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朝鲜国完成初步接洽,并且和辽东巡抚郝杰会商完毕并部署了后勤工作后,林经略仍然不可能闲下来。
虽然已经接见了李如松、麻贵、董一元三个第一等级将官大总兵,但还要继续接见游击级别以上的将官。
一来他作为方面统帅,熟悉部下主要将官乃是最基本的要求。如果连手下的将官都不认识,这仗还打个屁。
二来大明官军太碎片化,别管将官的官职叫游击、参将还是副总兵,可能都是平行的独立作战单位。
彼此主要区别大概只在于本营兵力多寡而已,大都在一两千人左右,撑死了三千来人。
真的是平行关系,并不是副总兵管几个参将,参将管几个游击这样的上下级关系。
除非战时临时编组,会以一個副总兵或者总兵统领某路几个营。
所以对于游击以上的将官,林泰来全都要接见,保证熟悉每一个作战单元。
受李如松节制的辽东蓟镇系统兵力最多,将官也最多,有李如柏、张世爵和杨元三位副总兵级别将官,以及李宁、查大受、祖承训、李有升、李平胡、骆尚志等等。
看名单就能看出来,不是李家嫡系就是李家部将、家丁出身,要么就是出自李家老根据地铁岭,唯一例外就是南人骆尚志。
在历史上,这基本上就是第一波入朝大军的阵容,接下来的攻克平壤也是这些人打下来的,乃至收复开城汉城甚至碧蹄馆,还是这些人。
林泰来一一对众将勉励了几句,又说了说倭兵的特点,提醒一下该注意什么,也就结束了接见。
在碧蹄馆大战之前,辽东蓟镇系统这些人打的问题不大,也不需要穿越者太多干涉。
再说这拨人身上李家印记太深,林泰来一时间也施加不了太多影响。
所以林泰来就不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宝贵时间了,有李如松节制他们就足够了。
然后第二波来参见的是受麻贵节制的宣大将官,有解生、牛伯英、杨登山、摆赛、颇贵、黑风虎等等。
其中解生、杨登山、摆赛、颇贵虽然在史书中不很出名,但此时也号称宣大四猛将。
不过林经略却先招呼的是黑风虎,严格按级别来说,黑风虎今天都不够资格进来。
然后林经略指着黑风虎,很不见外对宣大众将官说:“此乃本部院的武门生也,望诸位多加关照。”
资格最老的杨登山代表宣大众将回话道:“好说好说。”
就算抛开林泰来的关系不提,这黑风虎也是宣府镇宿将黑晓的义子,本也不是外人。
“坐!”林泰来指着座位,亲切的说:“宣府巡抚王象乾乃是本部院妻侄,调你们来杀倭也是经过王象乾保举的,故而本部院与尔等也不算外人了。”
见经略大人示好,众将心里便轻松了不少,谁不想有个“自己人”上官?
要是辽东系的李如松作主将,上面再没个别人撑腰,他们这些宣大系真就成后娘养的了。
寒暄几句后,林泰来便开始不厌其烦的详细讲起倭兵。
“关于倭兵的战法,先前我曾给你们写过,第一是火铳犀利,第二是善于筑垒,第三是战斗经验丰富,战斗意志尚可。
至于短处,大概就是骑兵少,大型火器少等等,今天就不多说了。”
“今天本部院主要想说的,就是如今总体形势,已经有两个显著特点。
第一,倭兵入侵朝鲜国,到目前太过于顺利,一口气突进一两千里,占据城池数十。
这就导致倭兵目前心态松懈,已渐成骄兵。”
杨登山询问道:“斗胆请军门示下,何以见得已成骄兵?”
林泰来答道:“从两点可以得知,倭兵第一兵团主将小西行长占据平壤后,就不再北进。
然后倭兵居然不抓紧时间征发朝鲜民众备战,比如运输粮草或者修筑堡垒、制造器械。
反而发榜安民,免除朝鲜民众徭役,这是何等的松懈和自满?”
杨登山赞了一声“军门明见”,就不再多嘴了。
众人暗暗想道,林经略这情报简直太详细了,不服不行。
而后林泰来继续说:“如今总体形势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倭兵几乎占据朝鲜全境,就不得不分兵各处把守,甚至处处筑垒,这是倭国打习惯了内战的做法。
但我大明边军马匹充足,就有了分割包围倭兵的机会。
至少在第一阶段倭兵还没有适应之前,这种分割包围倭兵的机会很大。”
“请军门下令!”杨登山听出了言外之意,林泰来对他们宣大军强调这个,肯定是有什么相关筹划。
林泰来笑道:“目前还需保密,你们整军备战就是。但本部院有言在先,你们与辽东军的任务肯定不同。”
现在都知道,倭兵在北方有两个前锋兵团,小西行长的第一兵团进军平安道和平壤,主要在西海岸;
加藤清正的第二兵团进军咸镜道,沿着东海岸更加深入,一度还越过了图们江。
以朝鲜国的地形,东西海岸之间高原山脉耸立,所以两海岸之间很难联通。
在原本历史上,李如松率领三万多人过江后,直扑平壤。并且在平壤击溃了小西行长兵团,然后继续一路南下。
在这个时间点上,如果有上帝视角就可以看到,小西行长兵团溃败后,位于东北海岸方向的加藤清正兵团几乎成了“孤军深入”态势。
不知是兵力不足,还是情报不够的原因,明军并没有对加藤清正兵团动手。
然后“孤军深入”的加藤清正兵团在耽搁了十多天后,仍没受到包抄堵截,从朝鲜国东北转进千里顺利的撤回了汉城。
所以林经略有个构想,既然自己手头兵力比原本历史时空更加充足,那么战争肯定要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李如松部仍然去打平壤,而麻贵和董一元部似乎可以先向南然后直插东海岸,堵截加藤清正兵团南撤。
朝鲜国北方中间全是高原和山脉,只有东西海岸有小片平原和主要道路。
所以加藤清正兵团南撤道路只能是沿着海岸走,相对很容易寻找和堵截。
只要能顺利拦截,全歼的难度就不大了,那可是足足两万多倭兵精锐。
目前这个构想还在地图作业阶段,林经略并没有公布的想法。
所以今天接见了宣大军的将官,并设宴款待时,只大讲特讲倭兵形势,科普倭兵信息,并没有透露任何军机。
宣大军之后就是延绥军,不过由于路途较远,目前延绥军兵力略少,主要将官有左聪和余尚德等等。
林经略再次亲自科普了一遍倭兵各种情况,其实这也是接见几十个将官的目的。
毕竟在整个大明,没有人比林经略更懂倭军,林经略不得不抓住一切机会向将士灌输信息。
正当林经略大肆接见游击以上将官的时候,九连城又来了两位奉命前来参见的人物,皆穿大明武官袍服但留着金钱鼠尾辫。
乃是建州都督佥事、龙虎将军奴儿哈赤,以及奴儿哈赤的亲弟弟、建州指挥使舒尔哈齐。
如果奴儿哈赤的意思是野猪皮,舒尔哈齐的意思就是小野猪皮。
历史上在奴儿哈赤的早期战斗生涯里,很多后世熟知的人物还没登上舞台,比如皇太极现在还是个胎儿。
目前奴儿哈赤所依靠的亲信,就是亲弟弟舒尔哈齐和“五大臣”,即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理,安费扬古,扈尔汉。
其中舒尔哈齐堪称“一字并肩王”地位,从小就与奴儿哈赤一起打江山,在建州女直中的威望比奴儿哈赤只稍弱一筹。
在历史上,舒尔哈齐最后结局是与哥哥奴儿哈赤产生矛盾后,被幽禁而死,算是你大清的“秘史”之一。
这次兄弟二人赶到九连城,是因为林经略要求他们过来当面解释。
先前加藤清正率兵越过图们江,攻击海西女直部落时,为何建州女直没有遵令出兵?
奴儿哈赤本想还带上“五大臣”护身壮胆,但是想起三年前进京朝觐,“五大臣”被林泰来一人团灭的阴影,还是把“五大臣”都留在老家了。
站在九连城的城门口,舒尔哈齐忍不住抱怨说:“但凡先前稍微出动点兵马策应海西各部,也不至于有今日之忐忑。”
建州女直既然接受了大明册封,名义上也是藩臣,虽然可以“听调不听宣”,但接到出兵命令后,总不能一点象征性表示也没有。
而且当时挨了加藤清正大嘴巴子的海西女直首领布占泰,乃是舒尔哈齐的双重姻亲
奴儿哈赤则沉着脸回答说:“明军与倭兵交兵,必将无暇他顾。
我部就要迎来大有作为的时机,所有兵员都要珍惜使用,不可任意浪费。
只要安然度过这次参见,我们建州就是海阔天空、鹏程万里!”
他也没想到,这位经略大臣在紧锣密鼓的东征之余,还有心思抓着小小的建州不放.
按照正常逻辑,这时候的经略大臣不应该满脑子都是倭兵和朝鲜吗?怎么还能分心盯着对大局没任何影响的建州女直?
这时候建州女直还没能力公然反抗大明,接到经略大臣召见的谕令后,他们兄弟就只能走一趟九连城了。
在幕府大堂听到城门的报信,林经略就将崔五魁喊过来,“你先接了建州女直两位酋长入住驿馆。”
崔五魁还挺纳闷,怎么特意让自己去接?虽然自己负责外交业务,但两个蛮族酋长至于么?
然后又听到林经略吩咐说:“这两个人要给予同等档次的礼仪规格,安排同等档次的屋舍,分别安排同等档次的宴饮。”
崔五魁提醒了一句说:“确定是同礼么?一个是都督佥事、龙虎将军,另一个是指挥使,并不是同级。”
林泰来不解释,呵斥道:“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崔五魁奉命出去,到城门口接了奴儿哈赤、舒尔哈齐兄弟,见礼的时候,对两人一模一样的分别见礼。
等到了驿馆,又先送了奴儿哈赤进院落正房,然后又领着舒尔哈齐往外走。
按正常礼节安排,奴儿哈赤居正房,舒尔哈齐在厢房就可以了。
奴儿哈赤终于觉察到有点不对,忍不住问道:“崔大人要引着我弟去哪里?”
崔五魁答道:“要去隔壁院落正房,与这边一般无二。
对了,今晚宴席也是分别款待,贵兄弟二人皆为主宾,以示厚待之意也!”
奴儿哈赤:“.”
千算万算,甚至做好了受尽屈辱的准备,却没想到会遭遇这招!
若大明有林泰来这样的人,自己还能有称王东北的机会么?
当晚就有两个参将出面,各自负责款待了建州女直两兄弟,礼数完全一样。
及到次日,崔五魁又来领着两兄弟,前往幕府大堂。
百忙之中的林经略抽空受了参拜后,却先与当弟弟的舒尔哈齐说话,和蔼的拉起家常话寒暄。
旁边被冷落的奴儿哈赤脸色当即就黑了,这位林泰来还是这么没有礼貌!
虽然他并不想和林泰来打交道,但他才是建州的首领好不好?
就算是挨刀,也该是他先挨!
林泰来对舒尔哈齐问道:“听说你与海西女直乌拉部的大酋长布占泰联姻?”
舒尔哈齐老老实实的答道:“在下将女儿嫁给布占泰,而后准备娶布占泰之妹。”
“啊这.天作之合也。”林经略违心的说了句,同时把“贵圈真乱”这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舒尔哈齐暗自纳闷,先前曾听哥哥奴儿哈赤说,林经略品性凶暴无比,而且极度仇视女直。
但今天亲眼见到的林泰来态度可亲,怎么看也不像是哥哥所言那样?
然后又听到林泰来问:“那么先前倭寇加藤清正越过豆满江,入侵海西各部。
而后重创布占泰,据闻斩杀布占泰部下九百余人,怎么不见你出兵救援?”
舒尔哈齐不知该怎么回答,或者说不想当面撒谎,就无奈的看了眼哥哥奴儿哈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