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茶之后,韩春旺背着药箱急匆匆上山了,身后跟着韩傻儿,呼哧呼哧喘粗气。
韩春旺依旧高大消瘦的身材,面色云淡风轻,只是不够红润,甚至有几许苍白,他眼窝微陷,眼光迷离,时而聚神。二十八岁的人,如日中天,本该生龙活虎一般,这等形态举止,哪像天下第一神医的传人?
苟史运以前不在意,现在想想,颇为费解。他不晓得,韩春旺先天不足,虚寒体质,中草药外,并未习研韩修草全部真传。
韩春旺察看镖师伤口之后,还是老办法,敷上一把白首乌。
白首乌,俗名也叫消炎止血草、牛皮消,药名蒿枝七,全株含白色汁液,肉质根呈灰褐色,属多年生蔓性草本植物,治疗外伤出血,消肿止痛有奇效,松潘府、虚无州地面上广泛生长,并不难采。
然后,韩春旺让苟史运弄来一副门板,两个剑南门弟子抬着,平放到大厅西区临南窗的案子上。身手分离的五名镖师,草草安葬了。
韩春旺又让苟史运倒来一碗烧酒,清除掉白首乌,仔仔细细将伤口擦洗一遍,然后点燃蜡烛,取一根尾部系线的针,烧酒浸泡消毒后,烧红针尖,将两寸的伤口缝合七针。只要不开刀,缝合术对韩春旺来说,小菜一碟。镖师的现状,不适合服麻沸散,生些疼痛,对其生命力恢复大有裨益。内脏有贯通伤,却不适宜手术,其一,胸膛上再开几寸口子,形成二次伤害;其二,内脏触动难免发生不测,缝合难度极大;其三,冒着极大风险缝合了,将来怎么拆线?线在内脏里,人好受得了?再说了,这等手术,韩修草敢做,韩春旺万万不能,也不会。从医理来说,人体自我修复功能强大,外涂内服中草药,兴许痊愈,不失为最佳的保守治疗方案。
又敷上白首乌,审视一遍,韩春旺满意地点点头。
苟史运问:“治好了?”压根不相信,如此消炎缝合,就能起死回生,将濒临死亡的人拉回来?
韩春旺摇摇头,开了两副方子,第一个方子是桃红四补汤,用来消肿生血,活血化瘀,通筋行气。具体是:每副桃仁三钱、当归两钱、熟地三钱、红花两钱、赤芍两钱、枳壳三钱、紫草根两钱、川穹两钱、丹参三钱、黑豆五钱,加五碗水煎煮,剩一碗水时服用,一日一副,煎煮两次,早饭晚饭后各一次,共需十五副,服用半个月(请在专业医生指导下使用药方,下同——作者注)。
第二个方子是逍遥散,用来生血益气,强筋壮骨,每副具体是:紫胡两钱、当归三钱、白芍两钱半、白术两钱半、茯苓两钱、生姜两钱、薄荷两钱、炙甘草一钱半、骨碎补三钱,续断两钱半,半个月后服用,方法及数量同第一副。
韩春旺又叮嘱,忌食生冷,开始只能吞服流食温汤,如面汤、豆粥、米粥等,米粥的粥油更好;三天后,可进食鸡蛋汤、肉汤、鸡汤、鱼汤等,加些许肉屑也无碍;七天后,正常进食,月余便可痊愈。
苟史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看不懂药方,待韩春旺念出来,不禁暗暗点头,跟子乌县的老中医用药差不多,换了两三味,而药材价钱更便宜了。
平民百姓,比不得官宦商贾,用药便宜,是韩春旺从韩修草那里一脉相承的,而且,换了三味药,不知比子乌县老中医的方子效果强多少倍。
忙完了,韩春旺坐在一旁喝茶,等着收诊金。收费再便宜,缝合消炎、两副方子,二两银子是不能少的,放在贾郝仁手里,救一条命,二十两银子都打不住。
苟史运费起了踌躇。
他与镖师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之人,危急相助,已尽侠义心肠,若再付诊金,按方抓药,与自家人有何区别?做人好到这种程度,麻烦就源源不断了。何况,三十副药,起码十五两银子,相当于三十石,三千多斤大米,不是一笔小数目。再者,镖师如何安置?谁煎汤熬药伺候?童仁堂知道了如何想?镖师痊愈后会不会报仇……
韩傻儿瞧瞧爹爹,瞧瞧苟史运,貌似明白了什么,就将前因后果,向韩春旺述说了一遍。
韩春旺的邹了起来。苟史运的架势,镖师剩一口气,是你儿子韩傻儿发现的,跟他苟史运搭不上关系,他纯粹帮忙罢了。而这镖师,是你叔父童仁堂带到剑南门的,又是你叔父杀的,跟你苟史运没有关系?自己作为医生,还能自掏腰包救治病人?义诊也就罢了,难不成接到自己家里,倒贴草药伺候?
韩傻儿拉拉韩春旺衣袖,轻声说:“爹爹,咱救人就到底吧!六个呢,就活他一个。”
医者仁心,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枉称先生。可是,也不能这么个救法吧?如果自己是观音菩萨,或者药物不费工夫不费钱,普度众生也无妨。自己家里,还有老婆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啊!
许久,韩春旺抬起眼来,问:“苟掌门,你看,如何打算?”
苟史运摊摊手:“全凭韩先生安排。”
韩春旺叹口气:“这样吧,草药我出!不过,家里狭窄,贱内缠着两个吃奶的娃娃,煎汤熬药原是不能,还得苟掌门费心。再说,病人生命垂危,不宜挪动。”
说的是实情,苟史运不能再装老鳖一了,点点头:“嗯,听先生的。”剑南门有地方,人手也多。
韩春旺起身告辞,草药让韩傻儿一天带来一副就成。
辰时快过了,鬼手郝老头闹了大半个时辰,治病救人又花了大半个时辰。剑也没练得,火火从厨房拿来葱油饼,和韩傻儿分吃了,双双去学堂上学。
中午,两个孩子上山一趟,带来了草药,苟史运吩咐弟子煎了头一遍喂镖师服下。
白天无话。到了晚上,夫人说她也病了,老爷你白天救治旁人,夜里也得帮奴家治一治。苟史运忙问哪儿不舒服,夫人朝羞处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