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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观里没有青山也没有米

    胡芦走了。

    陈鹤依旧在那里啃着自己的萝卜干。

    只是两块萝卜干,又怎么够呢?

    陈鹤一面烤着火,一面不住地瞥着身旁的那块肉。

    说得好啊,割肉喂鹰叫做慈悲,那割肉喂人,又什么不好的呢?

    陈鹤咽了咽口水,又猛的摇着头。

    这怎么可以呢?

    陈鹤心里犯了难。

    萝卜干已经啃完了。

    这个夜晚还很长。

    风雪是不会停的。

    陈鹤默默地坐在火堆边。

    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下一个村镇?

    陈鹤不自觉地向着那边挪了挪,举起手在胸口擦着,眼睛四面瞥着。

    只是正当他要伸出手去的时候,林子却是突然动了一下。

    陈鹤眼睛一亮,拔出来身旁的断剑,径直向着那里甩了过去。

    走过去一看,一只兔子正好被从中穿过,钉在了雪地里。

    ......

    人间十一月。

    鹿鸣雪关。

    一身白袍破破烂烂的大和尚坐在关隘之上,脸色几乎惨白得和雪一样。

    但是身上有着极为鲜红的色彩。

    在他的心口处,还有一道很是狰狞,几乎将他整个人拦腰斩断的剑伤。

    青椒面色如纸,唤回了那柄剑,看着已经如同一根铁棍一样的青团剑,无限沉默。

    她大概从未想过,原来剑修的剑,也有磨平锋刃,钝得不能再钝的一日。

    远处那些大雪里的青色海洋,已经远不如最初那般浩荡。

    但。

    青椒沉默地看着身旁那些道人的尸体。

    但山河观的人,已经几乎战死殆尽。

    他们摧毁了近乎十三万具青甲,这才让这片鹿鸣雪关,一直撑到了现而今。

    原本应该是书生一样的顾文之,此刻却也是好似恶鬼一般,带着满身滚烫的血色,伫立在那片关隘之下。

    也许十一月底,来自鹿鸣的驰援的四十万世俗大军,便会赶赴雪关,从后方截断青甲的补给线。

    只是很显然。

    这座鹿鸣雪关,已经撑不到十一月底了。

    蕉鹿大师化去了那一剑之后,便已经重伤,而后与山河观的道人们,几乎一日都未曾停歇地守在关隘之上。

    只是人力终究有时而尽。

    “你走吧。”

    大和尚唱了一声佛号,转头看向了一旁神海早已经枯竭过许多次的东海剑修,连剑都钝了,何况人呢?

    大概唯一锋锐的。

    便是那种已经不再去管是逐名还是逐利,只想斩尽这片风雪的剑意。

    青椒面色苍白,但却是横剑轻笑一声。

    “大师说笑了。山河观未退,大师也未退,甚至那些槐安境内驰援而来的世人大军也未退,青椒尚且未曾入血海,如此便退,大师要世人如何看我?如何看待东海剑修这一个名头?”

    蕉鹿大师叹了一口气。

    “没有意义,鹿鸣守不住了,自然能走一个,是一个。”

    青椒沉默下来。

    不得不承认,蕉鹿大师说的是极为正确的。

    蕉鹿大师却是不想再给她什么争辩的机会,在关隘之上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

    衣袂卷动之间,那片青红之色的风雪战场之中,却是有着不少道人好似落叶一般,被吹回了关隘之上。

    顾文之被大和尚卷回了关隘之上,转头看着他质问道:“顾某尚有一战之力,大师是何意思。”

    蕉鹿大师只是平静地说道:“山河观已然尽力,大势如此,自然没有必要在坚持下去。”

    顾文之沉声说道:“那难道就任由那三十万青甲,越过山河观,直取槐都?”

    蕉鹿大师平静地向着风雪里走去。

    “这是贫僧之事。”

    顾文之想要追上蕉鹿大师的身影,只是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势,骤然吐了一口血,青椒御剑拦住了这个道人。

    蕉鹿大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顾文之轻声说道:“顾真人可否答应贫僧一件事?”

    顾文之站在那里喘息着,沉默少许,缓缓说道:“何事?”

    蕉鹿大师微微一笑。

    “真人做了观主之后,千万记得自己当初说过话,要为世人谋太平。”

    顾文之怔怔地站在那里。

    似乎想起了当初某个夜晚,自己与那个姓白的道人,坐在山河观山巅大殿之前,意气风发地说着等我顾文之做了观主.....

    大和尚真的会天耳通。

    年轻道人怔怔地回头看去。

    那些像是落叶一样被吹回关隘的道人,其实真的没有多少了。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蕉鹿大师,要在这个时候,将他们这些所剩无几的道人,赶回山河观中。

    与其将那样一处道观,交给此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人。

    不如留下这个书生道人。

    顾文之沉默了很久。

    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回头看着那个关隘之上的红衣女子。

    “走吧。”

    关隘之下,有白衣和尚没入风雪,万千佛音响彻云霄。

    这是坐化之音。

    槐安西南之事,无论是山河观,还是大和尚,自然都已经尽力。

    大和尚最后的一次佛光普照,拦得住剩下的那些青甲也好,拦不住也好。

    一切都只能看槐安自己了。

    仅剩的十来名道人立于关隘之上,向着风雪里行着佛礼,而后转身,在风雪里拖着残躯离开。

    青椒留在了最后面。

    顾文之回头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关隘上看着满地道人尸体的东海剑修。

    “你不走吗?”

    青椒长久地看着,叹息了一声。

    “当然走。”

    二人并肩下山,在翻越诸多风雪山脉之后,这个红衣女子却是在小镇里停了下来。

    顾文之走了许久,才发现青椒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去,这个女子正在那里看着街边的一处米店。

    “你做什么?”

    顾文之有些疑惑。

    青椒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观里应该没多少米了,我买些米回去。”

    顾文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拖着满是伤痕与鲜血的身体,走上山去。

    青椒背着剑,站在那里与米店掌柜说着一些话。

    “要多少?”

    “两斗....四斗吧。”

    “好嘞。”

    西南战事虽然小镇里的人们也有所耳闻,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从不觉得山河观会输。

    青椒安静的等着,只是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很是虚弱很是感慨的声音。

    “你把观里的米吃完了?”

    青椒愣在了那里。

    转回头去,一个面色苍白的道人,正拄着一根不知道那里捡来的棍子,靠在门边,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道人的眼睛不是很好。

    只是山河观也没有青山给他看了。

    十一月了。

    这里也下过几场雪了。

    到处白茫茫的,很是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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