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中，一片寂寥。
高台之上，仙霞浸染五彩，阵阵祥云瑞霭。
白泽望了望出了宫门，带着一脸疑惑，对着他躬身行礼后，随蛟魔王离开的方龙野身影。
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笑道:“看来，老友你这位晚辈，当真有点意思啊！”
“沾染了那么大的福缘，如果还不能入你这老家伙的眼，那他算是白活了。”
一个英武中年人，一身战甲披身，端坐在另一处云榻上冷声道。不过眼眸和嘴角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明明先前他一直在场，没有刻意遮掩分毫，可无论是蛟魔王还是方龙野，都没有对他的存在有所察觉。
只见他周匝飞龙描凤，青纹堆生，洋洋洒洒。
身下是水光一片，层层圈圈，内里道纹天成，似勾玉，似太极，衍生卦象，如星空般浩瀚。
半扇形的光晕，自身后投照下来，呈现出日月星辰，山岳藏云的景象。
清冷的光充塞四下。
乍隐乍现，乍阴乍晴。
山岳之景中，是一尊神灵在喷雾致雨，变动天象。其状人身而龙首，生有鸟爪，臂生羽毛，出入狂风暴雨相随。
白泽摇头失笑:“说我是老家伙，难道你计蒙就不是了？”
《山海经·中次八经》有云:“光山，其上多碧，其下多木，神计蒙处之，其状人身而龙首，恒游于漳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乃司雨之神，亦名雨师。
与白泽同座的这位英武的中年人，赫然是上古有名的妖神——计蒙～
“别端着了，该乐就乐。这次伱们龙族算是捡了个大便宜。”白泽摩挲着手上的玉如意，没好气道。
“龙族？”
计蒙站起身来，来到高台左侧，临近下方的一座灵池处。
只见下方叠石成山，出水三五丈，青玉一片，嶙峋有致。
莲花叶子亭亭玉立，阴翳四下，花开朵朵，簇簇挤在上面，风一吹，香气落下，掉到波间。
汩汩汩——
有银鳞铺就的鱼儿嗅到莲香，自水中跃出，一蹦三尺高，何止千百，你起我落，溅起水花无数。
看样子，很热闹。
“老友，我好歹也为妖族抛头颅洒热血过，一身『天妖屠神诀』功臻至境。什么叫我们龙族？本座可也是妖神中的一员。”
“算我一时失言，老友莫怪。”白泽摆手道。
实际上，他心里很明白，这位老友虽说还位列妖神之列，但与妖族的情分可不深。
一来修习『天妖屠神诀』秘法逆反先天前，身属龙族。二来，其所追随的羲皇、娲皇，对妖族后期的观感可不是一般的差。
尤其随着这位好友的大老爷羲皇超脱，只留下人族化身伏羲后，与妖族的情分就更淡了。
“这次老友你亲身而来，并没有失望吧？”
“哈哈！”计蒙颔首间，一阵大笑，表明自己的快意。
“这次龙族有几率出现一位真正抗鼎的人物了！”计蒙扶了扶头上的高冠，一脸笑意。
“是啊！这等后辈——”
“可惜玉树生于别家庭院。让人扼腕叹息～”白泽想了想妖族的境况，摇头长叹道。
计蒙听闻，脸色一变道:“老友，你们该不会动什么歪心思吧！”
“我可跟你说好，你刚才最后那一段话里话外的引导，已经是极限了。”
“再过的，别说你们这些老家伙动歪心思了，就是妖师他老人家，我们龙族这几个老家伙，也绝不会再让步的。”
“看看，刚才还说自己也是妖神呢！这会儿就一口一个我们龙族了。”白泽摇头失笑。
他起身来到计蒙身旁，看向水池，波间深深，锦鳞耀彩，接着道:“放宽心，只是一时感慨罢了。莫要多想。”
白泽目视莲池，他明白这位老朋友如此紧张的原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龙族看似如今鲜花着锦，一片风光。好像人族第一，龙族第二一样。
实际上，不敢说危如累卵，但也绝不至于高枕无忧。
还是有着很大的缺陷的。
最大的缺陷，正如计蒙这位老友先前所言，龙族缺少真正扛鼎的存在。
看似龙族上有青龙、烛龙、应龙，这三位大人物存世。
可实际上呢？
青龙作为四极灵尊，向来隐世不出，一心向道，毫不在意龙族生灭。
烛龙作为自开天辟地便现世的古老存在，和青龙行事基本一致。
也就在巫妖时代现世，凝就了一尊祖巫化身——烛九阴。除此之外，一直潜修于时空长河。
应龙倒是因为成道较晚，频频动作，算是龙族目前当之无愧的当家人。
关键，应龙她的道侣可是人族的轩辕黄帝。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真指望应龙这位做了人族黄帝道侣的女神圣，一直偏向于龙族，那也不现实。
事实上，人族那边对她早就颇有微词。因为有她在，龙族这些年傍着人族，牟取了太多的利益。
对于人族来说，龙族早就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在应龙之前，任计蒙他们这些加入各方势力的龙族前辈怎么折腾，龙族的势头也就那样，不算萎靡，但也算不上鼎盛。
在应龙之后，龙族的势头当真是如烈火烹油般，发展壮大了成百上千倍都不止。
这在人族高层看来，都是应龙这位轩辕天妃，胳膊肘儿往外拐带来的。
其承受的非议，可不小。
如果有可能，应龙娘娘自然乐意退居幕后，让位于贤。
一位龙族预定的未来当家人人选，自然会让计蒙这个身在妖族心在龙的老家伙如此在意了。
“老友勿怪！确实是事关重大。由不得我不紧张。”计蒙见白泽信誓旦旦，舒了一口气，一脸歉意的赔罪道。
“倒不必如此，人之常情。”白泽摆手道，心中却腹诽不止。
还不是你们龙族自己欲壑难填，包括应龙这位当家人在内，都希望有一个新的带头人上位，摆脱人族的束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
两位存世久远的妖族大能，在一块互相叙旧。
方龙这边早已随着蛟魔王离开了宫殿所在，于云海之上架着青叶法舟晃荡，游览着这方世界的风貌。
自离了宫殿来，方龙野就一直回味着白泽这位前辈最后那段话。
脑中似有明悟，想法却有些杂乱，一时间，拼凑不到一块去。
云海茫茫，广无边际。
他任由蛟魔王驾驭着青叶法舟，带着他游览这方世界。
见证了不少奇异瑰丽之处。
突然他看向手中的盘龙枪，眼神闪烁不定。
“神兵，巫族，浊气？”
方龙野眼神直盯着盘龙枪，心思却早已纷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只见盘龙枪外相上变化不大，依旧是银白的枪杆，雪亮的枪刃，除了通体鎏金的龙纹变得愈发纹络鲜明以外，与先前几无变化。
不过，如环首刀尖形式的枪刃之上，氤氲着一层枪芒神光。
霜白之色，细细密密，锋利无匹。
微微划动，枪刃在控制下并没有破坏空间，却将云海切削出一道狭长的裂缝。
任两边云气如何涌动，没有丝毫可能合并在一块的迹象。
这是因为枪刃将最微小的粒子都切割成了两半。同时，又有了强大的道迹遗留。
如何没有人消除，这道痕迹可以持续千年万年。
蛟魔王在一旁看到后，眼中一亮，赞道:“好兵刃！单论威能，已经足以媲美上品灵宝了！”
“那也不过是稍弱的一些上品灵宝，真要是上品圆满级别的攻击灵宝，那是万万不能匹及的。”
方龙野自己就有一柄完全炼化的裁仙剑，自然能感受到这两者的差距。
随即，也不在这方面的问题上纠缠，只是开口问了一个问题，来验证自身刚才的想法。
“道兄年长我不少岁月，可否知晓巫族与妖族最大的区别？”
“最大的区别？”蛟魔王听闻后，当即一愣神，喃喃自语道。
“没错，最大的区别。”方龙野确定道。
“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巫族不修元神，修炼肉身意志啦～”蛟魔王思索了一下，侃侃而谈。
“道友想必知晓，『人仙道』的修炼方式，只修肉壳，不修元神。这条道途据说就来自巫族，就跟神兵的铸炼方式一样。”
“那原因是否是传言中那样，巫族最初诞生时沾染了浊气，元神孱弱？”
“这我倒不清楚，但我知道巫族最擅长用浊气炼体，跟其他生灵截然不同。”蛟魔王回应道。
“我明白了！多谢道友！”方龙野听闻一阵欣喜。算是确认了先前白泽之言的意思。
向蛟魔王告了声歉，踱步在青叶法舟之上，心情激动。
是了！
他早该想到的。
实在是因为一时间晃了神，没有想明白。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他先前就明悟应龙老祖追求的是什么，是做龙凤麒麟之祖，间接成万物之祖。
而白泽这位先辈有转述妖师之言，说什么万事万物皆在阴阳。
如果龙凤麒麟作为第一代人道主角，可以被称为“三”，那巫妖两族就是“二”，人族就是那个“一”。
妖族与巫族正好一在天，一在地，既是清浊之道的代表，又是阴阳之道的具象。
如果他在血脉逆反先天的道路上，效仿应龙老祖，熔炼巫妖两族的血脉，会是什么成就？
再怎么讲，应该也不弱于应龙老祖的选择吧！
当然，具体要如何行此事，还是要仔细考量一番的。
但至少多了一种选择，自是欢欣鼓舞。
回过神来，面对蛟魔王再次致歉道:“冷落道兄了，想明白了一处修行的关键。”
“不妨事，修行自是最重要的。”蛟魔王摆手，浑不在意。
方龙野看了看四下，笑道:“承蒙府主召见，赐下了一番造化，却是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知要在何处登记成为妖坊之主？”
蛟魔王坐在桌案的一边，喝了口仙酿，笑意盈盈:“妖坊之主的确认，在外面留影登记即可。”
“道兄可以在此方世界好好游玩一番，见证一下与北俱芦洲不同的人情风貌。”
方龙野摇头:“得了府主一番指点，我修行上略有感悟。实话实说，已没了游玩的心思。”
“那好吧！”蛟魔王见此，当即催动青叶法舟，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同时，他不忘解释道，进出这方世界的途径不一样。
之前进来时，需要经过那条星海汪洋一样，出去时的，只需要到达一处传送点，就能直接打开一道门户，直抵外面那座仙山宝地。
方龙野望了望下方浩瀚无边的地界，他当然也想要更近距离的感受一下这方世界的人情风貌。
可惜，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方纯粹的妖的世界，内里潜修的妖族会有多不待见自己这只龙族。
自己如今不过是条不到金仙的小龙，还是不去挨揍了。
正思量着，一道鸟鸣传来，声音奇绝，比鹤唳更清亮，比凤鸣更骄傲，比龙吟更霸道。
浩浩荡荡而来。
方龙野皱起眉头，他感受到了一丝发自血脉的厌恶感。
至于身旁的青离，更是一声娇哼，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身。
体内血脉有汩汩之音，格外焦躁。整个人的感觉仿佛要如临大难一样。
“昂——”
不待蛟魔王行动，方龙野当即一声龙吟，将这声不知那位羽类生灵发出的鸣叫声盖过驱除。
龙吟声未绝，便有一抹灿辉绚丽浮现。
初始之时，只是莹莹一点，半个呼吸后，显现出真形来。
乃是一方神骏的大鹏，只见其鸟首金翅，赤瞳神目，双翅展开，覆盖四下，长长的尾翼升腾半空，将周匝都遮蔽起来。
它一个飞遁，来到青叶法舟上方。
摇身一晃，化作了一个身穿金甲，体披锦绣披风的少年。
眉若朗星，冷面俊俏。
“你便是与父神结下缘法的那条小泥鳅？”
少年立在青叶法舟上方，俯视着方龙野，蛮横的开口道。
整个人脑袋高高昂起，一副目中无人、蛮横无理的二代形象跃然眼前。
言罢，也不讲理，直接欺身上前，变掌为爪，朝着方龙野要害袭来。
粼粼层层，卦象生灭。
有一种锐利，呼之欲出。
“小师弟！休得无礼～”蛟魔王开口喝道。
“好！”方龙野止住蛟魔王，大笑一声，也不用兵刃灵宝，身子一拔，跃至其面前。
捏拳为印，乾坤在握，刚猛无双，直接轰了出去。
拳印若青天，浩浩荡荡，巍峨幽远，顺拳印一翻，顷刻崩塌，四极覆盖，弥漫上下。
宛若天公震怒，带动天象变幻。
轰——
灿烂明辉大彻！
覆盖所有～
灵气混乱，道则不存，蛟魔王和青离一时间都无法看到两人的身影。
一爪与一拳，就如撕天之力与倾天之力的碰撞，惊天动地。
待一切散开，方龙野与其争斗的结果出现在蛟魔王和青离两人眼前。
只见那位大鹏化作的少年，已然现出了原形。
垂天之翼展开，翎羽间如晕似轮的光芒迸射，映入周匝，氤氲一种赤金，染就虚空生光。
金灿灿的羽毛根根竖起，晶莹剔透，缠绕毫芒。
不过他的姿势一点也不符合外形的威武，反而让青离不顾及其方才的神威，忍不住噗嗤一笑。
只见这只大鹏在云海之上，扑了个倒栽葱。
鹏首向下没入云气当中，宛若一只野雉般扑棱着翅膀挣扎着。
方龙野一脚踩在它的身上，压制其所有气力，一脚不断朝着其屁股上踹去。
“叫你装比，叫你目中无人，叫你搞偷袭，服不服？”
“嗯，服不服？”
“服不服？”
……
这只大鹏倒是硬气，任方龙野如何折辱，都一声不吭，丝毫不服软。
自他的言语，以及蛟魔王的那一声呵斥当中，知晓了其身份的方龙野，也不好对其太过。
面对这个宛若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鸟人，一时间也没了招数。
好在蛟魔王以及自远方赶到的一个身影，让他有了台阶。
“道友息怒，给我一个面子吧！就饶了我这位小师弟吧！”
言下暗示，不言自明。
“龙君息怒，就放过混天大哥吧！孟淮愿以身替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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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