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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贼亦知兵

    ……

    神木县位于陕西北部、秦晋蒙三地接壤地带,相传城外东南约四十步,有松树三株,大可两三人合抱,为唐代旧物,人称神木,故称神木县。神木往北, 即是边塞草原,不过这一带的草原较为荒芜,蒙古人侵扰大明,也没有从来选择这里,因此神木县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崇祯二年, 府谷县农民起事, 曾蔓延到神木,不过很快就被剿灭。

    神木县现任知县叫朱一统,五十余岁,已经在任两年,官声清明,下午时光,他带着县丞典狱等县中官员以及城中士绅,在官道边等待,刚才快骑来报,说榆林刘廷杰刘参将率领的剿匪兵马,距离县城已经不到十里了。

    朱一统翘首而望。

    很快,官道上尘土踏起,一杆将旗在视野里面出现。同时尘土踏起,一大群身披铁甲的骑兵,正快速驰进。

    “来了。”朱一统精神一振。

    ……

    “见过朱大人。”

    “刘参戎一路辛苦。”

    神木县城前的官道上,军旗之下,刘廷杰和神木知县朱一统相互见礼,一个全身甲胄, 一个青色官服,各自肃然。

    随后,两人介绍身边人员,尤振武被刘廷杰引荐:“这位是榆林中卫所指挥佥事尤振武。”

    尤振武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见过朱大人。”

    朱一统惊讶,拱手问:“可是那一位用自己聘礼募兵,又造出自生火铳的尤佥事?”

    ----神木和榆林相隔不远,消息自是灵通,尤其尤振武的身上还有岳王爷的传说,又是尤家将门年轻一代,身为神木县的父母官,朱一统自然是听过尤振武的名字。

    “正是。”刘廷杰替尤振武回答。

    朱一统深深注视尤振武,再次拱手:“果真这般年轻,真是年少有为啊。”

    尤振武急忙还礼:“大人谬赞,愧不敢当。”

    还礼之间,尤振武也是观察朱一统,穿越以来,除了在中卫所练兵,他对周边州县的情况下, 一直也在尽力搜集和打听中, 因为情况一旦有变, 只靠榆林孤城,怕是难以应对李自成的汹涌大军,非得是把周边都发动起来不可,这其中,在榆林前面的延安绥德,以及在榆林后方,可以和山西连通的神木、府谷等四个地方最为重要。

    就现在的四个地方官来说,神木知县朱一统的官声最好,尤振武对他也多有留意,今日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五十左右,瘦削的身材,鬓边白发,青色的七品官服穿在身上,略显陈旧,但目光却炯炯,顾盼之间自见威严。

    ……

    见礼之后,朱一统没有再多说,只伸出左手,做引路状:“请!”

    尤振武和刘廷杰,以及一干随行人员都可以入城,但普通士兵却不行,这是大明朝的规矩,客军不得入城,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之时,辽东总兵赵率教千里驰援,但因为有客军不得入城的规矩,只能在城下扎营,一干精锐得不到休息,最后被数倍敌人包围,战死于三官屯,也就是蓟州总兵官驻地所在的城池下。

    虽然有此教训,但客军不得入城的规矩,却并没有被大明朝廷修改,原因就是担心客军扰民,甚至是劫掠,因为大明朝的兵,都是饿兵啊。

    当然了,虽然规矩没有变,但却一直有人在违反,尤其是到了后期,也就是崇祯十五年,开封溃败之后,左良玉一类的大军头,从过去的偷偷摸摸,开始变成明目张胆的违反,从襄阳武昌等大城,到州县小城,他想进就进,想弃就弃,而且进了就不走了,直接接管府库,朝廷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能是他占据哪城,就任命他为哪里的总兵。

    神木小地,刘廷杰又是规规矩矩的忠良,自然不敢违抗,所以他的两百兵连同尤振武的一百兵,都在城外扎营。

    ……

    进到县衙,没有过多的寒暄,朱一统介绍沙河叉的匪情,以及粮草的准备情况。

    ---第一批只有四十天的粮草,后续第二批还在筹集中,但从神木县的贫苦,以及整个榆林地区粮草短缺的情况看,后续第二批怕是指望不上了,也就是说,刘廷杰和尤振武必须在四十天的时间内剿灭沙河叉的马贼,不然后续就要被动了。

    至于神木县本地的两百官军,乃是从永兴堡、杨家城两地抽集,现在已经准备妥当,刘廷杰兵马北出,沿路抽调即可。

    听完朱一统所说,刘廷杰脸色严肃。

    ……

    当晚,尤振武就在神木县城里休息。

    晚上,尤振武走过漆黑一片、房屋低矮的街道,对明末西北的贫苦,又有了更真切的了解。

    这样穷苦的地方,是没有多少民力和财力的,这也是为什么西安失陷之后,整个西北地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完全被李自成收入囊中的原因,打仗打的是钱粮、打的是兵马,在西安被李自成拿下之后,西北地区已经没有财力和人力对抗李自成了,虽然榆林坚城,尤世威等老将浴血奋战,誓死不屈,但依然无法逆转局面。

    这一世,如果真发生了那些天翻地覆,在兵力之外,更为重要的其实是粮草。

    没有粮草,就没有战力,就不可能挽回。

    但眼下的局面,连官军剿匪都没有粮,一旦李自成杀来,又去哪里搞粮?

    尤振武忧虑无比。

    ……

    清晨。

    刘廷杰率领两百管屯军先行开拔,尤振武领着一百中卫所新兵,押运粮草,在后跟随。

    五百官兵,四十天的粮草,一共装了十几辆的大车,骡马和车夫都是神木县派遣的,因为筹备齐当,朱一统事先就将任务分派的清楚,所以粮草顺利起运,

    点齐车马和人员之后,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在中卫所一百兵马的护卫之下,沿着官道,往永兴堡、杨家城而去。

    杨家城往北五十里,就是沙河叉。

    “我以为是杀贼呢,没想到让咱押运粮草。没劲啊。”翟去病有点失望。

    “兵无粮不行。粮草乃是重中之重,可不要以为这个担子轻了。好生学着!”尤定宇瞪他。

    尤振武不说话,其实就内心来说,他也是微微有些失望,但自家是新兵,没有见过战阵,刘廷杰令他在后押运粮草,也是完全正常的,何况就像三爷说的那样,押运粮草也并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

    离开神木县城,出镇羌所,走永兴堡,过杨家城,最后到沙河叉地区。

    因为押解粮草,路途又不是太好,所以行军并不快,不到一百里的路程,直用了两天,中午时分,方才是到了杨家城,而刘廷杰在今日清早已经是点了永兴堡和杨家城的两百兵,连同他自己的两百精锐,用急行军的速度,杀向沙河叉了。

    ---看来就像是三爷尤定宇猜测的那样,刘廷杰兵贵神速,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沙河叉马贼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先行突击,取得胜果。

    “前日,逮到了一个从沙河叉逃出的马贼,据他说,沙河叉马贼正在内讧,加上今年无雨,沙河叉几条河水干涸,芦苇倾倒,正适合攻击,刘参戎带了两日的口粮,已经往沙河叉杀去了,他要佥事大人按照计划,押解粮草和辎重,尽快跟上,在沙河口安营,以为接应,不可误了剿匪大事。”

    杨家城的副千户向尤振武禀报。

    ---沙河口,沙河叉前端的一个小河口,但早已经没了水,在沙河口安营,设为后方基地,补充粮草和水,可以就近围剿沙河叉的马贼,这一应计划当日在神木县就已经议定了。

    尤振武点头:“知道了。”

    转看三爷。

    尤定宇沉思道:“沙河叉地域广大,一望无垠,找寻马贼的巢穴并不容易,刘廷杰抓了贼兵,令贼兵引路,这是直捣黄龙去了。”

    ……

    因为刘廷杰已经上阵,所以尤振武不敢耽搁,在杨家城简单休息,补充了水之后,就带着兵马,在向导的带领下,押着粮草,携带帐篷车马铁锅等辎重,向沙河叉进发。

    从杨家城往沙河口,还有五十里的路途,沿途都是盐碱地,不长庄稼,只稀疏的长着乱草,没有人烟,连空中的鸟儿都看不见一只,如在末世,荒凉无比,风却大的很,吹在脸上,像是刀刮一般。

    通行的道路坑洼不平,有时甚至没有路。

    尤振武终于明白,为什么马贼能在沙河叉盘踞两年,榆林镇一直没有剿灭了,只这艰难的路途就令官军头疼。

    虽然刘廷杰已经在前,但三爷尤定宇还是小心,他令石善刚带了两骑在前面探路,不断的回报消息,眼见太阳渐渐下山,今日已经不可能赶到沙河口,尤振武正要下令原地安营休息,忽然,在前方探路的石善刚和两个探骑飞奔回来,一边奔一边叫喊什么?

    尤振武心中一惊,抬目远望,就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上,蒿草分开,远远的现出几十骑人马来。隐隐的有尘土踏起,就好像后面还有兵马。

    “好像是沙河叉的马贼!”

    翟去病叫,比起尤振武,他的眼力更好,他似乎已经是看到了那十几骑人马的旗帜和装束。

    尤定宇老了,眼力不济,看不到远方的景象,他大吼:“车、马分离,车在外面,马在里面,都圈起来,其他人,列阵列阵!准备迎敌~~”

    队伍中一片惶恐震动,新兵们都紧张,那些神木县的车夫更是一个个吓的变了脸色,不过还是在命令下,手忙脚乱的将马、车分离,车在外圈设成墙,马都牵到中间,一百新兵则是在王守奇薛金川等人的带领下,长枪手火铳手盾牌手各持兵器,准备列阵迎敌。

    这中间,石善刚奔了回来,气喘吁吁的报道:“三爷,少佥事,是沙河叉的马贼!”

    “他们有多少人?”尤定宇问。

    “马贼有五十骑左右,步贼有一百多人,都有兵器,而且还有弓箭。”石善刚道。

    “一百五十人,看来沙河叉的马贼都在这里了。”尤定宇笑道:“刘廷杰扑空了,功劳是我们的了。”

    翟去病和李应瑞都振奋,王守奇定定望着对面,嘴唇抿着,脸色严肃。

    尤振武静静听着,忽然转头,大声的命令道:“将火铳都收起来,火铳兵全部撤回车阵后,长枪兵撤一半回阵中,暂时隐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露出火铳和长枪,更不得使铳,快快!”

    翟去病不解:“哥,你这什么意思啊?”

    尤振武道:“贼来不易,得放近了打。”

    尤定宇第一时间也是有些不解,但瞬间就明白了,笑道:“还是娃聪明,不错,不能把他们吓跑了。”

    “哒哒哒哒~~”

    此时,马蹄如雷,马贼已经是快速逼近,就在十几辆的粮草辎重车堪堪完成了马、车分离,车列成环形墙,马匹牵到中间,车夫和火铳兵都躲入其中,只有长枪兵和盾牌兵在外面列阵之时,他们就已经进入到了一百步的距离,随即,不再在前,而且原地重整。

    尤振武仔细观望,发现这五十个左右的贼骑,竟然有五六个人戴着红缨詹帽,背着弓箭,其中更有两人披着披风,头上戴铁盔。

    ---要知道这可是不容易,不要说马贼,就是榆林镇的精锐家丁,也极少有人拥有铁盔,只有百总以上的军官,方才有资格佩戴铁盔,想不到马贼之中,竟然也有两个铁盔,想来一定是和官军战斗的缴获品。由此可知,这群马贼有相当的经验。

    就在尤振武观望对面的同时,对面的马贼也在观望着他们,见尤振武翟去病王守奇李应瑞四个人都有铁甲和铁盔,且年纪都非常年轻,二十岁不到,马贼们都有些困惑,或者是不安,他们窃窃私语,猜测这四个人身份?

    但他们不会退,不唯尤振武他们身后,就是十几辆的粮草,是他们的救命粮,也因为除了尤振武他们四人之外,其他官军都是箭衣詹帽,绑腿草鞋,一点甲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卫所兵,而且数量不多,在火铳兵和一半长枪兵躲入阵中之后,留在阵外的军士不过三十几人,加上尤振武等十几个骑兵,一共不过五十人。

    就兵力来说,他们完全占据上峰,心自不怕。

    两个戴铁盔者像是马贼头领,他们凑近了商量,马鞭指着对面,似乎在商议怎么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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