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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专家”会诊(1)

    奥地利也算是外科的老牌强国,整体虽比不上英法德,但上限并不比这些国家差。

    维也纳的外科学院就代表了帝国外科的最高水平,院长瓦特曼就是全欧洲公认的最强颌面外科医生之一,他的儿子尹格纳茨也是个出了名的快刀手,比尔罗特对于腹腔外科的理解也走在了最前沿的位置。

    而作为当时外科另一条重要分支——泌尿,帝国外科学院也有能引领时代的代表人物。

    “雅各布老师。”

    卡维刚带着一行人来到手术剧场门口,就见到了今天特地来参加会诊的泌尿外科协会会长,同时也是外科学院的副院长之一:“今天确实很特殊,我不得不让人去把您找来,辛苦了。”

    从辈分上来讲,卡维足以尊称这位1846年就已经从维也纳医学院毕业的雅各布一声老师。

    然而尊重语气同时也出现在了爱德华、朱斯蒂娜和埃德姆的口中,就连一直对卡维没什么好感的莫西埃,即使比雅各布年长了几岁,也依然对他毕恭毕敬。

    这其中靠的是雅各布出色的外科实力,同时还有他的影响力。

    “你们也太客气了。”雅各布脱下礼帽,将众人引了进去,边走边说道,“我现在已经半脱离了临床,外科学院里也只是挂个名字而已,我更多还是研究波斯语和现代医疗教育改革。”【1】

    “哪里话。”先开口的反而是一直都不怎么说话的埃德姆,“当初我在巴黎做的截石术,主刀安格瓦医生就是在和你进行了几次书信交流过后,才改良了手术方式,让我成功活到了今天。”

    “过誉了,我这点小小的成就不足为奇。”

    雅各布最近时常能听到卡维的名字,也在外科学院见过他几次,但从没好好聊过,今天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很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能在泌尿手术里里搞出什么大动作:“听说,你待会儿要做膀胱镜检查?”

    “对,我将以前的膀胱镜做了改良,应该能看清内部结构。”卡维提起手里的木箱,“不过镜子是金属,镜口没办法转向,能看的范围还是有限。”

    “不错不错,也是一大进步了。我做了一辈子的膀胱结石盲切术,从来都是靠手来定位,没想到时代竟然发展得那么快......”雅各布忽然收声,小声问向卡维,“膀胱内镜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你有把握成功么?”

    “应该没什么问题。”

    “唉,我和瓦特曼都老了,接下去还是得看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

    雅各布走入会场,一边向周围的已经入座的同行招手致意,一边对卡维说道:“如果膀胱镜能成功,接下去是不是要做手术?”

    “恩,应该会是一台大手术。”

    “好,年轻有为。”雅各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在《维也纳皇家医学杂志》上见过你几篇文章,写得很不错,给我阔宽了不少手术上的思路。如果血尿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诊断并治愈,我说不定......”

    “恩?”

    卡维早就听腻了那些赞赏,刚才的话里,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只有最后半句:“副院长刚才说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雅各布快步走到席间,找到了自己的位子,“你快去准备吧。”

    .......

    对于自己有可能成为膀胱镜的首位试用者,埃德姆一度非常吃惊,吃惊到昨天下午就想在大使馆抢先尝试的地步。

    不过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出于卡维的谨慎和内镜制作时间上的限制,他还是选择先从尸体着手。

    说到尸体,最近维也纳医疗行业中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维持了许多年的尸体价位从今年五月份开始突然拔高了不少,原本30-80的价格区间直接上升到了50-120克朗,并且看不到任何回落的迹象。

    夏天尸体易腐败,难以保存,价格上升也能理解。可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尸体依然一具难求。

    正常渠道的价格从年中开始就一路稳中带升,已经被几家机构垄断。七成是外科学院的,两成归维也纳大学医学院所有。而剩余的一成里有90%被市立总医院买下,其余医院连汤渣子都捞不到。

    想要合适的尸体,要么昧着良心偷偷去挖墓,要么就昧着良心去找黑市代理人商量价钱。

    有时候那些医院手头紧,一具泡烂了的尸体甚至不比一顿法国大餐便宜多少。就算这样,出价的医院仍然很多,似乎那个被内科诟病为肮脏不专业的外科,突然之间就火了。

    为了今天的实验,外科学院也是下了番功夫。

    积存的尸体大都有主,为了能让膀胱镜检查顺利进行,学院昨天花了170克朗的高价从某不知名地下市场搞来了一具“完美”的尸体。

    “这是一位65岁老年男性的尸体,死于某起意外,时间就在3天前。”卡维看着尸体脚趾上挂着的名牌,说道,“这三天一直用石炭酸进行保存,尸体损伤不大,四肢和躯干都完好。唯一的创伤......

    他掀开了白布,露出了肩膀:“唯一的缺损是他的脑袋,脑袋没了,不过好在膀胱镜实验并不需要它,确实算得上‘完美’。”

    此时的手术剧场内坐了七八十位医生,大部分是做碎石取石术的外科医生,剩余的则是在肾脏疾病方面很有经验的内科医生。他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给出一个合理的诊断,让埃德姆尽快恢复健康。

    所以有许多人并不是抱着观看表演的心态来参会的,而是要尽量找出卡维诊断中的漏洞。说白了,就是在合理的逻辑思维推导之下找茬。

    看似容易,但其实他们在质疑卡维的同时,也进入了卡维的“攻击”范围。

    所以绝大多都会先观察情势的发展,然后再选择是否开口。

    可惜总有一些不安分的人不按常理出牌,实验还没开场,甚至连简单的病人介绍都没开始,就已经有个别人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率先发难:“卡维医生,血尿本就是尿道破裂出血,如果此时你再往里面塞这样的长条状金属会不会不太合适?”

    卡维点点头:“您是?”

    “马鲁纳,格雷兹医院的外科医生。”

    “格雷兹医院......您应该认识希尔斯医生吧?”

    “也谈不上认识,我是在他去前线之前没几天才被医院聘用上的。”

    这就是为了填补空缺找来的替补,实力如何没办法下结论,但从刚才提问的内容不难看出他的鉴别诊断能力还是差了些。

    自从和艾丁森翻脸之后,卡维得到了弗朗茨皇帝和布来希特大公的支持,就没想过给任何人留面子:“这确实是一个值得顾虑的问题,但不应该放在外科学院会诊现场中被讨论。”

    “嗯?这是什么意思?”

    “没听懂?”卡维看向他,把话又“翻译”了一遍“我的意思是,这种小儿科问题,在我8岁那年就知道了,根本没有拿来这里讨论的必要。”

    这话看似经过了加工处理,乍一听夸张得有点过分,甚至带了一丝魔幻色彩。但坐在台上的那些医生们大都在现场见过卡维的外科技术,两相一对比,8岁知道这些倒也合情合理。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马鲁纳有些急了,“我只想和你讨论罢了,没想到过要吵架。”

    “我说了没有讨论的必要。”卡维眼睛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的莫西埃,“莫西埃医生,您是专精前列腺手术的外科医生,您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莫西埃稍作思虑,缓缓开口说道:“我不太好做评价.......不过,至少我不会允许我的学生问出这种问题。”

    “谢谢您绅士一般的发言。”卡维微微欠身表达谢意,“可惜我就没那么绅士了。”

    听了莫西埃的发言,再加上周围逐渐聚集的视线,马鲁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然而事情早已经脱离了他的管控,卡维的反扑只会更勐烈:“如果只是普通的尿道损伤,是不可能持续那么长时间的。我觉得作为经常处理尿道结石的外科医生,绝对经历过病人术后血尿。然而只要保证尿路通畅,手术损伤大都能在几天时间里慢慢愈合。”

    这确实是外科基础,不需要什么理论知识,但凡在外科医生身边工作一段时间都知道。

    马鲁纳的脸色越发难看,因为他是真没想到这一点。

    “我有点怀疑格雷兹医院的人事选拔制度,等希尔斯医生回来之后得好好和他聊聊。”卡维去准备区拿出了新型膀胱镜,说道,“马鲁纳医生,这里是攸关病人性命的会诊现场,我不介意你留在这里,但请你接下去不要再发任何声音了。”

    】

    马鲁纳以为先声夺人至少能增加自己的曝光度,谁知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面子没了,可能连里子都保护不了。

    “好了,大家如果没有其他疑问的话,这次会诊正式开始。”

    卡维先是详细描述了埃德姆的症状,也是他至今唯一的症状,长时间的无症状血尿。

    “血尿确实意味着有损伤,不然血液不可能从身体内部的血管流向体外。但这种长时间的损伤肯定有其特殊性,找不到它的特殊性,我们就没办法做出诊断。”

    卡维在做膀胱镜之前,还是想先捋一捋血尿诊断中最基本的方法:“面对一管澹红色尿液,我们肉眼的观察能力有限,这时候就需要借助显微镜。”

    说罢,他又从箱子中拿出了当时检查后留下的几份画稿,送到了第一排的医生手里:“这里是我的实验室研究员们从显微镜中看到的细胞图,大家可以互相传阅一下。”

    尿液镜检是个相当陌生的词汇,在场那么多医生也只是听过,没人做过。

    所以在拿到手稿后,有些清冷的气氛终于热闹了起来:“尿沉渣就是尿液沉淀之后的物质?”

    “对。”

    “这种镜检能做诊断么?”

    “能,大家可以仔细看看画稿上的图片。”

    好在这些医生的生理和病理方面的知识还在,至少能认出里面的细胞“这里面应该是红细胞和一些上皮细胞,那张是白细胞......”

    “检查尿液里的细胞有什么意义?”

    “现在许多肿瘤在被切除后,都需要上显微镜查看里面的细胞是否出现异常增生,然后才能下肿瘤的结论。”卡维反驳道,“同样的,如果尿液里面的上皮细胞如果出现异常增生,我也有理由怀疑尿路中出现了肿瘤。”

    “肿瘤......肿瘤......有了!那张细胞图有点怪。”

    “对,确实有点怪,轮廓比上皮细胞毛糙许多,体积也大了许多。”

    卡维看着画稿向远处扩散开,这才说道:“大家对尿沉渣检查还不太熟练,认不出也很正常,那几个染成蓝色的‘巨型’细胞就是肿瘤细胞。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埃德姆先生得的就是肿瘤。”

    一听到这个结果,整个手术剧场都变得躁动起来。

    毕竟对他们而言,一旦患上尿路肿瘤就意味着要先后承担高死亡率手术以及术后痛苦的日常生活。

    然而刚才的镜检只是定性,接下去则是更重要的定位。而场上只有莫西埃、雅各布、马西莫夫和院长瓦特曼,能把显微镜检查和膀胱镜检查连成一条线。

    “先定性后定位,思路果然够清晰。”雅各布小声咕哝了一句,忽然开口问道,“卡维医生,刚才你自己说过,现如今的膀胱镜技术能看见的角度有限。”

    “确实。”

    “如果没有发现肿瘤,你又如何判断他得的是膀胱癌还是肾癌呢?”

    这是个好问题,卡维之前还想着在检查时遇见了再做出解释:“其实这很好解释,因为这次膀胱镜检查看的并不只是肿瘤。”

    “不只是肿瘤?”

    “毕竟镜口不能拐弯,无法观察尿道口周围的黏膜组织。”卡维把两手比作膀胱镜和膀胱,解释道,“但血尿的来源却能看见,毕竟输尿管连接处正对着尿道口,正是膀胱镜观察的最佳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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