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为了避免犯夜禁,王世贞和张思维联袂而去,相约不日领朱平安赏玩京城。
此时客栈人也少了很多,留下的和朱平安一样,也都是在客栈留宿的。
当朱平安正准备起身上楼的时候,客栈掌柜的领着那个店伙计走了过来,掌柜的是一位长袖善舞的老者,大约五十余岁,谈吐不俗,拱着手向朱平安道歉:
“这位公子,都是老朽管教不力,多有得罪,老朽代表东家向公子赔罪了,这种目中无人的伙计,本店也会将之清理出去,以正店规,还望公子海涵。”
掌柜的刚说完,旁边的店伙计就忙不迭的向朱平安赔罪,那表情跟世界末日似的,“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冲撞了公子!公子大人大量,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看着拱手致歉的掌柜,以及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的店伙计,朱平安先是一怔,继而便勾起唇角笑着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过去了,况且自己也没吃亏,另外还有一个月免费食宿,自己怎么还会计较这点小事。再看这店伙计一脸末日的样子,大约也应该记住这次教训了,何须将人赶尽杀绝。
于是,朱平安拱手向掌柜的回礼,微微摇头不在意的笑着,轻描淡写的放过了旁边狗眼看人低的店伙计。
“在下托贵店之福,才有了安身之地,平安感谢尚且不及,何来得罪之说。至于这位伙计。小惩即可,以后再犯错误。再逐出也不迟。”
听了朱平安的话,旁边世界末日一样的店伙计舒了一口气。感激的抬头看向朱平安,羞愧难当,悔不当初。
“公子仁厚,世所罕见。”
掌柜的一脸感叹的看着朱平安,很是真诚的说了一句。如果说刚才对对联,朱平安的才学震撼了客栈掌柜,那么此时,朱平安的为人又一次震撼了客栈掌柜。
“还不快谢过公子,如果不是公子为你求情。老夫定会将你逐出店门。”掌柜的扭头向旁边的店伙计训斥道。
“多谢公子大人大量,小的定会痛改前非。公子大恩,小的结草衔环,没齿不忘。”
店伙计一脸通红,看向朱平安的目光满是羞愧,很是感激朱平安的大度。
“顾客便是玉帝,以后莫要再犯。”
朱平安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拍了拍店伙计的肩膀,说了一句。
顾客便是玉帝。听了这句话,另一边的掌柜眼睛亮了,似乎颇有感触,再看向朱平安的目光。更是敬重了。
朱平安也是看在店伙计有悔意,才帮他向掌柜说话。朱平安对人的宽容并不是无原则的迁就,更不是善恶兼容。而是把对别人的宽容与对错误的批判统一,如果对方冥顽的话。自己也不姑息纵容的。
经过此事,店伙计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将朱平安领到房间后,立马屁颠屁颠的下楼给朱平安打了一桶热水,送到了朱平安的房间。
朱平安一进房间,便不由赞叹客栈的大手笔。
这个房间简直可以比拟现代的五星级酒店了,面积极大大小有三个套间,里面的装饰极尽奢华,盆栽,假山瀑布,琉璃盏油灯罩,将整个房间装饰的特别有品味。除了装饰华丽外,房间住起来也特别舒适,里面的生活设施非常齐备,桌椅床榻橱柜等等一应俱全,甚至里面还有一个独立的沐浴室。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称赞的是,房间里面温暖如春,这个时候外面还是严寒彻骨的,但在房间里却是暖暖的,非常舒服。房间可能是在墙壁间暗藏地龙,房间内才会这般温暖如春吧。朱平安闲走至阳台,果然便看到了外侧墙头上露出琉璃瓦砌成的小烟囱,位置相当隐秘。果然是地龙,这家客栈的东家可真是舍得下本钱。地龙可不是那么好设置的,而且烧炭也很费钱,除了达官显贵外,就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没有地龙。
城会玩!
不过,很满意。
朱平安满意的逛完房间,便泡了一个热水澡,将一路的风尘仆仆全都泡净。泡过澡后,浑身舒爽,然后换了身薄些的干净衣服,将行囊里所带的书籍笔墨等一一取出放在书桌上,整齐放好。
然后,挑亮油灯,便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铺好笔墨纸砚,将近日见闻记录在了薄册中,这都养成习惯了。
写完见闻后,朱平安便随意翻开论语,从中找了一句话,便尝试破题做八股文。在大明久了,对八股文这种文体也是了熟于心了,八股文就是做的越多越会做。提笔研磨,掐着时间写完一篇八股,然后又秉灯对写好的八股文仔细研读,对其不足之处认真修改。
等将这篇八股修改完善时,整个京师已经笼罩在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之中了。
熄灯入睡,一夜好梦。
第二天天色未亮,时间大约是六点多吧,朱平安便已起床洗漱妥当,斜挎着书包,夹着一块黑木板下了楼,出了客栈沿着街道往前走去。这个时候夜禁已经结束了,明朝夜禁规定很清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开始夜禁;五更三点敲响晨鼓,夜禁结束。五更三点,也就是北京时间5点10分左右。
外面天色未亮,在这个季节,京师大概在七点多才亮天。不过尽管此时天色未亮,但是外面街道上已经有不少人了,朱平安斜挎着布包,夹着黑木板,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左拐右绕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西长安街,西长安街靠近西苑,住在这条街上的大都是高官显贵。
此时,东方天空微红之中透着黑,天色渐渐放亮,但是能见度依然不大。
长安街头前方出现了朦胧的红点,有五六个光芒出现,从南往北而来。附近的人们看到亮光,便自觉的往街道两侧避让,朱平安也被一个白须的老人伸手拉到了路边。
红光渐近,才发现是六个大红灯笼。
六个大红灯笼围着一个八人抬的帷幔遮蔽的轿子,轿子两边还有肃立随行的挎刀护卫,轿子两侧还跟着两个手持大红灯笼的侍女。
朱平安微微眯着眼,看着这排场的轿子慢慢走来。
快到朱平安跟前时,朱平安听到了轿子里传来一位老者的咳嗽,咳嗽声后,便见一位手持灯笼的侍女很自然的伸出玉手打开了轿子侧窗布帘,然后优雅的屈膝,粉面四十五度上扬。
几乎同一时间,轿子侧窗露出老者的半张面庞,很是慈眉善目。
再接着,便是听到一声吐痰声。
像是配合了几万遍似的,轿子外面的侍女四十五度上扬的粉面,轻启朱唇,便将老者吐出的浓接入嘴中,一口咽了下去,低眉眼笑恍若无物一样。
然后布帘合上,轿子继续前行,一套动作下来非常自然,仿佛刚才那一幕非常平常似的。
这一幕出现的太突然了,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映入了街边朱平安的视线中,将朱平安膈应的干呕了一声。
肃立在轿子旁的一个挎刀护卫闻声,用力的瞪了朱平安一眼,眼神充满了警告,然后才随着轿子继续往前行。
真尼玛,城会玩!
朱平安看着远去的轿子,心里面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