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三天前,绍岩只记得那天晚上与郭太后从半夜一直聊到天亮,后来喝下一碗太后亲自为他炖的鸡汤,接着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无从知晓,而刚刚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脑袋昏沉沉的。
三天前?鸡汤?他眉头微微一皱,内心反反复复默念这两个词,忽地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朕明白了,一定是那晚鸡汤有问题,你们两个老实交待,那碗鸡汤到底出自谁手?”
常一笑道:“启禀皇上,那碗鸡汤确实是太后娘娘亲手为您烹制,娘娘为了让您安全脱险,便让人在汤中加入蒙汗药,所以才——”他咬紧双唇,没有往下说。
章怀德也是一脸的无奈,感叹道:“娘娘这么做是不想让您落入楚军之手,她知道南门早晚都会为楚军所破,只好出此下策,皇上,您不应该责怪娘娘,天下间哪有做父母的愿意看着儿子有事?她这么做也是为您好,她——”
这家伙要么不说话,一旦说起来便是没完没了,绍岩打断他的话道:“朕知道她是为朕好,朕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哎,母后不明白朕的心思,难道你们也不明白吗?朕身为一国之君,应该与将士们奋战在一线,而你们却让朕置身事外,如今南门被破,社稷不保,你们让朕何以面对天下臣民?”说罢,他回过头对着章怀德道:“章将军,朕不是向全国各个州县发出手谕吗?怎么?莫非当中出了什么岔子?”
章怀德双腿一屈,两膝重重的磕在地上,含泪道:“微臣有负圣恩,微臣但求一死,请皇上成全。”
绍岩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卖关子,你要是再跟朕来这一套,朕现在就让人砍了你。”
章怀德不敢造次,忙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微臣派出的那十名勇士快马加鞭赶往各大州县,信虽然是送到了,可是有一半以上的总兵表面上极力拥护朝廷,私下里却是按兵不动。”
日,这帮可恶的家伙,老子当初真应该将他们全部开掉,妈的,一帮喂不熟的豺狼,难怪古人会说,妇人之仁办不了大事。绍岩后悔当初没有狠下心,这才引发如今这个将在外,君令不授的局面。
城外的那些队伍大部分是郭威的旧部,他们对绍岩处决郭威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在绍岩的手谕还未传达到他们手里之前,他们早就一齐商议好编织各种理由来应付。
如此说来,城外能调的兵,除了长庆城的张百户和岐县的金枪王,也只有失踪的白如雪所部了,然而,张百户那边屯兵也才七万余人,一旦将他们调出来,势必会给被阻隔在外的梁军以可乘之机。
白如雪那边更是不必说,自从兵败运河后,她以及手下的五六万人马奇迹般的消失,这让绍岩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又不得不为自己的孤立无助而感到痛心,不禁仰天叹了一口气,“想我东林虽非泱泱大国,却也横跨十几个省市,想不到到最后竟会是这个局面,看来朕确实不配做这个皇帝啊。”
“皇上,您千万不能这么说,在微臣看来,您是最英明的皇帝,将来还是天下霸主。”常一笑说道。
绍岩苦笑道:“一笑,你就别在安慰朕了,什么英明?什么天下霸主?朕现在就像一只丧家之犬,到处逃难,天下之大竟无朕容身之处。”
见皇帝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常一笑、章怀德甚为难过,二人扑在地上,齐声叩道:“不管今后怎样,属下愿誓死跟随皇上左右。”
绍岩见他们一片赤诚,心中倍感欣慰,此时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宫里面的情况,心道,楚军攻入皇宫,肯定会对那里大肆洗劫一番,如果是单纯的抢些财物倒也罢了,反正整座皇宫也找不出几个钱,原来前段时间为了打战,值钱的东西大都已用来支援前线打战了,只剩下一些不太起眼的首饰之类的。
可要是这些楚兵像梁兵一样残忍,见人就杀的话,那么宫里上下几千人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想到这里,绍岩仿佛看到了那一幕血腥的画面,听到那一声声无助的哀嚎声,便二话没说,立即爬上章怀德的那匹战马。
二人大吃一惊:“皇上这是要上哪儿去?”
“宫里还有这么多人,朕要赶回去救他们出来。”说着,绍岩两腿夹紧马肚,驾了一声往前走去,二人赶紧冲到马前拦住了他,“皇上,您不能去。”
“大胆。”绍岩提起缰绳,恼羞成怒道:“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现在要赶回去救人,再晚就来不及了,快给我闪开。”
“不行,皇上,您今天就是将属下打死,属下也不会让您去的。”常一笑坚决的道。
绍岩火冒三丈,急道:“一笑,朕是去办正事,你要是再拦着朕,那就是陷朕于不仁不义,出了事情你担当得起吗?”
“我——”常一笑无言以答,随即跑过去抱着绍岩乘坐的那匹马的脖子,恳切道:“您是皇上,属下不敢冒犯,可是这回您必须听属下的。”
绍岩冷哼一声道:“听你的?听你的,人都死光了。”
“皇上,您听属下说,当日我们遵照太后娘娘的意思,以数千兵马护送您从南门突围,如今只剩下这两百多名弟兄。”常一笑指着那些士兵道:“您再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可弟兄们并不后悔,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您在,咱们还可以东山再起。”
见这小鬼说起话就像一个老大人,绍岩想不听都不行,只不过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郭太后等人的安全,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错过了永远将不复存在。
“听说楚兵攻进城中时,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到处缉拿您,您此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常一笑接着道。
“是啊,皇上,一笑说得没错,太后娘娘为了不让楚军祸及无辜,就在微臣等人护送您安全出城的同时,她老人家带着东方丞相、邓尚书等大臣直接打开宫门迎接楚兵,这便避免了很多伤亡,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楚兵大将秦岭下令放过那些宫女、太监,所以您不必为他们担心。”
一听这话,绍岩的整颗心顿时踏实了许多,至少不用去为这些无辜的生命而担心,只是闻听郭太后和东方益等大臣已被软禁在宫中,在此期间,秦岭一刻也不放过从他们嘴里问出皇帝的下落,但以郭太后的性子,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实话,东方益、邓炳堂都是东林国的大忠臣,秦岭从他们嘴里自然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常一笑道:“皇上,秦岭就是想通过太后他们来找到您,只要您一日不出现,他们就不会有事的。”
绍岩好不容易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对,秦岭的主要目标是我,在没找到我之前,他绝对不会痛下杀手,换句话说,如果我被抓了,他们的生命便失去了唯一的屏障。
一笑和怀德说得很对,眼下还不是冲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为下一步做好准备,绍岩默许的点点头,“好吧,救人一事咱们可以先缓一缓,只是咱们这么多人就这么长期漂泊在外也不是个办法,后有楚军追击,前面说不定有梁兵堵截,我们应该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二人相互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绍岩看了看这附近一带的地形,再看看那些受伤的将士,眉毛不由得拧成一团,便立即派人去前方侦查一番,不多久,据探兵汇报,方圆十里皆是山路,过了山路便是一条又宽又长的河流。
于是,他当下命令所有人顺着原路返回,尽量避开这条山路,尤其是前面那条河流,章怀德、常一笑都不明其意,心里都在想,过了前面那条河流,很快就能到达长庆、岐县、汾阳等地,那里现在还是东林国的天下,可是绍岩的做法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为什么有近路不走,偏偏要绕远路?
半天不到,绍岩带着将士们来到了河对岸,考虑到当中有很多伤员,绍岩便让队伍停止前进,坐在河边休息,常一笑来到他跟前,不解地问:“皇上,属下有一事不明,咱们为什么有近路不走,偏要花半天时间绕远路呢?”
章怀德也觉得很好奇,纳闷道:“是啊,皇上,若非这半天时间的耽搁,我们都快到岐县了,金枪王还在那里等着咱们呢。”
见二人满面狐疑的看着自己,绍岩微微一笑道:“你们不在我那段历史,很多事情你们都不知道。”
二人愣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绍岩并未多作解释,缓缓直起身子,指着前面那条宽阔的河流,淡然道:“历史上曾经有两个大人物,就是因为被阻击在河边,后来全军覆没。”
“大人物,很大吗?”常一笑惊讶道:“皇上,他们都是谁呀?”
“一个是西楚霸王项羽,一个是太平天国时的翼王石达开。”
“项羽?”章怀德茫然大惊,似是想起了什么道:“他不是西楚国的皇帝吗?他刚刚才登基不久,何以困死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