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夫人一走陈婆也走了,屋里只剩下月华和宁远,宁远红着脸笑道:“徐家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
月华跟在宁远的身后。她发现宁远带她走的不是她平时走的那条道儿,月华问他要把她带到哪里,他不说,月华再继续追问,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跟着走了好一段路,来到军营,她来这里几个月从未好好看过军营,军营比她想象的大很多,一大片场地被竹栏杆围城一个有一个的小操场,操场上是一群群操练的士兵。这会儿天气已经转凉,军士们却大多赤膊上阵,月华不太好意思看。两人为着操场外边儿的小道走,偶尔会有一队队的士兵从他们身边跑过。有些认识宁远,看到他们二个使劲儿吹口哨,宁远追上去锤他们,月华觉得很不好意思。
“别理会他们,我带你去那边儿走走。”宁远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我总想带你出来走走,总找不着合适的机会。”
“你的伤好了么!?”月华突然问道,问完了觉得有点儿文不对题,但是宁远的这句话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接,没头没脑的问一句,问完了觉得有些煞风景。
没想到宁远却笑得牙不见眼:“劳烦你惦记,我已经好多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两人一时都无话,沿着小路走,南方雨水多,路旁边没人走的地方就有野草长起来,长势很好,野草叶子从脚边拂过,微微麻痒,正如此时月华心里的感觉。她从未和任何男子这样单独的出来过,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我想,我还有些事儿,只怕要回去一趟。”
“你别走,我又话儿没跟你说呢……这儿不方便,我们……别处说……说完你就走了,好不好……”宁远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宁远把月华带到一个角落,三面环山,绿树芽子从山壁上支出来,迎风摇晃,宁远握紧双手显出自己的紧张,月华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他的样子又有些得意。
“这东西我在身上藏了很多天了。”说着把手伸出来:“你看着!”月华看着他的手,手里什么都没有,突然手指动了一下,手里就多了一根金簪,蝴蝶簪,蝴蝶做工很精细,可以看见蝶翼轻颤。
“你这是……”
“这是戏法儿,来我教你,就是把簪子藏在袖子里,簪子上绑一根细线,一头绑在手指上,线得很细否则就露馅儿了。”
“你都告诉我了,还有什么趣儿。”月华看着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跟她讲解不觉得有些好笑。
“哦,那我不说了,你……拿着……你肯收吗?”
“这个……”月华以前不是没收过别人的东西,不过都是太监给的,那会子纯粹是为了贪小便宜,这会子不一样,她收也不是,不收……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不忍正犹豫。那边宁远把东西往她身上一丢:“你先拿着,我……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这个戴着很好看的,那个掌柜的极力推荐我买的,要五两银子呢!”说着就跑开了。
月华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直到人跑远了,拿着簪子哭笑不得,到底是女孩子,之前有人送她东西不过都是太监,那些太监对她有所图一个个舌灿莲花,能把一盒胭脂吹上天,这个人送了东西跑的比兔子还快,月华觉得收人家男人的东西不好,不过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月华当然不会把这个簪子戴出去,她们宫女不能出军营,人家问了她怎么说!还得把东西收起来,可是她的东西都压在枕头底下,这个簪子做工精致不好搁在枕头底下压着,正犹豫放在哪里,正巧儿红鸾来了,红鸾看到簪子笑道:“这个簪子做工倒是精致,可惜是个假的,我看你也不爱戴这些东西,买它做什么?”
月华起初没仔细瞧,仔细一看确实是铜表面镀的金,不值钱。
月华心想,估计是掌柜的故意坑宁远。月华想起宁远的样子,这人性格腼腆单纯,不坑他坑谁去,这会子不好告诉她这个是别人送的只好说:“我自己好早以前买着玩儿的。”
“哦。”红鸾不疑有他:“做工还行,可以带着玩儿。”
经过这件事陈婆总是有意无意的让月华去给宁夫人帮忙,自从新的分配规矩出来就得有配套的新的实施策略,宁夫人这几天都特别忙,而且有些要记的要写的,陈婆不识字,有月华在,宁夫人省了很多事儿。
那一天月华在宁夫人那里干活儿,帮着写东西,有小子进来送茶,那个小子毛手毛脚的,打翻了茶碗,泼了一身茶汤,天气转凉,衣服湿了冻得月华只打哆嗦,偏生活儿多做不完,宁夫人皱了皱眉头在军帐里随便找了一件衣服给月华套上。
宁夫人很瘦削,骨架子很小,别看宁夫人人到中年而月华青春年少,她的衣服月华穿着刚刚好还有些紧,尤其是胳膊那一块儿特别紧。
宁夫人细细的打量了月华一眼:“你这对胳膊好看,丰盈圆润。”
月华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被人嘲笑粗胳膊,这会子这个缺点被暴露出来,颇为不好意思,讪笑道:“比较胖,让夫人见笑了。”
“我看丰满得好。”宁夫人却难得有兴致,让人在军帐的架子上取下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对银臂钏。
这个臂钏上面刻着莲座图案,造型奇特,不像是中原产物。
“你戴着给我瞧瞧。”
月华取下来套在自己的胳膊上,正好卡在上臂部分,这个臂钏有修饰的作用戴上去不觉得月华的手臂粗只觉得浑圆好看,其实女人的身材没有绝对的完美,再好看也离不开衣服首饰的修饰。
“我年纪大了,戴不得这种东西了,送给你好了。”宁夫人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提议送月华一对臂钏,月华突然想起前些天宁远送给她的簪子,忽然有种预感。
准备了好几天就开始着手分宫女的事情了,果然如宁夫人所料,因为丁夫人的话,年纪小的宫女大部分都愿意配人,几乎个个报名。
宁夫人不好明着反对,如果说出实情,宁夫人就等于公然打了军队的脸,被军里的长官知道了,宁夫人得罪了军里的长官,那些小宫女来报名,宁夫人脸都是绿的。宁夫人只得递眼色给陈婆,陈婆也不好明说里头的事儿,委婉的说了些早配人不好的话,不过收效甚微。
这几天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陈婆只得安慰宁夫人:“人家早成亲也有早成亲的好处,那些人在织布间里做不完活儿就得挨饿,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看着着急,还不如打发出去。”
“我原先也是这么觉得的,都分出去多省事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偏偏那人闹这么一出,烦人!闹的现在多出这么多事儿!我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儿,谁乐意天天围着这事儿打转”宁夫人脾气不好,这会子火大,几乎脱口骂出来了!
同样作为宫女,虽然不是说的自己,但是月华站在旁边还是有些尴尬。
自从那天宫女来闹之后,宁远每天都要抽时间来宁夫人这里,虽然每次来都会被宁夫人骂得狗血淋头,但是依旧每天来‘挨骂’,宁远这个人虽然羞涩不过敏感,他立刻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太对,赶紧圆场:“我母亲就是这样,我打小儿就被她这种‘省事儿’折磨,摔在地上不许哭,自己起来;吃饭得喂多麻烦,自己吃,多省事儿!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才两岁都不到。”
宁夫人斜眼看了一下宁远:“你两岁不到这些事儿,你都知道了。”
“我听奶妈说的。”宁远又说道:“我小时候可惨了。”说着,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引人发笑。
月华被宁远的傻样给弄笑了,月华发现宁远脾气好,性格简单良善。
宁夫人憋不住也笑了:“傻儿子,你就这样,看来我当初磨砺得你不够!”到底儿发现了自己刚刚语气不对,没的无故对人发火儿,解释了一句:“你们吧!年纪都不大,我安排起来也犯难:把你们仍在军需处干活儿好是好,总不能一辈子在军需处干活儿吧!有些宫女混混噩噩的,不会做活儿,经常干不完活儿,没有口粮,及一顿饱一顿!我看着也看不过去,军里也艰难,不能养闲人!人啊!总得往前看,虽说你们年纪小,把你们分出去,你们就得担上一个家庭的责任,人不逼着总在原地打转儿也不是个事儿,早早的成家立业,早早当家,多多历练,对将来好。
一方面的确把你们分出去我省事儿,但是当初把宫女们这么分出去也不是为了省事儿。这会子丁夫人闹着一出,白白的多了这些事儿,其实结果不还都一样么!”
月华只得说:“这个……”其实她的思绪早就飞出去了。
月华看着十二三岁的宫女来报名儿,就为了那几亩地,回头在发现根本没那么多地,不知道她们作何感想。
再想想宁夫人的话:
老实说她到边关来还是抱了希望的,希望日子会比宫里好,能够翻身。结果来了,发现吃穿住行比宫里还不如,她仍然觉得宫里虽然现在好但是将来没希望,老了宫人斜,在外头虽然暂时日子苦,但是能靠自己还能创出一片天,还能有个希望,如今看到是这个情形……原来是自己想的美好了。
月华突然有些悲凉。
宿县兰花巷子一间民宅前停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个约莫四十岁的男子,虎背熊腰,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束腰长裙,水蛇腰,柳眉媚眼的女子也跟下了车。
“你瞧这里怎么样?”那个男子搂着那个女子笑道:“我对你还不错吧!”
“多谢郎君。”那个女子娇怯的回答,一双眼睛却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个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