冲,喝斥道:“你要哭你的老婆,为何立在我家玉玉的坟前?”

    托钵僧听了,将身子一转,背对坟墓说道:“这里虽是你家玉玉的坟,我却并不是向坟中人哭!”

    说到这里,托钵僧身子一矮,屈左腿,伸右腿,腰上发力,旋转之间,就在玉玉的坟墓旁边空地上划了一个圈子,说道:

    “你哭你的,我哭我的,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坟头不犯圈圈,各哭各的,两不相干!”

    说到这里,托钵僧往地上一蹲,叫一声“钵来”,登时托钵在手。就见托钵僧将钵上盖子一掀,略作倾斜,一种透明液体流了出来,浇在圈圈里外。

    史强生正不知他倒了些什么,却是有酒气透鼻而来——就听托钵僧说道:“秀芸,秀芸啊,你尝尝这酒吧。”说罢,托钵僧又是放声大哭!

    这一回,倒是托钵僧哭了个天昏地暗!

    史强生见他这样,先是忍着不作声,但终于忍不住了就怒哼了一声。不料托钵僧听史强生这么一哼,却是停住了哭声,也是怒道:

    “喂!我说你啊,从二更哭到三更,从三更哭到四更,听得老衲我都忍不住要哭俺的秀芸,现在你哭够了,却又不让我哭!我哭我的,你哼什么哼?”

    史强生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攻击,就来跟托钵僧厮打。

    不想托钵僧却是轻轻闪过,转身将钵一倾斜,就在玉玉坟前沥了酒,口中说道:“你没带酒吧?我替你给你老婆奠上一杯薄酒!”

    史强生听了,便不厮打,却是劈手来夺那钵,哪知托钵僧并不争执,任他夺去。

    史强生夺过了钵在手中,突然间便觉得心头清明许多,然而他心中却不管这些,将钵一倾,连盖子也不打开,便自是有酒流出;史强生沥酒于坟前,奠过了才说道:

    “我的老婆理当由我自己奠酒!诺,给你钵!”

    托钵僧并不言语,接过钵来,取下盖子,凑到嘴边,一仰脸,咕咚一大口喝了下去,又递过来给史强生,说道:“你也喝,你喝!”

    史强生心说,这么一钵酒,奠酒时洒了些,你又喝了一大口,能余几何?史强生当即说道:“不用,我不用酒。”

    托钵僧道:“别嫌少,这里面混装了六种好酒,十八大缸呢!”

    史强生听了,心里暗道:吹什么牛皮啊!十八大缸是多少?你这破钵才多大?

    史强生心里想着,手却是伸过来接了钵,此时钵上的盖儿已被托钵僧取下,拿在手中;史强生就着月光看得分明,果然就见钵里只有遮盖不住钵底儿的一口酒。

    史强生当即也是一仰脸,要一口喝尽。不料,一入口却是一饮而不能尽下,因而反倒被呛了,登时扭头咳嗽起来。

    托钵僧拍拍史强生肩膀道:“慢点儿,我这钵里酒还多着呢,老衲我并没有骗你,里面装的可是真真地有十八大缸啊。”

    史强生道了一声多谢,并不再饮,却说道:“托钵和尚,你不要假惺惺的了,你今天来,不就是为着我曾经射过你一箭嘛!”

    托钵僧道:“能射我一箭的人,也没几个。我只在两军阵前,捉拿常胜时,被一个家伙偷偷射过一箭,没想到竟然是你,看来我找你是找对人了!”

    史强生点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是我。你既然找到这里来报仇,我们就一战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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