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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节 满载来空载去

    当满载的雪橇出现在视野中,众人不约而同欢呼起来,加把劲推动转轮,看看距离差不多,七手八脚伸出搭钩勾住雪橇,沿着冰层拖下站台,卸下一袋袋米面,空雪橇重新系上绳结处,等候另一端的消息。

    满载来,空载去,空载去,满载来,机械的效率是人工搬运的十倍不止,和平坊桥菜场的存货源源不断运入避难所,小傅和小邓按惯例分成,剩下的登记入库,荀冶和宋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几天天街的难民又开始陆续到来,开源和节流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才能渡过眼门前的难关,赢得发展的时间。

    最辛苦的人是周吉,他早出晚归,菜场那边全靠他一人搬运,余瑶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留在值班室为他精心炖一锅肉汤,回来后吃点肉,喝点酒,好好睡一觉,补充下体力。阮静也来帮忙,顺便蹭点好吃的,小美人儿在眼前晃悠,天真无邪,我见犹怜,余瑶也生不出讨厌的心思,未来也许要跟她分享同一个男人,但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先到,过一天是一天,何必去担心尚未发生的事呢!

    专业人员设计的滑轮组一开始运转很顺利,然而正如周吉担心的那样,越是精巧复杂的机械就越不牢固,经受不起长时间的磨损,一个小部件出了问题,引发连锁反应,很快就造成彻底瘫痪,绳索卡死在齿轮里,绕成一团乱麻。

    周吉早有预案,他粗暴地卸下滑轮,取出绳索,转而拿起撬棍,在冰层中凿了个深深的洞穴,插入一根木棍充当固定轴,解开皮带撒了泡尿,在零下五六十度的低温下,很快把木棍冻得结结实实,摇都摇不动。他把两只木头滑轮套在木棍上,一只充当地盘,一只套上绳索,中心开的孔眼绰绰有余,随便浇点菜油增加润滑,便可前后拉动,虽然费劲些,胜在结实可靠,

    “人力传送带”再次运转起来,过了大半天工夫,和平坊站一头的滑轮组也出现故障,荀冶只能放弃转轮,改用最为原始的人力拖拽,就像纤夫拉纤,一行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脚下一步一滑,拖动绳索往回拉。

    雪橇往复运送物资,越积越多,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荀冶放手接收天街的难民,登记后临时安置在泗水中学地下防空洞的,避难所不养闲人,等他们喝几天稀粥,稍微恢复点体力,就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到第一第二避难所干活,挣自己的那份“嚼食”。难民们口口相传,很快明白了这里的规矩,没有太多怨言,不劳不食,多劳多得,这样的安排反令大多数人感到安心,人总是向往安全和秩序,避难所是活下去的最后希望,他们倍感珍惜。

    时间一天天过去,拖拉雪橇的一众劳力终于顶不住了,腰腿酸软,面露疲态,轮番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荀冶跟周吉商量,磨刀不误砍柴工,干脆歇个三天,彻底恢复一下,和平坊桥菜场那边的存货,也不急于马上搬空。周吉想了想表示同意,他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活,又是在冰天雪地的户外,精力如此充沛,令荀冶羡慕不已。

    也正是在大伙儿停工休息的最后一天,天街匪帮赔付的第一批物资终于送到了和平坊站。欧阳泉亲自押运,顺便打探对方的虚实,然而当他亲眼目睹沙袋掩体间伸出的一支支枪管,忽然生出一种无力回天的失落。他很能打,枪也打得准,但在对方步枪的集火下,几秒钟内就会被打成筛子,这个世界把个人的武勇打落在尘埃里,已经左右不了大局,等到回去后,他该劝劝辛老大,负隅顽抗是等不到转机的,趁手头还有些牌,及早加入对方才是唯一的生路。

    荀冶闻讯匆匆赶来,清点无误,接收下货物,他担心匪帮在食物里做手脚,叮嘱小傅和小邓一定要仔细察看,入口的东西绝不能出问题。这些天他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瘦了一圈,差点忘了匪帮赔付的事,这也提醒了他,更衣室里还关着一个赔罪的“添头”,关了十来天,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荀冶叫上李富强,拿了钥匙打开更衣室的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张景和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当应急灯照在她脸上,才伸手挡住眼睛,有所反应。荀冶双手扶膝蹲在她跟前,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不禁暗暗叹气,老胳膊老腿,不比年轻时了,对这样风韵犹存的“熟女”也提不起多少欲望。

    渐渐适应了光亮,张景和放下手,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向荀冶,认出他是和平坊站的三位“大佬”之一,思忖已久的话脱口而出:“如果你们不用我服侍,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换口吃的?”

    荀冶愣了下,很快明白“服侍”是什么意思,有点啼笑皆非,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套,天冷得冻死狗,那话儿缩剩一丁点,地主家都没余粮,谁还有那闲情雅致!不过张景和是精明人,主动提出干活换吃食,搭准了他们的脉,连难民都可以有这待遇,把她排除在外似乎也不妥。

    他慢吞吞问道:“你能干什么?”

    张景和心中腾起一丝希望,说道:“我是学中医的,会推拿,会针灸。”

    推拿?针灸?惠而不费,这倒是避难所紧缺的人才。荀冶有几分心动,他又仔细问了几句,若有所思,离开更衣室后径直找到周吉,说起张景和的事,言语中有意向要把她放出来。周吉猜到几分张景和的用心,此女性情偏激执拗,不知在大润发超市的库房里经历了什么,隐隐视己方为仇雠,留下终是祸患。但这只是他的直觉,一己忖度,毫无根据可言,凡事论迹不论心,否则就动摇了秩序的根基,这个先例不能开。

    他沉吟片刻,说:“送她去第一避难所,由宋骐安置,给后方的老弱病幼看看病,调养下身体,我们这边还是留个西医应急。”荀冶也觉得有道理,外伤急症西医更有把握,别的不说,储备的药物绝大都是西药,中成药数量有限,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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