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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方案

    这个人后来在书画界的地位的确也超过了文徵明,那就是李方膺师法的“白阳”,陈淳陈道复。

    周至立刻将镜子移到画作上寻找,果然,有三幅画上钤印了“陈氏道复”和“复生印”,“鸟”,“水”,“山”一共五枚印章。

    周至心头一热,这三幅是陈淳的山水花鸟,那另外三幅能够与之并列的呢?

    在将镜子移过去,却是“之罘山人”,“袖里青蛇”,还有一枚最明显的“徐氏文长”。

    周至心脏忍不住砰砰乱跳,六幅大写意的山水花鸟册页,三幅出自陈淳,三幅出自徐渭!

    稳定下心神,再看另外两篇跋文。

    一篇是:枝山书法,白阳书品,墨中飞将军也,当其狂怪怒张,纵横变幻,令观者辟易。胜国以来,写花卉者无如吾吴郡,而吴郡自沈启南后,无如陈道确,陆叔平。

    落款为隆庆戊辰春三月天弢居士王世贞跋。

    另有“元养”,“天弢”两枚小印。

    这位也是老熟人了,一边当宰相,一边写黄书,笔名笑笑生的那位。

    剩下的那篇文章,却又回到了李方膺那里:

    白阳青藤,贵贱若云泥,而骨风相吹唱,是皆不意于身外,反求诸内照者欤?度非如此,不得成此书,不得成此画。

    其后继者,鲁国男子李晴江乎?

    晴江擅梅,有“不逢摧折不离奇”句,人谓其以梅自况,晴江但笑而不答。

    落款是“仓山居士”,也有两枚印章,一枚是“简斋”,还有一枚就出名了,“随园”。

    这篇文章的作者,却是清代的著名文人——袁枚。

    文章内容是袁枚对陈淳徐渭的评价,说他们两个人的身世差别如云泥,但是创作风格却相近,可能应该是这两人并不看中身外之物,一心追求内心自由,因此才会相通相近。不然写不出这样超绝的字,画不出如此高雅的画。

    如今能够继承他们的人,可能只有李方膺了吧?

    袁枚是李方膺的好朋友,曾经写诗称赞他:“我爱李晴江,鲁国一男子。梅花虽倔犟,恰在春风里。”

    看来袁枚就是白阳青藤花鸟山水写生册页的收集装裱人,至于他的这些收藏有没有召唤好友李方膺共同欣赏揣摩,有没有对李方膺的画技产生促进作用,想当然耳。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六幅册页,最后又被收藏者将之藏在了李方膺的作品底下,不得不说这既是传承的宿命,又是神奇的巧合了。

    “糟糕!”等到周至从这些研究里回神过来,才发现让四表舅和四舅妈等得久了。

    那边是内行,知道周至不打电话给他们就不能打扰,倒是一直忍耐着。

    赶紧将电话拨过去,接通后那边立马急切地问道:“肘子,是有什么发现了?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差不多看清楚了,背后是六幅水墨山水花鸟大册页,三幅是陈白阳的,三幅是徐青藤的,还有文徵明,王世贞,袁枚的跋文。”

    听筒里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徐青藤,陈白阳?!”

    所有对中国书画略有精通的人,都明白这两个人的分量,现在徐渭的作品全在博物馆,私人收藏的传世品好像就只有一个十二花鸟册页图集。

    陈淳的就更是,私人藏家手里有陈淳画作的,反正到现在位置都没有听说过。

    现在周至手里这个有文徵明,王世贞,袁枚的跋文,就是真品的有力佐证,周至本身就是断文徵明作品的高手,自己几乎都能够达到造假文徵明中年时期《千字文》的级别了,因此当四表舅听说有文徵明的跋文存在,就不再怀疑画卷的真假。

    “肘子你也别太担心,凭你的修复实力,问题也不大。”四舅妈沉稳地说道:“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持续工作,亲手将两幅作品拆开,我们估计两批作品年代不同,揭开画心应该还是比较容易的,最多就是碎裂有点严重,需要水磨工夫慢慢做而已。”

    “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命纸比画心还要精贵,因此我们建议反着来,剔画心,留命纸。”四表舅说道:“毕竟李方膺的画年代要近一些,情况应该要好一些,揭起来应该比揭命纸更容易。”

    “不过这样做需得要一鼓作气做完,你一个人做的话耗时会很长,你得有把握方才可以这样做。”

    “如果你没有把握就采用第二个方案。”四舅妈说道:“把两幅画夹在托纸里上墙,待到阴干后卷起来带回,我们三个人一起在夹川完成这项工作。”

    “画心揭一次伤一次,我们的倾向是你要觉得有把握,就现在开始工作比较好,免得带回来短期内二次加湿造成新的创伤。”四舅说道:“当然了,如果没有把握,那带回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肘子你也别太慌张。”四舅妈说道:“你现在就把命纸当做画心,画心当做命纸,揭清代装裱的命纸,你早都经验十足了。”

    “四舅妈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周至有些哭笑不得:“以前揭命纸又不需要把命纸留下来,现在这幅李方膺的画我也舍不得破坏,袁枚的跋文里还提到他了呢。”

    “谁叫你自己手急来着?”四舅妈嗔道:“现在骑虎难下了。”

    “那我还是自己先试试吧。”周至想了一下:“就按你们说的第一个方案来。”

    “你可要想好了。”四表舅说道:“一旦开始第二套方案就没了,只能一鼓作气地完成。”

    “想好了。”周至深吸一口气:“不就是熬吗?这是我们大学生的长项。”

    挂了电话,周至将电话线拔了下来,把传呼机调成震动,打开冰箱,拿出三个鸡蛋和面条,给自己做了老大一碗煎蛋面。

    将背心也刷上一张托纸,将画翻了过来,然后解开《墨梅图》上的托纸铺到一边,一边吃着面,一边琢磨着一会儿的开工顺序。

    现在要干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要将《墨梅图》取下来,转移到另一张命纸上面去。

    步骤是将大的,整体的,主要的部分先行转移,然后再取小的,细碎的,次要的部分转移。

    揭的过程中需要注意仔细与下面的册页分离,不能将它们带起来。

    大致估计了一下,整幅画作现在大概碎成了好几十块,底下的花鸟山水册页更是碎成了好几百小块。

    上面好办,底下那是绝对不能再乱动的东西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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