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里咣当、稀里哗啦一阵乱,街坊四邻端盆提桶,慌里慌张救火。白雾滚滚,烟味刺鼻,火势却不大,概因燃着之物潮湿不够干燥的缘故。
权衡轻重,韩傻儿催促快速通过,玛瑙却不肯,自出皇宫大院,外界的热闹没瞧够呢,说咱也搭把手。
当今第一的金枝玉叶,容不得半点闪失,韩傻儿命二瑛左右夹护,驱其座骑前行。
玛瑙婉言相求,说咱不冒险,远处看着,等火扑灭了再走成不?就当微服私访、微服私访了——但听:“都别上来!上来我就抹脖子!”童心圆的声音。
一人道:“这位大姐,有啥想不开的呢?还带着个孩子。”一人道:“蝼蚁尚且惜命,再苦再难也要好好活着不是?快下来,待火头起来,想救你也救不成。”童心圆烦躁:“有什么好活?父亲杀我,丈夫弃我,世人嫌我——”梦呓一般念叨:“说什么骨肉亲情,抵不过脸面虚名!说什么海誓山盟,到头终是一场空!前世做过什么孽,老天对我何其不公!”火焰旺了一些,毕毕剥剥的,小乞丐道:“娘,热,我下楼找爹爹。”童心圆哄道:“乖孩子,一会儿就不热了!你爹他不要我们了,娘带你上天堂,天堂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没谁再欺负你,人人疼你爱你。”一中年男音:“你便不想活,何苦再捎带上孩子?大火蔓延起来,殃及四邻,还不是作孽?别怕她抹脖子,大伙儿跟我上,救火,救人!”童心圆披头散发,挥着剑:“谁敢上?谁上来我就杀谁!”一青年男音:“这婆娘莫非疯了吧?”一老者叹息:“作孽,都是作孽呀!快帮两旁人家多浇些水吧!”玛瑙由同情转憎恶,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让她死!傻儿弟,咱们走!”火苗腾地窜出老高,韩傻儿随手夹掉两片树叶,火光里瞧得真切,朝童心圆握剑的手腕和腰间麻穴疾射而去……苟且的事情,常在黑暗里完成;堂皇的事情,多在阳光下展现。
新的一天,扬州全城挂彩,处处披红,所有热闹的节日,元宵节上巳节龙舟赛,加起来也难赶公主大婚之盛,另外还有不少小户人家沾喜气婚嫁的,经营喜庆用品的商贩自然大赚特赚一笔。
萧氏侯府遍请了包括归隐高官、商业巨擘在内的各界名流,派出了庞大而华丽的接亲队伍,金陵、苏州、杭州的歌舞戏班全赶趟儿来了……正午,迎宾馆通往萧府的宽阔大街,观者如潮,萧氏数百人盛装两侧前行导引,新郎萧云剑骑高头骏马居中,然后是皇家仪仗,玛瑙坐着八抬大轿,二瑛近身护卫,捧花侍女、嫁妆花车紧跟,韩傻儿、蔡都督、拔亨率锦装精锐压阵,威武雄壮,缓缓进发。
送亲队伍过处,南大营押来七千逆犯,使分跪道旁,新娘进门的礼炮作了追魂炮,军兵充任刽子手,挥刀砍向红色囚服之上的头颅,十里长街,遍地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