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拂面,月色撩人,走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路过一座座经堂,看街上的人流慢慢变得熙攘,看洋溢在他们脸上那幸福的光,多么晴朗的晚上。
自鸳侯楼离开的萧聪和鸿翔已经在街上逛荡了好久,关于自己在房间里与那姐姐聊天时鸿翔在做什么,他也没多问,只知道他在鸳侯楼底层见从某一房间走出正要去往下一间的鸿翔时,小家伙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
知己知彼方则百战不殆,萧聪思来想去权衡再三,最终还是没有采纳酒楼掌柜的建议,十二条环街,十二座经堂,他怎么着也得将这十二座经堂逛过一遍,将那神秘经文听完才能贸然行动吧,不然万一经文还没听完就因为瞎打听这事儿被人赶了出去,那岂不是一大损失!
所以他决定暂时先缓一缓,等他听过一遍经文——最好是能记住,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走在月色下依旧有些熙攘的街上,萧聪脑子里还在浮想翩翩,久久不能平静,那鸳侯楼里的姐姐实在是给了他太多的启示,抑或说将他的思维接引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值得他不停地探索不停地思考,这一切无关于道,只关乎真实,让他从一个基本的人重新开始。
他试着将眼界拉得更大一些,从整个完美国度拓宽到整个玄真界甚至是天地间,想着那句“或许,这就是完美国度不能存在于世间的原因吧”,还有那句“当这个整体里的人都能做到包容善解,那这个整体能保持美好,但所谓的包容善解是什么?不过是正视他人也正视自己而已”,以及那句“无论如何,皆是出于宿命,正因为皆是出于宿命,所以从最深处来讲,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渐渐觉得识海中出现了一点莹莹微光,只是现在的他还看不清它,更抓不住它,但那份强烈的向往确实是无比真实的,他渴望抓住他,也渴望了解它,但它的飘忽不定和识海中的朦朦胧胧也确实让他暂时无可奈何,于是他只能循着那姐姐的话不停地思考,这是来自于内心的指示。
虽然还没有将这玄妙完全参透,但些许感悟终归是有的,至少现在的他已经明白,这世上的所有人,不,是所有生灵皆是平等的,也都是因素宿命而变得可怜的,将万千生灵分门别类不是因为那些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心里包容善解的缺乏,我们本应惺惺相惜,但事实是我们一直都在自相残杀着,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或许是源于因对人性的完整正视不足进而衍生出的虚伪、偏见、执念以及其他的罪恶。
可人性是必须要完整的,世界也是必须要完整的,世界的完整与人性的完整并不冲突,矛盾的是我们始终不能接受自身存在的不足,或许可以将目光再拉高一些,将思绪
化成一根针,刺的更深一些——原来多样和混杂才是天地的本质,像完美国度这样纯粹的存在,当然不能久存于世。
“而究竟在这世间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终归还是要却取决个人的选择。”
这句没来由的感悟突然出现在萧聪的脑子里,虽然他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但他相信这一定是对的,
“是了,就是这样!”
当夜,两人走进一户人家,打了个地铺凑活一宿,虽在最开始就告知他们自己是外来人,但这户人家的男女主人就像他俩遇到的卖早点的夫妇、酒楼掌柜还有鸳侯楼里的姐姐,一点也不怕生人,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这里是另一片独立于历史之外的时空,对于外人来讲,伤害他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翌日清晨拜别主人家,萧聪带着鸿翔回到第一条环街,准备从第一条环街走起,将十二条环节的讲堂走一遍,依照昨天的记忆,在经堂里听一次经大约需要一个时辰,从前一条环街的经堂走到下一条环节的经堂大约要花近两个时辰,这样算下来,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最少也得需要四天,他才能将这十二座经堂挨个听一遍,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仓促了些,欲速则不达的老话可不是白说的,所听所感不能尽力消化,浪费时间事小,让他的思维受到混淆事大,反正也已经慢了这么些时间,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最后萧聪决定,每天逛一座经堂,一遍不够,那就再逛一遍,火之灵的事固然非同小可,但若是能将这神秘经文尽力参悟,哪怕是将些许皮毛带到外界授予凡人,那也是功德一件啊,与攫取火之灵相比,这件事似乎更有意义。
萧聪如此安排行程,最高兴的莫过于一路吃吃喝喝嘴巴从不停下的鸿翔了,这小子对街上的几种小吃端的是钟爱至极百吃不厌,每次路过都要塞满口袋,恨不得将人家小吃摊子随身带着,一个光顾如此频繁的客人,小摊主早就记住他了,每次见他从人流中走来,都是喜笑颜开,顺便介绍着几种鸿翔不曾品尝的新样儿,可小家伙确实是不谙风情,每次无论小摊主怎么推荐,他都还是挑之前那几样。
每次从经堂出来,萧聪总要去那春熙园坐上一坐,喝两壶好茶,听几出好戏,顺便回味一下在经堂里的美妙感受,整理一下所思所想所感,夜深了就随便找户人家借宿住下,日子过得倒也算悠哉,只是苦恼于那经文念腔实在是太过艰钻晦涩,任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将其完全背过,至于之中感受,他自始至终却一直记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恍恍惚惚间已经将十二座经堂走过一遍,那天路过第五环街上的鸳侯楼时,忍不住还进去拜访了下曾告诉他不少
消息的姐姐,当然,约会最终还是以萧聪灰溜溜地逃走收场,这姐姐,交心之谈时虽还是那样一本正经,但转脸间突然如起来的放荡还是让萧聪有些吃不消。
十二座经堂走过一遍,虽对经文中的深意不曾完全参透,但萧聪已不想再走第二遍,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多嚼不烂,或许这经文本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谈,就算他再逛十遍百变也终究是背不下来的,只是徒增心里的执念吧,适时放开,才是明智。
接下来便只剩下了一件事情——如那日酒楼掌柜所讲,去会一会经堂里的布道人。
第十二道环街,丑时。
街道上朱门前挂着的灯笼已经尽数熄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所幸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将路面被屐履磨光的石头路面照的明明晃晃,萧聪带着鸿翔自第五环街走到这里,虽隔着一片莫名时空,但毕竟是相识一场,临走之前萧聪还不忘向那鸳侯楼里的姐姐道了个别。
在经堂外等了一会,丑时七刻,两人走进经堂。
堂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几支长明烛燃得一动不动,在木制地面上投下一大片一大片黑影,借着烛光,看向蒲毡正中那之前坐着枯槁老人的地方,乍一眼没能看清,因为那白袍白发此时与白色的蒲毡是一个色儿,直到看清那隐匿在蒲毡里白袍的褶皱,才发现他竟还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坐着。
萧聪是深吸一口气,而后长常呼出,往前走了几步,一脸忐忑的鸿翔紧跟着萧聪的步伐,屏着呼吸大气从没喘一下。
萧聪合手,躬身作揖一拜,刚要来口,却见那坐于蒲毡上的枯槁老人慢慢地转过头来,皱巴巴的脸上笑容依旧,在月光的映照下,看上去竟一点也不觉得瘆得慌。
“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苍老声音响起,轻轻传入萧聪耳畔。
这里的奇闻怪事萧聪已经见识过太多,此时听到枯槁老人这般言语,心中倒也没起多大波澜。
“前辈早就知道我会来这儿找您?”
枯槁老人咧嘴一笑,
“每一个来到完美国度的外人,都会有此一遭,你也不例外。”
萧聪微微一怔,但听得老人话锋一转,继续道:
“不过你与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因为给你解惑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他也一直在等你。”
萧聪不做声,因为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此事他也就只剩下悉听尊便的份儿,至于其他的,便要随机应变了。
枯槁老人颤颤巍巍地自蒲毡上站起,扭头对萧聪道:
“跟我来吧。”
萧聪点点头,拉起鸿翔的小手,跟着老人走到经堂西北角,光华一闪,三人自经堂消失。
在一座由样式古老的火盆围起
的祭坛上,三道身影凭空而现,正是方才自经堂西北角消失的萧聪鸿翔和枯槁老人。
枯槁老人空荡荡的袖管往前慢慢伸出,颤巍巍地做着个请的姿势,道:
“两位公子,请吧。”
萧聪与鸿翔对视一眼,而后同时拱手作揖拜道:
“多谢前辈。”
起身转首走下祭坛,萧聪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入眼是一座矗立在星月之下黑漆漆的高墙,心中便已明了此时正置身于什么地方,与生俱来的灵识不知不觉已经恢复如初,他微微一笑,扭过头,伸手搂紧鸿翔的肩膀,甩开步子往不明的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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