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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而今我谓剑崖

    崖上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积雪,还有一些像是红梅一样落在雪里的血。

    陈云溪死了,少年也死了,张小鱼离开了。

    神河呢?

    神河也走了。

    大概就是那个在崖道上骂着娘的面馆掌柜,埋了陈云溪之后,很是突兀地产生了一种人间失去了什么的时候。

    于是白衣男子走上浊剑台的时候,上面空空如也,大雪满地。

    像极了很多年前,他离开之时的那种画面。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叹息,也没有感慨,只是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向着前方走去。

    直到停在了浊剑台中央,那一处清泉边。

    白衣男子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歪着头站在那里,很是认真的思索着。

    而后他向着一旁走了几步,走到了清泉的另一边,在那里坐了下来,而后伸手扫着身前的雪。

    雪被扫干净了,紧接着是一些青草和苔藓。

    最后拂去了一些灰尘的时候,终于最下方的崖石之上,露出了一些很是久远的剑痕。

    白衣男子至此终于有了一些感慨的神色,低头看了那道二十岁的剑痕很久,最后叹息了一声。

    那一道剑痕,大概是当年某个人在人间,留下的唯一一些痕迹。

    自那之后,李二便天下第二了,函谷观也天下第二了。

    “原来一千多年了,李二。时间过得真快啊。”

    可惜那样一个被称为圣人的人,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坐在崖下溪畔,随着清流,一同落入了东海之中。

    人间自然无人可以回应这样一句感叹。

    白衣男子没有再说什么,抬手将那些扫开的雪,重新填满了那一处。

    而后坐正了身子,坐在当年李二的位置,认真地看着那些渐渐开到了崖顶的桃花。

    它们生长得如此之快。

    张小鱼上崖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丛刃上崖的时候,它们也只是稀稀落落地开着。

    但现在,那些好似胭脂一般的色彩,快要盖过黑崖白雪的色彩了。

    崖下小镇应该已经入夜了。

    但是在崖顶,依旧暮色深沉而浓郁,白色的云雾便在远处漂着,更远一些,是无比壮阔的海与燃烧的霞云。

    白衣男子便那样安静地坐在暮夜之间的高崖上。

    分明才始登崖,却好像已经这样持续了很多年一样。

    一直过了很久,当那些遥远的天际烟云像是在海面燃烧的时候,白衣男子再次开了口。

    “你还在等什么?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

    但依旧没有人回答。

    只是有着一些桃花开放,也有着一些桃花坠落。

    崖上一柄被雪覆盖了的伞却是被崖风吹着,簌簌地落着雪,又向着白衣男子滚了过来,停在了他的手边不住地晃荡着。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抬手捡起了那柄伞,却是轻声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就未曾撑伞吗?”

    他很是自然地将那柄伞握住,在浊剑台清泉边平静地坐着。

    “我撑得,比你久得多,南岛。”

    暮色垂落,覆满白雪的高崖之上也开满桃花,白衣男子撑着黑伞轻声说着。

    “也比你大得多。”

    有单薄的身影,终于从那些已经蔓延到崖顶的桃林后面走了出来。

    .......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火锅。

    陆小三从未想过,人间会有哪一场火锅,会吃得这么久。

    他们从遇见程露之时,就开始在这里吃着。

    吃到程露离开,吃到松果离开,吃到西面的战争,打得血色都染红了天空——陆小三去看过,他站在山头之上远远地眺望,不可见人影。

    但见风雪改色,像是山川泣血一般。

    乐朝天只是不动声色地下着鸭血。

    “我们就算不去帮忙,怎么也不应该在这里大快朵颐地吃着火锅,师叔,这是不道德的事情。”

    小少年的心里也终于有些不安了起来。

    背着葫芦从山头跳了下来,看着依旧在那里吃着火锅的乐朝天。

    “师叔你明明可以出手解决这场战争,为什么要坐视不理?”

    乐朝天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地继续在火锅里翻找着。

    良心发现当然不是一下子的事。

    若是小少年当初便这样走了,再也看不见西面的战争,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

    “观里的人.....”

    陆小三的话还没有说完,乐朝天却是终于有了回应,这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道人夹了一筷子香菜送进嘴里,很是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痛快。”

    陆小三默然无语地看着乐朝天。

    后者放下了筷子,抄起道袍擦着嘴角,终于从那个快要被火锅腌入味的山谷里走了出来。

    “不要看着我。”

    乐朝天很是叹惋地说道:“你以为我很闲吗?”

    “你不闲吗?一锅汤煮到现在,不知道加了多少次雪,早就淡出鸟来了,你还能吃得这么着迷,难道不闲吗?”

    乐朝天并未理会良心发现的小少年说的狗屁双关话,只是站在雪里,嗅着那种隔了很远都可以闻到的血腥味,拢起了手。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陆小三愣了一愣,看着乐朝天,不知道师叔到底有什么问题,要思考这么久。

    “什么?”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斩心我。”

    陆小三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道人。

    他当然从未想过斩心我这样的话会从乐朝天口里说出来。

    只是就像当初白玉谣在山谣居中所说一般。

    都是白风雨的弟子,哪有不走十二楼的人呢?

    一直过了许久,陆小三才吃吃地问道:“斩....斩....斩什么?”

    乐朝天却是忽略了小少年后面的那两个字,站在山雪里微微笑着。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师侄既然这么坚定。”

    年轻道人敛去了笑意,无比认真地看着北方。

    “那就斩吧。”

    陆小三急的舌头都打卷了。

    “丝素...不...不是....不是泽锅依稀。”

    只是还没有等他解释清楚自己的意思,道人便骤然伸出手来。

    少年身后的葫芦有剑气迸射,直入天穹,搅得风雪人间一片清明。

    而后有一道剑光自其中疾射而出,落在了乐朝天手中。

    正是陆小三一直在养着的不闻钟。

    道人执剑立于山雪,如履平地一般,踏着山河而去。

    陆小三着急得跳了起来,可惜什么用也没有,只能听着道人吟唱着某首词曲,踏雪而去。

    “横空出世,莽剑崖,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剑崖: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鹿鸣,一截黄粱,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人间同此凉热。”

    陆小三停了下来,背着空空如也的葫芦,怔怔地站在那里。

    师叔....

    这是要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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