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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花烛

    二所前院,搭着彩棚,明灯高悬,亮如白昼。

    众皇子阿哥都到了,陪着送亲的客人吃酒。

    九阿哥由五阿哥、八阿哥几个陪着,挨着桌子敬酒。

    轮到姻亲长辈,尊卑所限,各有拘谨,不过是走个过场,到了同辈,大小舅子们,年轻气盛,顾忌少了,就是灌酒主力。

    偏生舒舒的亲兄弟都没有成丁,堂兄锡柱看着就病弱,出面的还是公府众从堂兄。

    彭春膝下七子,除了最小的两个,其他都成丁,正是敬酒的主力。

    一时之间,兄弟对兄弟,场面十分热闹。

    彭春也是送亲之人,坐在齐锡上首,堂兄弟俩碰了一杯:“皇上隆恩,珠亮他们兄弟也渐大,咱们董鄂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齐锡喝了,又亲自执壶给彭春满上:“这些年,全赖大哥辛苦,屡立战功,才支撑起门户……就是今日之喜,也多有大哥的缘故,弟弟心里都晓得……”

    堂兄弟两个这几年也多尴尬,倒不是兄弟有了嫌隙,而是齐锡的正红旗满洲都统之前是彭春兼着多年。

    同彭春现下掌的正红旗蒙古都统相比,自然满洲都统握着实权,而且还要轮值宫中,与皇帝更亲近。

    彭春却拍了拍齐锡肩膀:“莫要想多了,还是侄女出彩,皇上才下恩典……幸好有你……小一辈还撑不起来,要是董鄂家丢了这满洲都统,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轮回来,正红旗体面人家可不只是咱们董鄂氏……”

    堂兄弟两人再次对饮,都在酒中,将前头的嫌隙都去了。

    小一辈桌子上,九阿哥与几个堂舅子喝了一轮,就不肯再喝,拉扯了三阿哥过来:“三哥代弟弟陪客,好好陪,好好喝,不醉不归……”

    三阿哥本在邻桌,被拉了过来,与几个大舅子、小舅子大眼瞪小眼。

    还是五阿哥厚道,主动提起酒壶,要代弟弟敬几位酒,却是带了醉意,一句蒙语、一句满语的,舌头都硬了。

    三阿哥哭笑不得,连忙扶五阿哥坐下,将酒壶抢在自己手中:“来来,我给几位新舅爷倒酒!”

    公府的几个兄弟,立时老实了不少。

    三阿哥虽是他们的亲姐夫(亲妹夫),却是新出炉的多罗郡王,皇子中唯二封王之人,别说他们兄弟,就是彭春在此也要陪小心。

    九阿哥敬完一圈酒,被八阿哥领到厢房,这边早预备了醒酒汤,是蜂蜜水熬的酸梨汁。

    九阿哥端起喝了个精光,被嘴里的酸涩激的一激灵,清醒了许多:“董鄂家怎么回事?那几个没完没了的灌人,不像是来撑腰,倒像是捣乱……”

    八阿哥想了想道:“他们都是董鄂氏嫡脉,一个是门长一房,一个成了旁支……向来都是公府体面,不管是齐锡家这一支,还是伯王外家那一支,都没什么份量……这几年皇上却提拔起齐锡来,不仅将他们那一支分了新佐领,还晋了满洲都统……此消彼长的,老一辈历经沉浮不计较,小一辈却涉及世职之类的,可不是急了……”

    九阿哥嗤笑:“好大出息?不想着自己攒功劳晋身,就惦记自家碗里的几块肉……”

    八阿哥垂下眼,却是苦笑。

    八旗入关数十年,天下大定,哪里还有什么大战事?

    之前的准格尔之战,说不得就是近年最后一场大战。

    要不是沾了这战功,他们兄弟几个也不会直接封了郡王贝勒。

    或许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能高封,可他与七阿哥肯定要差一等到两等。

    “子以母贵”,那四人是四妃之子,不是嫡出,可也不算庶皇子。

    也就是眼下推崇汉学,旗人“并嫡”制度弱了,尤其是皇家,分了三六九等出来,否则按照太祖朝的规矩,就只有四妃以上所出的皇子才有排序,他与七阿哥这种生母位卑的就是连排行都没有的庶皇子。

    等到以后九阿哥、十阿哥封爵,依照“子以母贵”的规矩,也会封在他上头。

    幸好……

    有了之前的战功……

    有这一步领先,往后只要自己勤勉当差,只会处处先,不会被弟弟们爵位压一头。

    九阿哥嘲笑完董鄂家,察觉到不妥当,那是他的岳家,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立时道:“齐锡家这几个倒是实诚,都不太机灵的样子,往后少不得拉扯一把……”

    八阿哥不由莞尔:“是了,往后也是做姐夫的人……可要当姐夫的样子……”

    九阿哥倒是听进去,连连点头:“反正公府那几个想要凭着年纪欺负那几个小的,可不成!真要那样,到时候我找三哥说理去!”

    八阿哥笑着听了,没有再说话。

    好弟弟成家了,往后有了自己的小家……

    董鄂氏,不仅是长女,还是叔伯两房唯一的女儿,娇养着长大,曾传出与妻子不睦的闲话……

    “爷,福晋主子在外候着呢,要回了……”

    八阿哥的近侍赵福躬身进来,小声禀告。

    外头的喧嚣声渐歇,八阿哥掏出怀表看了眼,已经快到子时,便起身吩咐何玉柱:“扶你主子去新房……”

    九阿哥酒醒了一半,脑子清醒,却有些脚软,就扶着何玉柱出来。

    八福晋等在外头,看到九阿哥嗤笑一声:“你倒是娶了个好福晋,怪会看人下菜碟,谁都容让,就是要我的强!”

    九阿哥听着稀里糊涂的,八福晋已经拉扯着八阿哥走了。

    客人们散的差不多,有五阿哥帮着送客,九阿哥就转到新房来。

    舒舒依旧是盘腿姿势,旁边却挨着一个小炕桌借力,使得腰身那么累。

    五福晋不是健谈的性子,舒舒也累了一日,妯娌两人都是强撑着。

    眼见着九阿哥进来,五福晋立时起身:“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安置……”

    “劳烦五嫂!”

    九阿哥躬身道谢。

    平日里不显,可这两日婚礼,五阿哥这个胞兄跑前跑后,没少受累。

    九阿哥看在眼中,自是感激,对五福晋也多几分恭敬与亲近。

    五福晋口称:“都是应当的……”带了嬷嬷、宫女离开,将新房留给一对新人。

    舒舒嗅觉灵敏,被这扑鼻而来的酒气熏得作呕,忙道:“爷也乏了,快去梳洗……”

    九阿哥被催的脚步一顿,带了几分不自在:“爷这就去……”

    这边正房五间,新婚设在东稍间,官房与浴桶都在东耳房,九阿哥就转身出去。

    舒舒松了一口气,忙望向旁边侍立的齐嬷嬷。

    舒舒上午洗了澡换的衣服,可这一天下来,身上也黏黏糊糊的。

    齐嬷嬷也叫人准备好了澡盆,抬进来,给舒舒里外擦拭了一番。

    舒舒也换下百子衬衣,换上更轻薄宽松的红纱衬衣,头发也都放下来,松松的绑了。

    九阿哥洗了个澡回来,剩下的酒也都醒了,看到舒舒坐在炕上就有些迟疑。

    舒舒早困得不行,忍着哈欠,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九阿哥。

    九阿哥犹豫了一下过来,带了几分质问:“怎么又得罪了八嫂?她到底是嫂子?”

    舒舒听着这话不顺耳,仰着头,很是好奇:“是嫂子,我就要让着;那弟妹,以后不友爱?要是上面下面都陪着小心,那我这九福晋算什么?爷好好的妃主之子,处境这么艰难,我这当福晋的都要跟着受气?”

    九阿哥轻哼道:“别往爷身上扯?我还没问你,你想着嫁妆银子让五嫂一步,怎么不想着嫁产让八嫂一头?这个上与她争锋,倒像是故意给她没脸似的。”

    舒舒讶然:“抬数上不是减了六抬,这还不够恭敬?没听说还有人一对一比较嫂子们的嫁产,不过是说一句抬数与压箱银什么的……要是这样都计较,那前头几个嫂子互相结下多少仇?”

    大福晋的嫁产自然比不得太子妃的嫁产,四福晋阿玛去世的早,家道中落,也与三福晋的完全没有可比性;五福晋与七福晋也是,嫁妆抬数相同,可压箱银子与嫁产都是量力而行。

    各家都不同,家族地位财富也不同,谁好去计较这个?

    九阿哥心里也觉得八福晋太计较,可依旧嘴硬:“爷一句,你八百句顶着,就不能学着柔顺!”说着,也不往炕边坐,转身去了南窗榻下坐下,面上带了几分得意:“之前你怎么要强是之前,今儿你进了阿哥所,往后就要守阿哥所的规矩!”

    舒舒看着这小人得志的模样,觉得牙根直痒痒。

    好吗,还没有见识公婆的下马威,就有这混蛋等着。

    舒舒眯着眼,面上笑盈盈的:“爷什么规矩?”

    “凡事都听爷的,爷让亲近谁你就亲近谁,爷让敬着谁你就老实敬着谁,不用跟爷讲什么道理,爷的喜好,就是道理!”

    九阿哥扬着下巴,越说越得意。

    他虽担心董鄂氏被不开眼的欺负,可也不想将她纵的压自己一头,到了自己地盘,自然要弹压住。

    舒舒听得心里呕的不行,这是什么狗屁言论?

    自己是木头人?

    没有喜好,完全要按照他的喜好?

    脸真大!

    舒舒腹诽着,神色越发温柔,看了眼炕桌上摆着的合卺酒:“出嫁从夫,自是都听爷的……”

    九阿哥掩不住的得意,嘴角差点要裂到耳朵根,目光落在舒舒的梨涡上,鬼使神差的起身,走了过来:“你好好听话,爷往后也疼你!”

    舒舒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酒盘上,露出雪白的脖颈。

    九阿哥用尽了力气才移开眼,也晓得这是今日最后的礼仪,就提了酒杯放在舒舒手中,又提了另外一杯,嘴欠道:“这叫‘交杯酒’,你晓得怎么喝么?”

    舒舒皮笑肉不笑:“我见识少,还是头一回喝,九爷见识多,好好教教我……”

    九阿哥移开眼,嘟囔着:“笨,爷教你……”说着,伸手托了舒舒的胳膊,两人做了交杯的动作。

    舒舒正欣赏九阿哥的模样,也是英俊少年,地道的小鲜肉。

    唯一让人心里膈应的是被人尝了鲜儿,没吃上第一口。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今年八旗选秀时,也进行着一年一度的内务府选秀。

    因九阿哥要大婚,宜妃就按照规矩指了两个内务府秀女过来教导人事,如今就在阿哥所后院,没有正式名分,只算是宫女子。

    九阿哥却觉得晕眩,清冷的玉兰香扑鼻而来,端着酒杯的手都跟着发软,连忙喝了杯中酒,强做镇定,可是身上却燥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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