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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恩德的百宝袋

    膀胱异物一直都在急诊外科占有一席之地,不算多见,但时不时就会遇到一例。

    一般处理方式是经尿道用膀胱内镜做探查,可以取就取,不能取就只有像卡维现在这样,做耻骨上膀胱切开术。原则上能从尿道口进入的异物大都能反向取出,现代泌尿外科的器械包括镜钳、小钩和各类溶解液,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

    但事情总会有意外,病人在置入异物时可以随心所欲,医生取出却还是得遵循人体最基本的解剖构造。对于体积过大,或者难以夹取的东西,最后只能做切开。

    “鼠尾全长8.6cm。”卡维将它展示在众人面前。

    “卡维医生真是见多识广,看来还真得是活老鼠才够给力。”

    “太夸张了,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我猜是活的进去用完后刚要往外拽,突然遇到了意外,他选择直接断尾,结果没预留取出的长度,就越陷越深了。”

    “我们撇开他的身份和糟践的生活,只谈论整件事的逻辑性。”一位医学生问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断尾呢?直接往外拽不好么?如果老鼠脱离了束缚,直接拔出来不是更快么?”

    另一位医学生顺着思路说道:“这难道不是被迫断尾,而是他主动剪断留在里面的?”

    “也许,可能,大概需要回味一下?”

    “怪不得不肯说,太变态了!”

    “法国人之耻!”

    “哦,别什么都往自己国家身上泼脏水,这位完全可能是英国佬。”刚才那位医学生非常不屑地形容道,“看他的脸,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我还没见谁吸了乙醚能那么享受的。”

    “我无法想象他的目的究竟是在自虐还是”塞迪约不忍直视自己付出去的100法郎,只希望尽快结束这台手术,“算了,卡维医生,快做收尾缝合吧,我们还要准备13床的直肠癌。”

    卡维的手术做得干净利落,恩德的膀胱也格外精彩,这种精彩不仅是因为那根已经开始腐烂的鼠尾,还有其他东西。

    “教授,这恐怕不行。”卡维的镊子在膀胱里又碰到了其他东西,“这个口袋没那么简单。”

    “不会还有吧?”

    话音刚落,镊子又夹出了一根更为纤细的东西:“看上去好像是一种植物,质地偏软,应该是经过了长时间浸泡才这样的。”

    “看形状应该是植物的茎。”

    “动植物都得来一遍?”

    卡维将它放在金属盘中,用镊子小心展开,并解释道:“我不得不感谢维也纳大学医学院的贝尔图斯教授,他传授的植物学让我记忆犹新。同时,也让我能准确认识到,这是一根狗尾巴草。”

    “.”

    “哦?是那种毛绒绒的狗尾巴草?”

    不知是谁冷不丁提了一句,让还沉浸在活鼠尾震撼下的其他人倒吸了半口凉气:“毛绒绒的.这也太夸张了。”

    “离谱。”

    “令人难以置信!简直作呕!”

    “主宫医院什么时候能摈弃掉这种病人,他们就是在给这座教堂医院抹黑,放在文艺复兴之前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之所以他们吸的是半口凉气,因为还剩下的半口得留给下一样东西,一样就连卡维这位经受现代异物锤炼几十年的外科医生都无法靠肉眼去分辨的东西。

    他皱着眉头,看向镊子钳夹出的一团异物,反复在脑海寻找比对的物品,犹豫半天只能挑了个近似物:“这这是棉布?”

    “也有可能是膀胱自己产生的赘生物。”

    “不,我可没见过这种赘生物。”卡维摇头道,“我父亲在意大利接手过数百例膀胱结石和尿潴留病人,不管是我亲眼所见,还是他记录在案的,从没有这种情况。”

    “那会是什么呢?”

    “棉布的可能性很低,因为它在进入狭小空间后无法稳定住形状。”

    “这对习惯塞东西的人来说不是难题。”卡维解释道,“只需要裹在坚硬细长的铁丝上就能送进去。”

    “哦对,还有这种办法”

    异物周围呈棉絮状,末端与膀胱壁还有些黏连。简单做了分离后,卡维将它整个平铺在金属盘上,用清水做了简单的冲洗后,开始计算它的长度:

    “取出时异物大小约3*4*1cm,展开后呈12*1cm的长条状,类似棉布.可能不是棉布!阿尔巴兰医生,快拿去做切片病理检查。”

    “好的。”

    三样大物件离开膀胱,让接下去打捞出的两根铁钉都显得黯然失色,最后值得所有医学生学习的膀胱和下腹切口缝合也被淹没在了讨论异物怪异性的口水之中。

    其实就连居永和塞迪约也被恩德的膀胱吸引走了目光,唯一注意到卡维不同的,还是坐在他们身边的考什克:“卡维医生的手法可真够特别的。”

    “嗯?”塞迪约这才回过神来,“哪儿特别?”

    “你没看到?他的缝合并不是单纯的双手,而是借助一把短口钳做过度来打结。艺术观感上可能差了些,没有双手打结那么充满观赏性。但要是考虑到病人,他的动作更迅捷,下手更稳,结也不容易滑脱。”

    考什克起身戴上帽子,提起了靠在边上的手杖,满意地说道:“看来这次我没白来。”

    “你要走了?”

    “手术都结束了,我当然得回去。”

    “下午可有我的直肠癌手术,他也会参加的。”

    考什克笑着说道:“术业有专攻,单是泌尿那套东西就有许多值得研究的地方,何必再拿复杂的直肠癌来折磨自己呢。我医院里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哦,对了,希望塞迪约教授给帮我传个话。”

    塞迪约的眼睛还在寻找那把所谓的短口钳,但恩德的切口早已完成了缝扎。找了两个来回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你就不能自己去说?”

    “你知道我不善交际。”考什克看向台下正在做善后工作的卡维,说道,“请告诉卡维医生,我一定会为他准备几份合适的病例供他挑选。”

    手术已经结束,确实没什么可看的,塞迪约也跟着站起身准备离开:“虽然我想说错过直肠癌手术是你的一大损失,但.算了”

    就在这时,手术剧场的大门被人粗鲁地撞开。

    快步冲进来的是昨晚上一起查房的佩昂医生,不过脸上早没了主宫医院顶尖外科部门该有的从容镇定:“卡维医生,卡维医生出大事了!”

    只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留在了会场内。

    “怎么了?”卡维早已经猜到了大半,但还是要确认下,“不会是97床那姑娘吧?”

    “对,就,就是她!”

    “总不会是腹痛得晕厥了吧?”

    “对!你猜得一点没错!!!”

    台上刚要走的考什克没想到还有余兴节目,听了两人对话也来了兴趣,回身看向塞迪约:“你们的97床是怎么了?看上去都很紧张的样子。”

    “严重腹痛,有轻度呕吐,没有腹泻。”塞迪约简单说了个主诉,“本来我们给出的诊断是肠炎和阑尾炎,准备今天做切除。后来卡维医生觉得是妇产科的问题,叫来了那个老顽固。结果.”

    “呵呵,人被抢了。”

    考什克也认识胡吉尔,他们三位都是巴黎大学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彼此相差也就一两岁而已,知根知底:“怎么那家伙现在那么霸道,抢了的人出了事儿就不管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

    虽说女孩儿症状表现得很模糊,放在现代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但考虑到急腹症的基本概念,没有影像学做诊断的当下,适当扩展一下开腹适应症是很有必要的。

    不管之前宫外孕的判断对还是错,现在都得做开腹探查。

    “胡吉尔教授呢?”

    “已经在救治了,但效果不好,姑娘没有反应。我看他也很犹豫,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处理。”佩昂抹掉了,“他让人来找你和塞迪约老师,但没说要做手术,只是希望你们去看看。”

    “人都这样了,他还在等什么?”

    卡维解下皮裙,手也没来得及洗就跟着佩昂跑出了手术剧场。场内其他人见情况有变便纷纷留了下来,也包括刚才就想离开的考什克:“感觉接下去又有手术可看了。”

    “你不是觉得腹腔手术太复杂,要走了么?”

    “这可不一样。”考什克直接坐回到刚才的位子,“我主要看的不是手术,是这个年轻人和那个老顽固之间的冲突,当然要是两人能一起做手术就更好玩儿了。”

    “你还是那么恶趣味。”塞迪约叹了口气,“太不正经了。”

    “怎么了?看他被打脸不爽么?”考什克从兜里拿出烟斗,压上了一小撮烟叶,让居永拿了支蜡烛过来轻轻点上,“当初是他先否定外科,脱离外科,贬低外科,说外科是野蛮行为。怎么,被打脸了还不让看戏?”

    “那要是他赢了呢?”

    塞迪约看向老友的脸,问道:“主宫医院的产科能有现在的发展,全是他的功劳。那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他一直主张不做剖宫产,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死在手术台上。”

    考什克吐了两口烟圈,毫不在乎地说道:“我又不是女人,关我屁事!”

    塞迪约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脸色一冷:“慎言啊老同学,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老婆和女儿。”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考什克猛吸了口烟,继续自己的yygq,“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在男人因为前列腺被尿活活憋死的时候,可没见有人出来说要制止手术。”

    两人的话题起于老友,止于男女,虽然理念不同,但对外科的热情却是一样的。

    事情就沿着考什克刚才猜想的方向发展,15分钟后,卡维和胡吉尔一起出现在了手术剧场。卡维和一起来剧场的佩昂准备手术器械,而开场白则由产科主任胡吉尔亲自主持。

    但刚要开口,他就看到了考什克在笑着向他招手,顿时嘴巴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再反悔已然不可能,他绝不允许别人抢走自己科室的姑娘,更不允许她因为产科问题死在自己的手里。

    当然,胡吉尔并不总是固执,为了自尊和避开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他还是对说辞进行了些修改:

    “接下去是临时增加的一台手术,由外科主任塞迪约教授首诊。因为诊断不明,昨天夜里找到我进行了复诊。当时考虑到病人已经有过x生活,且没有明显的腹部手术指征,所以暂时归入产科病房管理。”

    普普通通的两句话,责任却被莫名其妙地推到了塞迪约的肩上,这让一直帮他说话的塞迪约忍无可忍:“老东西,这病人不是你抢走的?”

    “塞迪约教授,现在是在手术剧场,不是你的外科病房,请自重。”

    “要不是你横加阻拦,昨晚上她就已经接受手术了!”

    “别开玩笑了,没有明确的阑尾炎指征你敢做手术?万一切开后肚子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办?”胡吉尔据理力争,反驳道,“到头来你真的会站出来做主刀么?恐怕会以自己下午做了一台不那么成功的胃切除手术为由,把锅丢给刚来巴黎没多久的卡维医生吧。”

    “你!”塞迪约直接破防,反问道,“你都十几年没动刀了,现在还拿得动手术刀么?”

    “这不用你管,至少我敢上台!”

    “上台把病人弄死么?”

    “你昨天下午就已经弄死过一个了。”

    “.”

    剧场中充斥着两人的互相攻讦,以及考什克哈哈哈的爽朗笑声。

    这也不是主任之间第一次吵架了,在周围医学生眼里,两人的骂战似乎比巴黎剧院的新晋歌剧还要好看,惊险刺激的同时,满足了他们对上级隐私的窥视心理。

    不过,这种精彩是短暂的,再糟糕的关系也没可能带进手术台。当卡维准备好乙醚和器械,两人的嘴便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胡吉尔做了两次深呼吸,平复了刚才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了自己许久没上台的紧张情绪。

    他详细说明了这次手术的必要性:“病人于一小时前腹痛加剧,并且很快进展到晕厥状态。考虑之前的阑尾炎和产科相关诊断,在征得家属同意后行开腹探查术,由我和来自奥地利市立总医院的卡维医生共同完成。”

    “给我手术刀。”

    本章中的观点只属于角色本身,和本作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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