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熙书赶到千步廊锦衣卫衙门口的时候,稍稍早了些,老头比他还早,天蒙蒙亮就顶着牛毛细雨进宫了,身为内阁大学士,杨士奇虽然官居五品,但是需要他操的心太多了,皇上远征,他与一班东宫佐官更是早出晚归尽心辅佐天子监国,初春大旱,河北山东很多北方省份告急的奏报两天就堆满了案几,皇太子为筹集远征粮秣多方商榷,北方旱情的奏章六部多方协调处理就落到了杨士奇身上,昨夜连夜拟了议案,今早赶早递交皇太子以备早朝决定下达政令。
站在千步廊西侧,蓝熙书望着巍峨的紫禁城总有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有时为自己的这种感觉可笑,一个小人物何以如此托大自己。
午门换防,百人的锦衣卫守卫换岗完毕,正列队整齐的经主管千户钟法保查验完毕散班回家,小小的熙攘一晃而过。
陆续有上朝的官员进入午门朝房等候了,小雨滋润,春意更浓,高屋大厦陡壁飞檐都跟涂了油般亮彩。
锦衣卫执事大汉将军等一班人也列队整齐沿午门广场直奔奉天殿。
锦衣卫衙门值班的千户赵一虎看到蓝熙书来的这么早很意外,蓝熙书初来,张开望并没有安排实职,更没有上朝当值的责任,他不明白蓝熙书何以这般勤快。
见过了礼数,南镇抚司的邱得禄和经历司的董安文都来了,赵一虎这才知道,北镇抚司的蔡远山的老娘死了。
不用说,今天蔡远山一定会请旨回家丁忧,这种事不能耽搁,今早上了奏章,立马就要启程回乡的。
明面上大家一番感叹,实则心里都是一悸,北镇抚司镇抚一职是个肥缺不说,权利大,即使朝中重臣那个见了不是心有余悸点头哈腰不敢得罪。
毛荣升也早早的来了,各有各的打算,如今张开望主事,中坚力量白话文,夏煜随驾亲征去了,有一个蓝熙书不认识的锦衣卫同知赛哈智告病修养有段时间不上班了,剩下的这般千户出差的出差,当值有实力的就有数的这几个。
毛荣升是白话文的铁杆走狗,但他人缘不好,就是同是白话文门下走狗的南镇抚司镇抚邱得禄和经历司的董安文也不待见他,看见他也就是牵强打个招呼。
就是毛荣升有心北镇抚司,白话文不在,他也是有心无力,他昨夜听说了此事连夜密信一封告知白话文,鞭长莫及他是懂得,虽然焦躁也是无计可施。
邱得禄和董安文也有心,但是知道张开望眼里有赵一虎,自己是怎么也挨不上边儿的干着急看着这块肥肉。
此时赵一虎最是暗中得意,自我感觉谁与争锋,这个肥缺非他莫属了,赵一虎只是有些奇怪,平时有何风吹草动张开望都会专人通知他,要不就是让他亲自跑到府上商榷,今个怎么了,按理说,昨夜张开望就应该知会一声,莫不是自己当值他老人家忘了?
几个人不冷不热的话着天气,站在门口候着张开望,六部大员文武百官赶点儿到了,扎堆儿赶往午朝门。
没有张开望,这让大家伙很奇怪。
井貌安井运水丁哑耗子葛大他们呼啦啦都来了,小雨虽然不大,但是久了大家还是觉得肩头湿漉漉的很不得劲了。
蓝熙书看着这帮人个人个嘴脸,心想着如果张开望宣布皇太子谕旨,这帮子人会有何反应,无异于重磅炸弹,自己将会一下子至于众目睽睽下,不管是白话文的人还是张开望的人都将会在自己的对立面,夏煜的人重量级的都暂时不在京里,也许敌意会少些,蓝熙书细密的想着将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张开望来了,很奇怪他今天没有乘轿,而是跨了一匹纯白的高头大马被侍卫家奴簇拥而来,正在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一干人立马上前见礼。
“起了!起了!”张开望的口气里有明显压抑的不耐烦语气,这一夜他看来不好过,脸色灰黑,眼睛有疲惫之色,水汪汪的大眼袋分外引人瞩目。
看脸色大家就知道不妙,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主儿。
千步廊有些冷清了,上朝的班序响鞭三声过了,张开望没有赶着上朝的意思这让大家很纳闷,朝臣是不可以无故缺席不上早朝的。
只有蓝熙书明白定是昨夜皇太子收到蔡远山丁哑的奏章就下了谕旨给张开望,定下了自己掌管北镇抚司的事,这老家伙安插自己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也难怪脸如猪肝色一夜都没缓过劲儿。
厅堂里众人落座,除了座椅挪动的轻微声响,和偶尔有人咳嗽一声外,每个人都不打算说话,例行汇报的也不汇报了,领任务的也不出声了,北镇抚司成了大家压在心头的重石。
张开望一直观察着蓝熙书的脸色,蓝熙书表现得谦恭有礼,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我想蔡远山回乡丁忧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了吧!”张开望清清嗓子开场白直入主题,大家稀稀拉拉的应着,都是一副自己如丧考妣的表情,张开望忽然站起身高声道:“皇太子殿下口谕:蔡远山请奏回乡丁忧为母守孝三年,准许!念其一贯勤勉,特御赐苏绸百匹,······“
张开望大声的背诵皇太子谕,大家跪下来的当口,皇太子殿下对蔡远山褒奖的这一段张开望已经念完了,大家都竖着耳朵听下面最关键的,张开望忽然顿住了,看着地上撅起的一圈儿屁股,停在了蓝熙书的屁股上:“北镇抚司一日不可无职,皇上亲征扈从过甚,思来想去,暂由新晋的锦衣卫千户蓝熙书即日统领,一应事务当以蔡远山为楷模,务必尽心尽责。”
一语罢,下面一片哗然,各种屁股骚动,别说张开望的人,白话文的人,就是蓝熙书的人------那哥几个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张开望声若洪钟不容置疑。
“这使不得!张大人!蓝熙书新晋,难当大任!请张大人酌情奏知皇太子殿下另选贤能!”蓝熙书诚惶诚恐但却是虚情假意的辞让一番,张开望脸色更难看了,各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统统靶中蓝熙书的屁股,赵一虎的眼神尤甚,他先是狐疑的看着张开望,从张开望的脸上明白了一切,而后恶狠狠的瞪着还在伏地跪拜的蓝熙书,竟然当众不顾礼仪一甩袍裾愤然站了起来。
隔着邱得禄,蓝熙书即使全身跪拜他也用眼角余光看到赵一虎竖起来了,蓝熙书纹丝没动。
张开望的眼睛狠狠地打压着赵一虎,赵一虎的面皮都紫了,愤怒的眼神在张开望的眼神下慢慢内敛,拳头在袖口里索索抖动,胸脯已经开始连绵起伏了,整个人已处在即将爆发的爆点,其余的人开始由诧异到心里不平衡再到幸灾乐祸,焦点都聚集在蓝熙书和赵一虎身上。
“正值朝廷用人之际你就不必过谦了,皇恩浩荡,皇太子殿下用人独具慧眼,我还有要事进宫,蓝大人即日就接手北镇抚司一切要务吧!”张开望步下主席位的一节台阶:“我会着人协助你熟悉哪里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