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那!本官定要如实禀明圣上……”
左军大营外,新任兵部尚书、右副都御使熊灿,在苦苦等待了两个时辰之后,竟被左良玉的亲兵毫无顾忌的撵了出来,连左良玉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熊灿是四川泸州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出身,他今年约莫四十出头,由于内阁首辅杨嗣昌回乡为父丁忧,这使得他从两广总督任上调任兵部尚书,一步跨进了大明的权利中心,而他身着的正二品紫金蟒袍,也是崇祯皇帝亲手所赐,以示荣耀!
此时,熊灿从京师风尘仆仆的赶来,便是为了督促左良玉出兵,以促成左良玉部,与西北五省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两部,对流民军的合围。
与主战的洪承畴不同,对待流民军,熊灿态度颇为温和,主张以招抚为主。他的一个宠妾与‘八大王’张献忠乃是同乡,他在京师上任之初,张献忠便已经托人为他送上了一份厚礼!
此时的熊灿,正值人生的顶峰,大权在握,神采飞扬,他刚要施展心中大计,准备招降‘献贼’张献忠部,立下那不世之功勋,想不到,在这襄城之外,竟受到了左良玉的如此冷遇,这让心高气傲的熊灿如何能够接受?
“本兵,本兵且慢行!”大营内,监军刘元彬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与莽莽撞撞的熊灿不同,刘元彬已经在中原一带监军多年,与左良玉等实力派的将领之间,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眼见熊灿大发雷霆,他却不得不出来做这个和事老!
“本兵,本兵何须这般生气?左帅军务繁忙,有这么多弟兄都要照顾到,他也不容易啊!”刘元彬陪着笑脸为左良玉开脱道。
熊灿狐疑的看了刘元彬一眼,对于阉人,作为臣的熊灿,骨子里便有一种轻视感,此时听他这般说,熊灿心中更加厌恶,什么叫‘军务繁忙?’本官辛辛苦苦的从京师奔来,一句军务繁忙,就想将本官打发了?
“公公,无需多言!此事,本官心中以有计较!定然会如实禀明圣上!养贼为患,拥兵自重!哼哼,让那姓左的跟圣上解释吧!”熊灿根本不屑同刘元彬纠缠,翻身上马,在十几个亲兵扈从护卫下,直奔洛阳城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刘元彬不屑的吐了口唾沫,“我呸!什么东西啊!真他娘的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啊?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
京师,紫禁城,御书房。
进入六月,京畿附近接连下了两场小雨,百官纷纷上书附和,认为这是天降祥瑞,大吉之兆!
但崇祯皇帝却没有这般乐观,他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仔细翻阅着每一份奏章,认真批示,不敢有半分大意!
从十六岁登基到现在,算起来,他今年还不满三十岁,但两鬓之间却已经布满了白丝,就算身上的龙袍,都打着几块明显的补丁,除却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凌厉果断,在他的身上,竟找不到一丝年轻人本该拥有的激昂。
此时,已近子时,相当于后世的十二点,崇祯皇帝却没有一丝要休息的意思,他手中拿着一份奏章,眉头紧锁,时不时在一旁的空白纸张上写画着什么。
旁边伺候的王承恩实在看不下去,他在一个小太监耳边低语几句,小太监赶忙麻溜的跑了出去。
片刻,小太监端着一碗燕窝粥和几碟小咸菜走了进来。
王承恩对着他摆了摆手,亲自端着这些饭食,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崇祯皇帝身边,心疼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吃点东西,好好歇息一下吧!”
崇祯皇帝一愣,转身见是自幼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大伴王承恩,嘴角边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大伴,你若累了便先下去歇息吧!这天sè还早,朕要将这些琐事都处理完了!”
王承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满眼含泪道:“皇上,皇上,您先吃点东西吧!若是饿坏了身子,奴婢,奴婢怎的跟皇后娘娘,怎的跟老皇爷交待啊!”
说完,王承恩拼命磕头,额头上都要渗出了血丝。
崇祯皇帝赶忙起身将他扶起,笑道:“大伴,何须如此啊!朕吃,朕吃便是了!”
王承恩是崇祯皇帝的父亲,光宗朱常洛亲自为他的挑选的伴侍,与崇祯皇帝关系很亲,若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员臣都不值得他相信,那么,王承恩便是唯一一个可以值得他信任的人!后来,煤山上发生的这一切,也证明了这一点。
王承恩眼见崇祯皇帝端起燕窝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赶忙起身,对着门外伺候的小太监大声道:“快,快去吩咐御厨,炒些热乎的菜为圣上端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声脆响,原本撑着燕窝粥的小碗已经被崇祯皇帝摔得粉碎,“他这是要干什么?他眼中可还曾朕这个皇帝!畜生,朕要诛了他的九族!”
王承恩大骇,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崇祯皇帝愤怒的将两张奏章丢到一边,“大伴,你自己看吧!如此跋扈之人,朕费劲钱粮,养他有何用?”
王承恩赶忙拿起奏章,快速的浏览了一遍。
其中一份是西北五省总督洪承畴发来,大意是希望皇上督促盘踞中原的左良玉迅速出兵,以促成对流民军大部的合围,将中原匪患一次了解个干净!
而另一份是兵部尚书熊灿以八百里加急发来,满篇尽是弹劾左良玉嚣张跋扈,不听朝廷调遣,以至于李闯西逃,大部流民军重新涌入豫南腹地,严重威胁到南阳城的安全。
熊灿倒是也真不客气,所有的罪名,都硬生生的安到了左良玉的身上。
王承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左良玉的跋扈他早有耳闻,以往,大家在面子上至少还能过得去,像这般明目张胆,不给熊灿面子,他也着实没有想到,冷静了片刻,王承恩小心试探道:“皇上,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咱们不知的东西,或许,左良玉他也不是刻意而为呢?”
“哼!朕真是瞎了眼!”崇祯皇帝冷哼一声,只有在王承恩面前,他才会暴露出自己的真xìng情,不过,只片刻,崇祯皇帝自己也冷静了下来,他指着两份奏章,对王承恩道:“大伴,依你看,这两人,谁真谁假?”
王承恩一愣,心思却是飞速旋转起来,他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位高权重,对这些事情倒是不陌生。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考虑,他对熊灿的招抚策略也并不看好,崇祯七年、八年,两次流民军都是利用假投降,骗过了官军势在必得的围剿!
“皇上,依老奴看,或许是熊大人太过心急了也说不定啊!中原本就是四战之地,这几年下来,左良玉其实也出力不少!若是咱们万一心急,冤枉了用功之臣,那左良玉要是起兵造反,这事情可就……”
王承恩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却明显偏向了左良玉这边。
崇祯皇帝身子一怔,显然,王承恩的话触动了他心中最大的忌讳!
左良玉拥兵十万,若是真的连他也起兵造反,那自己本就飘摇的江山还能继续坐下去么?
只是,由于杨嗣昌的吹捧,却又使得崇祯皇帝对熊灿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若是真的如熊灿所言,招降成功,那将这些流贼调到辽东,以毒攻毒,那,自己中兴大明,这已不是指rì可待啊?
沉吟半晌,崇祯皇帝还是难以决断,心中摇摆不定!
王承恩在一旁不由大为焦急,眼前之人虽是贵为皇帝,但他却是自幼看着他长大,对他的xìng子最为了解不过,忍不住提醒道:“皇上,若是想两全其美,也不是不可!只是……”
“大伴,你可有良策?”
王晨恩话未说完,崇祯皇帝眼睛却是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的抓住了王承恩的手。
王承恩不由苦笑,只得耐心解释道:“皇上,咱们可先严令左良玉出兵,保住南阳城,同那些流贼打上几仗!若是能将他们打疼了,还愁着招降不成么?”
“妙,妙啊!大伴真乃朕之子房啊!”崇祯皇帝哈哈大笑,拿起朱砂红笔,急切的在奏章上批复起来。
只有王承恩在一旁不由轻轻的摇头苦笑。
…………
时近傍晚,天空中飘起了一层沉沉的雾气,能见度很低,伸手不见五指。
南阳城外,一支军队照亮了火把,缓缓而行,正是押运着粮草物资的刘如意本部。
虽说金声桓又接连派出了几波信使催促,但稳妥起见,刘如意并没有着急出兵,而是原地休整了几天,挑着今rì这雾霾天气,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南阳城北门。
对于即将爆发的战争,刘如意心中也有些拿不定,左良玉已经有八成是放弃了南阳城,那仅仅依靠自己和金声桓这万余兵力,如何抵御住这些近十万如狼似虎的流民军呢?
“城下可是刘千总?某便是金声桓!”城墙上金声桓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高声大喝道。
“某正是!金大人,请开城门!”刘如意也无暇多思,大声回应道。
片刻,‘吱嘎’一声闷响,高约十米的城门打开,刘如意一行千余号人缓缓驶进了这座前年古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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