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大陆,夕光城。
元素历,307年,6月24日——6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
也即是,一个月一次的审判日。
中午1点25,准备好一切的艾蒙整理确定自己的教士袍上没有半点污迹后,便拿起自己的教约,离开自己的房间,走下楼梯。
“要走了吗,神官大人?”
来到旅馆一层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女声。说话的是老板娘,一位正在柜台擦拭葡萄酒瓶酒瓶的老妇人。
她年轻时曾是这间旅馆的客人,但在五十年前被当今老板那精湛的钓鱼技艺所吸引,便在一系列故事后成为了这间旅馆的女主人,这位白发的老妇人笑着对艾蒙道:“现在是准备出发去广场?老头子本来打算等你一起去,但是家里的孩子们太热情,等不住,就先走了。”
“是的,女士。为审判作见证,是我们审判之主信徒的天然的职责,孩子们热情是好事。”
而艾蒙微笑着和老板娘互相双手合十行礼,他在付完今日的房租后,走出门外。
旅馆外的夕光城天空阴沉昏暗,正落着丝丝缕缕的小雨,不过夏日海边的温暖空气并不让这雨冰冷,反倒是为湿热的大气增添一丝凉爽之意。
“吾主……”
夕光城被笼罩在黯淡的雨幕中,但是才刚刚出门的艾蒙,却不由得低下头。
因为在他面前,有着一位无法直视的存在,一位无法直视其容颜的‘神祇’。
当艾蒙看见,存在感远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审判之主,毫无任何预兆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无论是旅馆老板娘还是过往的行人仿佛什么都看不见时,他并不觉得惊讶。
【——审判之主圣言有曰:主如公义,无处不在。凡有所为,必被知晓。】
人们应当敬畏神,鄙夷犯罪,因为神知晓一切。所有罪孽,在最后都将得到清算。
“也正是因为主无处不在,注视着所有人,是世间一切罪孽的证人,所以惩戒才有效力,公义才能被保证。”
心中如此复述着教约中的内容,此刻的艾蒙,听见了主的声音。
“走吧。”
简短的一个词,却仿佛震荡灵魂。虽然,艾蒙现在仍然看不清主的容貌,但这位谦卑的神官却能感觉到,相较于之前,主的语气更加庄严,更加令人心悸。
而这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反而荡平了他心中的一丝疑惑……是啊,这样才是主,倘若太过和善,那么惩戒之主的权威又该如何保障?
“请让我带您前往审判地点。”
他如此回答道。
于是,艾蒙与神同行,走向广场。
-夕光城,广场-
人群汇聚在广场行刑台的周边,一个半透明,用于阻拦雨水的半圆形防雨罩已经被开启,用以阻拦今日微微的小雨。
现在是周一中午,有一小部分人为了城市正常运转的秩序而继续工作,但绝大部分人,尤其是审判之主的信徒,都来到广场处,数万人抛下自己手头的工作,前来宣判场周边围观,汇聚成了一片人海。
但和往日庆典不一样的是,这片人海并不嘈杂。在沉重的气氛中,所有人都缄口不言,绝不窃窃私语。
除却细微的雨声外,一切都保持静谧。
而在这片人群的中心,广场中央的行刑台上,一位身穿白底金边神官长袍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刚刚上台,他有着长长地胡须,直至胸口,而周身洋溢着温暖的光芒,而手持每次审判之前都会诵读一遍的宣判的长稿。
夕光城圣殿大主祭,格洛。
一位天选者。
“除却他自己的力量外,身上还有其他存在的力量。灵魂很强韧。”
艾蒙听见身侧的主如此评价台上的格洛主祭,心中不禁老者感到欣喜——能被主称赞,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和认可?倘若格洛知晓这一点,必然会心生喜悦吧。
至于其他存在……自然。圣火大陆的修行者,除却自己以信念铸就的力量外,还持有神的力量。
纯化灵魂,升华信念,并以其为中心凝聚元素之力,可以操控火,风,雷,乃至于世间万物和一切的元素轮转——这便是圣火大陆所有修行者通用的步骤,将自身的灵魂纯化升华。而天选者一阶,其灵魂甚至可以强韧到超脱**,短暂地与元素合一,操控自然战斗。
除此之外,神明也会降下一部分神力,赋予众多祭司更强的力量。
据说,倘若到了神佑者的境界,修行者的灵魂,甚至会有一些类似初始之魂的特征,那时,甚至可以得到神佑,代行神明的权能,直接操控天象自然,驱逐天灾,护佑一方。
“可惜,我就是无法成为天选者。”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实力,仍然不过是区区启示阶时,艾蒙便不禁长叹一口气——这大概是他心中的困惑和心魔吧,艾蒙总是忍不住想要质疑一下主,甚至,就连主在自己身侧时,他都无法做到完全的相信,而是总是忍不住怀疑。
他的信念不够虔诚,这点确凿无疑,哪怕是背诵了整篇法典也是如此。
“所以,我才想要去神降之地,以这种去亲近主……而现在,主就在我身侧,这正是追随祂道路,驱逐我心中困惑最好的机会。”
此时,审判台上,漫长的宣讲即将结束。
“……故而主赐予我们火,照亮黑暗,并为世间的万物命名,立下守则,戒律与誓约。我们活在世上,并非是借着主的恩典,乃是凭着主的道。”
“恩典不常有,唯道义长存,主的爱借着祂的道而施于世间,背道者便是舍弃了主的爱,拒绝了道义的路,他们行于歧路,步入邪途。”
“等待这些行于歧路上的,唯有审判之主的惩戒。”
以这一段话作为裁决前的结语,格洛主祭收回长稿,然后肃然地宣告道:“裁决开始!”
然后,他便退下,开始进行裁决的流程。
裁决罪人的顺序随机,不按轻重算。
而第一位被压上审判台的,便是一位‘对家人施暴’的男性犯罪者。
一位启示级的神官站在台前,而两位骑士从台下押送罪人来到台上,而神官对三位主宣誓,自己的发言毫无虚假,乃是圣殿经过数次调查,询问过所有证人后方才得到的‘神圣证言’,然后便开始陈述这位犯罪者的罪行。
“此人酗酒,数次殴打妻子,数次企图虐待孩子,邻居企图阻止时对邻居出拳,圣堂骑士到来后依旧反抗,最终被众人合力逮捕。”
“教约有书:汝应当爱你的家人。不爱家人者,便无法爱其他人,这便背离了神的道。”
宣判证言的神官,是一位夕光城本地的审判之主信徒,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声音很大,且充满活力:“背道者博罗第一次触犯戒律,道歉认错,保证不再犯。”
“第二次触犯戒律,赔偿忏悔,得到了家人原谅。”
“今次,他第三次触犯戒律,罪无可恕,故而圣堂宣判,剥夺其作为父亲,丈夫的权利。他的妻子不必爱他,子女未来不必赡养。从今日开始,他每月都必须付钱给予他的妻子,孩子,用以赔偿抚养。倘若他不工作,没有钱财,那么圣堂将会强制监督,令其劳役,由神殿负责抚养的费用。”
“好!”
听见这判决后,登时,原本寂静的广场处,顿时响起了一声整齐划一的叫好声——此时此刻,数万人齐齐抬起手,他们全部都竖起大拇指,大声呼喝道:“公义的道显现了!”
此乃表示赞同。
所有前来旁观这场宣判裁决的人,都是见证者,公证人,倘若他们觉得这次宣判有误,就会提出异议,倘若觉得宣判公正,便会姣好赞同。换而言之,他们要为这场裁决负责。
“好啊,事不过三,这种人的确要受到惩罚。”
而同样抬起手,竖起大拇指叫好的艾蒙,注意到了主也同样抬起手,认真地叫好了一声。
对此,神官不禁为主的认可感到欣喜,然后将这话记了下来。
事不过三,的确是主留下的戒律之一。人并非是神,也并非是完美的造物,犯错常有,此乃常理。
小错道歉即可,造成了损失便赔偿,而倘若触犯法典,也不并非是没有余地,只要不是重罪,第一次的惩罚都会比较轻
只有真正的不赦大罪,才会没有任何余地,哪怕是第一次做,一样要受到绝对的惩戒。
比如说……
此时,在所有人的公证下,这位名为博罗,虐待自己家人的犯罪者,便已经签下圣堂的契约,被骑士押送着,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审判台。
而第二位,是一位盗窃者。
——这既是真正的不赦大罪。
“盗窃?”
此时,艾蒙又听见了主的话,祂似乎是在困惑:“这世间,还会有盗窃吗?”
主在想什么,艾蒙觉得自己能猜到一二。
的确,依照主们为火之民们设下的法典,但凡人们只要愿意动手,那么就绝对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去盗窃的地步——只要表明自己有困难,没有饭吃,亦或是急需一份工作,那么大家都会去帮助对方。这世间并无犯罪的理由。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面对求助,并非一定要答应,被求助者完全可以合理的拒绝。
毕竟,求助和乞讨不同,求助者在求助时,必须要申明自己未来的回报,比如说向人借钱借粮之前,一定要回报比之前更多的份额,最多需要回报三倍。倘若对这份额不满意,被求助者者并没有必要回应。
而乞讨对于健全的人而言,则是一种罪。人们应当用工作来换取金钱,但凡有健全双手的人都必须去工作。而普通人也没有施舍的必要,只有圣堂才有回应乞讨者的义务。
“主恐怕是根本就没有料到人的劣根性吧——在惩罚到来之前,无人能知晓惩罚有多么可怕,很多人对受罚的痛苦并不能感同身受,以至于对教育法典也没有敬畏。”
如此想到,艾蒙不禁微微摇头——所以教约中才说,如有必要,那么每个人一年都应该观看一次宣判的过程。这样,才能通过行刑,让所有人知晓,偏离神的道,究竟有多么可怕。
这位盗窃者,就是对法典毫无敬畏的典型。他原本是渔夫,居住在夕光城郊外,但却厌倦了每日出海的劳累,前几日他没有出海,没有渔获,家中断了粮,便乘着邻居家去港口询问有关于神降消息时,偷走了邻居家养的一只羊。
他原本还想要将这盗窃伪装成野兽袭击的模样,结果却被一位路人察觉,通告了圣堂,当场抓获——被抓获时,他还想要逃跑,可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士?自然就被带回来了。
“盗窃者斩手。”
“好!”
直接了当的宣判,登时引起一片‘好’!的赞同,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大拇指,义愤填膺地赞同道:“公义的道显现了!”
——开始盗窃的人,心已经被污秽充满。这种人,不想靠双手劳动,不肯回报他人的帮助,只想着不劳而获。
既然如此,既然犯罪者不想劳作,那么便将双手收回,令其日后永远无法劳作,也永远无法盗窃。
至于盗窃者失去双手后,未来究竟会怎么样,没有人关心。犯罪者没有人权,尤其是犯下不赦大罪者,不属于法典的保护范围之内。
骑士手起刀落,这位犯罪者的双手便应声齐腕落地。随后,神官又立刻施展法术,为其止血,愈合伤口。
但这一次,主却没有竖起大拇指赞同。
主一言不发,但是艾蒙能感觉到,主身侧的气氛微妙的凝重了一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好说。
“在这种明明求助就好的地方,还要去犯罪,被砍手也不冤枉。”
直到最后,艾蒙才听见,主在轻叹一声后的自语。
而这点,便令灰发神官心中困惑。
冤枉?
如此确凿无疑的罪行,怎么能说是冤枉呢?
最近没有抢劫和杀人犯——毕竟有审判之主在,就连那群海盗都不敢在岸上杀人,更别说夕光城这种大城市了。
而盗窃者之后,又陆陆续续下达了几个犯下比较轻罪行的犯罪者的裁决。
比如说,‘使用不好的食材,令客人腹泻’。‘做工用料不规范,商品质量低’。还有‘挂着鹿肉的牌子,实际上卖羊肉,’,‘将死鱼当成活鱼卖’这种罪行。
这些犯人将要受到的惩罚,无非就是数倍赔偿受害者,并让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保证不会有下次——倘若下次还犯,那么就会被剥夺在这方面工作的权利,甚至可能会被在脸上烙下疤痕,得到终身的耻辱,甚至可能会被拒绝进入神殿祈祷。
对于这些,艾蒙看见,神也都竖起了大拇指,表示赞同。
裁决的流程很快,花费时间最长的,反倒是讲解犯人究竟放下了什么错,约莫一个小时候,审判台上便不再有犯人被押解上来。
“结束了?”
艾蒙听见,主如此说道,祂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微妙。
“怎么会呢?”
艾蒙还以为是主有些不满,又在考验自己,顿时便急忙解释道:“这些,都不过是法典中已经有过的罪行,对他们,都不过是裁决,惩戒。”
“而真正的重中之重,却是那些在法典中没有规定,但却被众人认为的确是犯罪的行为——针对那些行为进行的裁决,才是真正的‘审判’!”
说到这里,神官不禁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由审判之主,由您主持的审判!”
而就在此时,台上发生了些许变化。
首先,便是有人开始为火刑架上的底部添柴,为是十字架上添绞绳,而斩首架旁边,也有检查其运作是否良好的骑士……
随后,伴随主持神官的一声宣告,广场上的所有人再次恢复静谧。
“审判开始。”
这一次,被骑士压上台的,是一位披头散发,身形枯瘦的老男人。
“此人身患肝病,不去寻求治愈的方法,也不离城独居,反而数次企图混入市场,在贩卖的食物上喷吐口水,意图将病症传染给其他人,除此之外,此人……”
在说完这位犯罪者的所作所为之后,宣判的神官如此肃然道:“火之主在上,教约中从未有过如此罪恶的行径,上面没有针对这一罪行的裁决,故而现在,我们将举行审判。”
而艾蒙察觉,在台上的神官说到一半时,主就已经动容了。
“这种人难道还不直接杀了?”
对此,艾蒙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无奈摇头道:“主啊,您可以审判此人,但是对于我等凡人而言,却并没有这个权利。”
“教约上没有写应该如何对待他,我们就无法对他的罪行作出裁决……所以,我们只能祈祷。”
“祈祷?”
“是的,对您祈祷。”
如此说道,艾蒙转过头,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台上那位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枯瘦老人,祈祷。
“吾主审判之神啊——”
不仅仅是艾蒙,此时此刻,整个广场上的数万人,全部都齐齐对着审判台上的那个人来,闭眼,双手合十,齐声祈祷。
“对罪人,施以惩戒吧!”
如此祈祷道,紧接着,所有人都抬起手,数万名夕光城的居民将自己的大拇指朝下,用力挥动之时,齐声高呼道:“惩戒!吾主啊!惩戒他吧!”
——在这世间,只要有人对不朽的审判之主祈祷,祈求祂惩戒邪恶的罪人,那么,审判之主就会根据犯罪者的罪行,对其施以惩戒的天罚。
这一惩戒,并不一定立刻就会有回应,但是,祈祷的人越多,回应的速度也就越快,而倘若此人的罪行大过一定的限度,天罚就不仅仅是惩罚,而是不死不休的死亡报应。
故而审判之主也被称之为雷神,裁决之神,惩戒的主宰。也被寓意为世界终结后,审判事间所有人的天罚神。
此时此刻,在所有人祈祷之时,苏昼凝视着台上的那个枯瘦的老者。
他能感应到,那老者心中并无半点悔意,只是懊恼自己没有将自己的病痛传染给更多的人。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尝尝我的痛苦!
如此疯狂的想法,证明神官之前的宣判所言非虚,甚至还有所保留。
“这还需要审判?如此明显的罪行!”
心中想着,忽然,苏昼便突然感应到,那纠缠在自己和个人空间上的无尽愿力中,突然有一股愿力活性化——它朝着自己联通而来,似乎是在向自己祈求一部分力量。
【惩戒……审判……对罪人施加天罚……】
那一股愿力中,冥冥中透露出这样的信息,而苏昼可以确定,这些愿力的源头,正是自己周围这数万名夕光城的群众。
“……试试吧。”
犹豫了一会,苏昼眉头微皱,最后便尝试性地对那股愿力输送了一部分力量。
登时,便有轻微的雷光在青年的周身闪动,然后一点一点归于无形。
“这?!”
而艾蒙则是注意到了自己身侧,主身上的异动,他睁开眼,看见了那闪动的青蓝色电弧,心中不禁震撼:“真的回应了吗?这就是神的回应?”
但还未等他细细思索,转瞬间,天穹之上,阴云翻滚的天际间,无形的力量开始凝聚。
刹那之后,一道强烈的闪光便从高空流云间迸发而出,紧随而来的便是滚滚而来的轰鸣惊雷——广场上的众人,包括神官在内都悚然抬头,他们都看见,一道青蓝色的雷光直直垂下,劈落在审判台十字架之上,那个被束缚的犯罪者身上。
——御五极神雷真法!
苏昼能感应到,这由自己的部分力量,混杂愿力而成型的雷霆劈落之势,和他所擅长的神雷真法之力一般无二——而在这真实不虚的雷击轰击间,十字架上的犯人直接就被电成了焦炭,当场毙命。
“……审判之主在上……根本就无需这么大的雷击。只需要一点点征兆,响起一点雷鸣,亦或是一点电光,我们就会把他绞死的……”
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实际上,艾蒙感觉简直无比痛快,不仅仅如此,他心中的疑虑也近乎完全消散——倘若这都不能这名眼前的存在正是他所崇敬的主,那么还有什么事能证明呢?
而实际上,也是如此。
在雷击劈落的第一时间,整个广场上都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那已经烧起来的十字架,还有上面那已经开始化作灰尘的焦炭,不发一言。
但随后,山呼海啸一般的狂喜赞美声便响起。
“哦哦哦!!是神迹!是神迹啊!”
“吾主回应了!这是审判,真正的审判!”
“不仅仅如此,还是雷罚!最神圣,最严肃的惩戒天罚!”
仅仅是一瞬间,几乎整个广场上所有的人都齐齐跪下,对着那雷光劈落之地,小小的审判台跪下拜服——那是崇拜,对这雷光,对这神圣惩戒的崇拜。
甚至,就连负责宣判的神官,也都跪在地上,他惊喜无比的高呼:“这就是法典的依据!吾主回应了我们!”
“快!纪录官呢?!用摄影水晶拍下来!我们要把这一幕发送给中枢圣堂,这是可以加速教约守则申请的‘圣迹’!”
也容不得神官不正经,不欣喜——雷罚对这轮回世界的人类来说,是神圣无比的审判明证。有着这样的神迹作为例子,那么这种‘故意传染瘟疫’的罪行,就有了神的背书,下一次撰写教约第十八书的时候,这一罪行就会被写入教约,成为全新的范例。
“这有什么需要跪的?!这种人还需要神来审判吗?”
眉头紧皱,苏昼站立在原地,他环视了一眼仍在跪拜祈祷的众人,心中在感觉荒谬的同时,也感觉一阵微妙。
他能感应到,朝着自己涌来的愿力,在一瞬间就增加了不少——就像是万念归一,这在带给他一定的力量的同时,也令束缚的力量变得更重了。
但是,苏昼又不想拒绝……既然这些人都求到自己头上了,还是祈求对那种罪人进行惩罚,苏昼肯定要有所回应。
毕竟,倘若他不出手,结果导致没有天罚,让这个人逃脱了惩戒又该怎么办?他最见不得这种事情。
对神迹的祈祷虽长,但终有结束之时。
随着神官率先起身,令骑士清扫掉之前犯罪者的焦炭骨灰,广场上的其他普通人也都陆陆续续站起,在沉默中等待着下一次审判。
而这一次押解上来的犯人,更是令苏昼感觉莫名其妙。
那是一对男女,应该是夫妻,他们的穿着打扮都非常讲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产丰厚。
而根据神官所言,这一对夫妻是造船厂的工程师,他们犯下的‘罪行’,是驾驶一种全新的蒸汽船出海,探索了一座距离夕光城不远的海岛。
“这算什么罪?!”
苏昼当场就震惊了——他根本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可以和之前‘刻意传染瘟疫’一事并列,来让自己身旁。
但是,他却听见自己身侧的艾蒙摇头道:“不,吾主,驾驶帆船,渔船探索海洋海岛一事,只有风之神的信徒才能这么干。”
“不过这一次,他们驾驶的是一种全新的蒸汽船,法典中没有写,所以我们才需要神的裁决,确定这是否是罪行。”
说真的,苏昼有些时候完全搞不懂这个世界上人的逻辑……先不谈只有风之神的信徒才能去探索这件事,既然驾驶渔船,帆船算是错,那么驾驶蒸汽船就不算了?教约法典上没有写,所以就无法判断是对是错了?
这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而此时,苏昼也能听见一旁夕光城的普通居民正在窃窃私语。
“假如这两个人是海盗的间谍怎么办?”
“是啊,无缘无故跑去海上,假如是为了和海盗联系,这就说得通了。”
“但安图尔一家我都认识,他们人很好的,就是平时有点疯疯癫癫,对法典也不怎么熟悉……估计只是意外吧。”
“这样啊,那就无所谓了吧……”
能感觉到道,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民众的反应就没那么热烈,而稍后的祈祷也并不怎么诚心,所有人并不关心这一件事。
苏昼也能感应到,这一次朝着自己汇聚而来的愿力几近于不存在,如果他不是霸主阶,灵魂力量远胜于其他人,指不定还真的没办法感应到这一丝愿力。
自然,苏昼没有回应……太蠢了,因为教约上没有写可不可以,所以做了就算是犯罪?
这种思想简直一塌糊涂!
“没有天罚,没有征兆……神宽恕了他们!”
而台上,等待了五分钟,确定的确没有任何征兆后,神官干脆地宣判无罪:“释放安图尔夫妇。”
只要祈祷,神便会回应,只要有罪,审判就会降临。
但,假如数万人的公审审判,都没有引导审判降临的话,那么无论被审判者做了什么,此刻都会被无罪释放。
骑士们解开了束缚安图尔夫妇的绳索,然后两位工程师夫妇便立刻拥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之前雷罚降临之时,他们的腿都快软了,还以为自己也会承受这雷罚,而现在被宣告无罪,他们一时间都腿软的站不起来。
但即便如此,神官还是告诫了一番——虽然这种行为暂时被宣判为无罪,但倘若他们下次出海探索发现和海盗交流的话,那他们就会被立刻被逮捕,因为主曾经说过,不可与背道者交友,他们不值得任何奉献与友谊。
而就在此时,艾蒙忽然又听见,苏昼困惑地自语了一声。
“神惩戒,就是有罪。神没有惩戒,就是无罪……但倘若神没有时间出手怎么办?倘若受审判者真的有罪,只是神误会了又该如何?”
故而这位神官便认真地回应:“凡人误会,难道神会误会吗?主啊,您是永远公义的啊。”
“而且,即便是现在不报,未来也必然会有报应。教约中有记载,曾有人接受审判后十年内都没有天罚,但十年后忽然有一天,惩戒降临,将其击毙于家中——审判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任何犯罪者都会受到惩戒,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除非,他们跑到海上,离开了您庇护的神域。”
对此,苏昼默然。
对于艾蒙的信任,他只能抬起自己的手,凝视着上面的纹路,轻叹一声,心中喃喃道。
“——不,神不是公义的。”
“我只是……一个善恶由心,自由心证的噬恶魔主而已啊……”
安图尔夫妇离开了审判台。
很快,最后一个需要审判的人就被押送上来。
苏昼收回心神,看向台上。
然后,他便发现,被压上台的人,年纪非常小,约莫只有十岁出头,性别大约是女性。
她浑身上下布满了外骨骼,看得出来风之民的血脉很浓厚,身后甚至有一对不能飞行的翅膀,拟态成了褐色齐腰长发的模样。
“她不遵从教约,不信主!”
而对于这位受审者的讲解,简略到只有这么一句话,宣判的神官甚至懒得多说哪怕是半个字:“一位无信者,海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