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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规矩都是人定的

    待宁缺儿注意到,那隐藏在暗中的真正杀招时。

    一柄飞刀的刀锋已经直逼他后背的皮肉,似要贯穿他的后心。

    他当然明白自己中计了,先前那三人所有的动作,想来都是为了将他驱赶到这一个圈套里而已。

    同时,听着暮雨的叫喊,他也确定了这一切变故的幕后主使。

    李怜词……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不过若是你们觉得这样就能杀了我,那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于半空中落下的宁缺儿,双目骤然一张。

    随即那些弥漫在四周的灰色内气再次翻涌,松开了暮雨,转而凝聚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人形,张牙舞爪地扑向了自己的寄主宁缺儿。

    它猛地把原本还滞留在空中的人给推了出去,摔在了地上,也使得李怜词的飞刀终落了个空。

    “砰碰!”

    随着两声闷响,暮雨更显干瘦的身子无力地摔在了泥土间。

    而宁缺儿,则是在落地后狼狈地翻滚了几圈,最后撞在了一棵折断的树干旁。

    他那些已经不像是内气的恐怖内力,此时依旧维持着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

    吞去了四下所有的浊流,“立”在宁缺儿的身前,令其余的人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

    与鬼食气。

    这个招数的名字取得着实不假,便如同是宁缺儿真的招来了一只恶鬼护身一般。

    “咳咳……”倒在地上的人咳嗽了一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暮雨喘着粗气,干瘪的老脸再没有一开始的坦然,而是阴沉地像是能够滴出水来。

    他此番可谓是伤了根本,日后就算是能够恢复过来,估计也得折个几年寿命。

    另一边,宁缺儿的状况也不算好。

    他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但是小伤,却已然浑身都是,其中有擦伤,刀伤,剑伤等等等等,难计总数。

    而且他的内力此时也已经消耗过度,胸口与脖颈上的青筋看起来愈发可怖。

    刺入其中的银针亦是随着心脉颤动着,但同样是因为它们连着心脉,所以也不能随意拔下,只有完全平息内力封住穴道之后才能取针。

    毫无疑问的是,此番事了,他便是能够逃出去也得先“吃”上一顿。

    否则,他体内的“鬼”,恐怕就会先把他给吃了。

    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正缓缓地攀附上自己手臂的灰色“人影”。

    有的时候宁缺儿也会想,这些内气会不会真的有自己的意识,在被他杀死的,那些人的怨念里。

    宁缺儿知道,如此饲养内气,绝对不是一个治标治本的办法。

    甚至这些东西日后还可能会反噬自己。

    但是宁缺儿又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想活着,他得活着。

    他还有一些想要弥补的事情没能弥补,他还有几个没有了去的念头等着了去。

    番薯的味道是甜的,在少年时的某个冬天,宁缺儿明白了这个道理。

    人命的味道是苦的,在决定苟且偷生的那个午后,宁缺儿确认了这一件事。

    所以,知道了甜味的人大多是受不了苦的。

    于是只能忍着。

    而尝过了苦味的人,又大多都忘不了甜。

    于是只能记着。

    宁缺儿记着,记着他生命中印象最深的“甜味”,那个冬天里女孩喂给他的番薯,他一直都记着。

    但如果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他不会吃那个番薯,因为这样,他就不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到底活得有多丑陋了。

    ……

    “兹……”短刀拔出的瞬间,一阵略显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就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正放在人的耳边轻轻划拉一样。

    从王戊将短刀送给宁缺儿的那天开始,宁缺儿就几乎没拔出过这把刀。

    刀本身的品质并不好,所以有些生锈,也可以理解。

    刀鞘里藏着五十两银子,宁缺儿没用过,也没拿出来过。

    他一直怕看见,也不想因为这笔银子,断了某些联系。

    而如今,他却是把那张已经泛黄的银票拿了出来。

    面向着李怜词,将之如秽物一般地丢在了地上。

    “这笔钱。”一片死寂的夜里,宁缺儿手中握着刚甩开铁钩的长剑,将出鞘地短刀,递给了自己身边的“鬼影”。

    刀便这样悬浮着,被“鬼”握在手里。

    “是你们李家当年买阿戊的银子。”

    一边吃力地说着,宁缺儿一边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

    “今天我把它还给你,从此以后,阿戊和你们李家,至少和你李怜词,再无关系。”

    李怜词的面色一沉,可宁缺儿却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答不答应都没什么,因为今天,我会在这里杀了你。无关私人恩怨,只因江湖规矩……”

    “你们李家不是最讲规矩吗,于江湖上,拔刀相向,自当分个你死我活。”

    “李怜词……你且在那等着,我来杀你了。”

    一语道尽,话音落下,宁缺儿身后的灰色人形终于彻底裹挟住了他。

    一股磅礴的内力赫然爆发,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天知道那样的内力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就仿佛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似的。

    它包裹着宁缺儿,自己又像是长出了一只“手”来,握着前者刚刚交给它的短刀,身上的灰雾起伏,催动着狂风,似在凄厉地嚎叫。

    “碰!”两腿一屈,宁缺儿不管不顾地笔直冲向了李怜词。

    “保护少爷。”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李家的黑衣人一同拦在了宁缺儿的身前。

    “细雨,山雨!”暮雨气短力竭地呼唤着自己的同伴。

    随即,还没有从浊气中缓过劲来的男女,就已经强打起精神,带着老人远离了灰雾。

    那根本就不是内气,两人的心中都这么认为着,因为那些浑浊恶心的东西简直就像是武人天生的克星。

    毫无防备之下,几乎是碰之即死,沾之既伤。

    就如同是眼下的李家护卫,正在快速地败退一样。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慌乱,只有李怜词依旧稳稳地坐在原地,甚至没叫人带自己离开。

    宁缺儿的内气确实很强,甚至强得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这一点李怜词无法否认,自己失算了。

    但是他也没失算。

    在暮雨将那些银针刺入宁缺儿胸口的一刻,宁缺儿就已经注定要落败了。

    药门的封气针不够完善,效果也很有限,所以李怜词当年在研读典籍的时候,还根据原来的基础,自己改良过一套针法。

    此针法可以彻底封死人体内的经脉,但是要施的针也会增加数倍。

    他自己当然是没有把握在宁缺儿全盛的状态下,给对方施针的。

    别的不说,光是宁缺儿的内力,就足够吹飞他用暗器手法射出的银针了。

    至于贴身交手,那显然更不可能。

    但是如今,在被暮雨扎下了连着心脉的数根银针之后,宁缺儿的内力显然已经出现了些许破绽。

    而这些破绽,便是李怜词克敌制胜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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