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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令人安心的怀抱

    舒浓知道他这两日的情况,随口一问过后,便抛之脑后,没再继续追问。

    晏长安却是低头,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个纸袋,纸袋不算大,被晏长安单手捏在手里,能看见浸透纸袋边缘处的点点油渍。

    晏长安微微皱了皱眉,他几乎不会往储物空间里放这些容易弄脏别处的食物,也不怎么了解储物空间对食物的保温效果,但好在虽不似刚刚出炉时那般滚烫,但也因为有灵力温养,如今捏在手里正好微烫,吹一吹便能入口。

    舒浓的嗅觉灵敏,与晏长安的距离也不算远,鼻尖微动,便能闻见身后传来的味道。

    她还没回头,晏长安率先将纸袋递给了她。

    舒浓微微一愣,垂眸看去,纸袋袋口处露出一点圆形的边缘,散发的香味里夹杂着辣味和点点肉香。

    她下意识伸手接过,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晏长安一眼。

    晏长安避开她的视线,只看她手里的肉饼:“里面加了辣椒,不算少。”

    沧元山下口味混杂,喜甜喜酸的有,嗜辣的人也不少,但沧元剑宗的弟子大多口味清淡,晏长安甚至还记得他一早去买饼让那名弟子切开加辣椒时,对方意味深长,又一副仿佛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给苏姑娘买的吧?”那弟子当时这样说。

    晏长安难得被弟子打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加完辣椒,似乎是当日目睹舒浓吃辣程度的弟子不少,是以加辣的弟子不需要他提醒,自己便动手加到了舒浓需要的程度,倒也算是方便了他。

    “哦——”舒浓刻意拉长尾音,“不错嘛,都知道准备惊喜了。”

    晏长安无视她的打趣,刚想提醒她小心烫嘴,便见她张口咬下一大口,肉汁沾上唇间,她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只是在为吃到辣味而感到欢喜,眉目舒展。

    晏长安眉心再次微蹙,思及她的味觉问题,思索片刻,见她已经吞咽第二口,忽然道:“时间有些长,这份冷了,或许热的味道会更好一些。”

    舒浓边走边吃,闻言只是笑着摆摆手:“反正都只是个辣味,没什么区别,冷的也没事。”

    晏长安微微抿唇,沉默下去,心底刚刚泛起一点不知名的情绪,舒浓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不过——”她顿了顿,侧着脸看他,指着手里只剩半块的肉饼,“这是热的吧?”

    她笑眼弯弯,踮着脚凑近他:“试探我呢?”

    她将半个肉饼在他眼下晃了晃:“这不是冒着热气呢?我身上是有些毛病,但眼睛还没瞎。”

    晏长安垂眸,看了眼红彤彤的肉馅,还有确实是在往外冒的热气,视线再次移到她泛红的嘴唇之上。

    但她看上去确实不知冷热。

    “我确实不知冷热——”她自己也这样说,只是话没说完,晏长安和她忽然齐刷刷回头,前者面色平静,后者微微皱了皱眉,目光所及之处,锦衣华服的公子正慢慢靠近。

    舒浓难得慌乱,拉着晏长安就要走——

    “岁岁。”

    那人猝不及防地出声,脚步声停下,那人留在一个与舒浓相距不近不远的位置,嗓音温和,“我知道是你。”

    舒浓便再也无法逃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晏长安,面上带了点祈求,似乎是想要他带她离开。

    可没人限制她的行动,她背对着舒文,分明抬步就能离开,自己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晏长安挡不住她的眼神,刚要开口,她身后的舒文又温声唤了她一声“岁岁”,他说:“你不愿意见见我们吗?”

    晏长安垂眸,果然见舒浓面上闪过几丝犹豫。

    她鲜少有这般情绪外放的时刻,晏长安沉默片刻,轻轻将自己的袖角从舒浓的手里抽出:“我先回去,等......”

    思及舒文的身份,他又蓦然歇了声音,沉默片刻,改口道:“我在问生殿的厨房等你。”

    言罢,他转身冲舒文行了礼,便一步步地离开了舒家兄妹二人的视线。

    “岁岁。”

    舒文这才走上前来,绕到舒浓面前,与她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垂眸看了看她被辣红的嘴唇,又将目光放在了她手里未吃完的半个肉饼上。

    “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怎么吃辣的。”

    舒浓低垂着脑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手里还算软和的肉饼,一如儿时犯错后,祖母和父母不忍心责罚她,只叫来兄长管教她。

    她这位兄长的性子素来温和,在教训人时也是温温柔柔,只是往你面前一站,无奈地望着你,温声细语地说着她的错处,但舒浓偏偏吃这一套,每值此刻,她便只能垂着脑袋愧疚反思,不敢抬头看兄长的脸色。

    舒浓一直低头瞧着手里的肉饼,沉默半晌,才闷声闷气地开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

    时隔六百年再次与妹妹对话,舒文的身子下意识僵了僵,一股如做梦般的感受包裹住他,叫他喉咙微动,鼻尖蓦然生出几分涩意,手指轻颤,想要伸手触摸眼前的妹妹,看她是否真实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可又怕是大梦一场,他一伸手,便会破坏了这场美梦。

    “我怎么会认不出。”舒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干涩,微微颤抖,似哭非哭,却又强行注入几分笑意,“天底下没有第二个舒浓,若是有,那也只能是舒浓。”

    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他记得她初初睁眼时他的惊奇与欢喜,记得第一次被她抓住手指时的心软,记得她牙牙学语时蹦出一声“哥哥”时的惊喜,也记得她从婴孩长成少女的过程中为他带来的所有欢乐。

    他如何会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呢?

    舒浓低着脑袋,舒文看不见她的神色,只瞧见她的嘴唇颤了颤,下一刻,他忽然被人扑了个满怀,惊天动地的哭声随即响起。

    舒文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半步,一手揽住人,一手慌忙布下结界,轻柔地拍着舒浓的肩膀。

    舒浓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没有什么地方比亲人的怀抱更让人安心,被人欺骗的愤怒,被真火灼烧的痛苦,跳下锻剑池赴死时的绝望,六百年困在一方小世界被迫沉睡的麻木,愧疚与悔意,害怕与委屈,以及六百年来密密麻麻缠绕住她的恨意,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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