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殿下,驸马爷!孙小姐与沈公子出事了!”
这边的天禧刚得到消息,便火急火燎的往院子里冲来。
而此刻的凤曦正懒懒的趴在祁霄腿上,眯着一双明眸,像一只似醒未醒的猫儿。
“怎么了?又怎么了?”
凤曦点着小脑袋,觉得这日子可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人都回京了怎么还成天有事儿呢?
她凤曦看着像那么热爱上班,随时都想投入工作的人么?
“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祁霄把玩着少女如瀑的青丝,低声安抚着明显又因为有事而有了小情绪的她。
不过情绪是可以有的,但天禧自然也是要见的。
毕竟孙青芷与沈戈怎么说也是她的人,出了事她这幕后老板能不管管么?
于是凤曦很快穿戴整齐,这才随祁霄一同往大堂听天禧说话。
“哎哟公主,您是不知道啊~那婉娘腹中的胎当街就滑了,弄得满身的血,竟将那三公主吓得晕了过去。眼下孙小姐二人,连带着那两位苦主都被带到了京兆府,说是要治他们个冲撞公主之罪呢!”
“啥罪?”
凤曦一愣,是她昨晚睡得太晚了脑子没醒么?她怎么听不明白天禧的话呢?
好在祁霄比天禧了解凤曦,当即简明扼要的解释道:
“三公主乃是皇族,尽管她命家仆当街急行险些撞人,但她最后翻了车伤了腿还被吓晕了去,那冲撞她之人就是要被治罪的。”
皇族至高无上,本就拥有着常人难以撼动的权利。
别看官员间来回拉扯,官场更是时常利用皇族博弈,可除了皇族与皇族相互龃龉,其他官员百姓哪个敢真对皇族不敬的?
当然,这凡事也有例外,就比如原本的草包凤曦。
但那是因为草包公主得罪了所有人,身后早没了靠山不说,还有一群人盼着她去死,好让她别挡别人的道呢。
但凤鸢可不同。
尽管她如今看起来是三位公主中最式微的,可她有太子哥哥,有首辅之家方家护佑,还有盘踞一方的威武大将军府作为夫家。
这样的金枝玉叶对比市井小民,傻子也知道谁更重要?
换言之,就算孙青芷与沈戈不救那婉娘,任由她被凤鸢的马车撞倒,旁人也顶多觉得三公主娇纵,而这婉娘实在是倒霉……
实在是撞死了人,或许也就是给一大笔银子,再被禁足家中几日的事儿。
毕竟三公主说她不是故意的,都是车夫不长眼睛的,你能把她怎么办?
那可是帝女,给你银子你就笑着拿着吧!
换言之,即便不是公主,这天下策马于市撞人伤人的纨绔还少么?
官家少爷有之,这商贾之人同样有之,如今三公主受伤更重,自然是那拦路之人的过错的。
凤曦微笑,心中却已卧了个大槽。
旋即便直接起身道:
“这天下是没有王法了?本宫这特么就去当王法!”
京兆府外挤挤挨挨,无数百姓探头探脑的往堂里望,都想看看今日街上之事将如何解决。
而那不少识得老妇与婉娘之人,则正低低说着什么,脸上是不敢表露的太明显的担忧之色。
“三公主殿下受了惊,今日恐不宜来此观审。驸马爷,您看下官要不现在就开审……”
如今的京兆府尹颤巍巍的站在沈恒跟前,尽量仔细的请示着这位贵人的意思。
别看他这京兆府尹一职,乃是旁人眼里的香饽饽,毕竟是天子脚下的官儿,不是有多少人上赶着讨好他。
可这天子脚下哪有这么好做?
这京城锦绣堆儿里,随便掉片瓦都能砸到个当官的,其中更还有不少贵人横着走,连他都不敢置喙一句。
就比如眼前的三驸马爷,以及那边站着沈公子与孙小姐。
三公主与三驸马显贵,可那两位背后也是有人的!
不过沈公子之前也是三驸马,就说他外祖家如今得了势,分了沈家的权,那俨然也是朝中的新贵的。
人孙小姐背后是谁谁不知道啊?
人三妯娌亲的跟一家人似的!
所以他这个小官儿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有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就指着他们能给个处理方向,好叫他能按着走流程,免得自作主张得罪了两边去。
就比如现在,这大家都等着呢,连那滑了胎的妇人都被担架抬上了堂,他们是不是也该……
“王大人莫要着急,公主那边说了,这事她是必须要亲自看着的。”
沈恒仰着下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这京兆府尹。
若是以前,他还觉得京兆府尹乃是上等官位,他日后若能借着沈家的势上去,那也算是有了不小的出息。
可如今他已尚了公主做了驸马,乃是真真正正的皇族了,对方在他眼里自然也就是芝麻小官儿了。
“三公主殿下当真要来?”
京兆府尹愣了愣,一时也不知这是好事坏事。
“自然。”
沈恒无比确定。
若那冲撞公主的人里没有沈戈,他还不会看似关切实则引导凤鸢前来,实在是他这长兄太过碍他的眼了。
没错,就是碍眼。
从小他便觉得对方碍眼。
对方是正室嫡出,他却是妾生妾养;对方自幼被父亲夸赞,谁是有勇有谋能成大事,他却总被骂是愚钝,是一个只会讨巧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就连他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嫡出的位置,尚了公主,公主都还会提起沈戈。
尽管对方很快会意识到自己晃神,然后露出厌恶沈戈的表情,可整个沈府难道不是处处都有沈戈的痕迹么?
那些丫鬟仆妇甚至是侍卫……
这样的委屈他沈恒受不的,所以他必须要让凤鸢看清沈戈,知道比起沈戈他沈恒对她更好,他才该是她名正言顺驸马。
在沈恒这般想着时,门外终于有车马之声传来,一席华服的凤鸢很快被侍女搀扶着,缓缓走入了府衙。
眼下她受伤的右腿上已裹了白绢,走路也比之前稳当了不少。
很显然,她也只是表面伤着了,实际上也就是疼几日的事儿。
“公主。”
一见她进来,沈恒立刻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迎了上来,更是拂开侍女的手亲自扶她坐下。
这一点比起对面一见她来,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就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沈戈高判立下。
她本是不想前来的,可如今看沈戈看自己的眼神她就知道,沈戈必是要为他自己与贱民开脱的。
她若不来此坐镇,万一真让对方得逞了呢?
她今日受了那么多委屈,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
见当真凤鸢前来,那京兆府尹王大人心里也算是有了底儿。
这样也好,届时他都按三公主的意思来,就算后面有贵人找上门来,那也不关他这小官的事儿嘛。
于是只听惊堂木一声响,他立刻厉声道:
“今日本府亲审尔等当街冲撞公主,以至公主受伤晕厥一案,现由告方告知本府案情!”
根本无需凤鸢与沈恒示意,他们这边自有人送上状纸,并将事情经过一一阐述。
大抵就是三公主与驸马乘车回家,路上仆从明明已高声让百姓闪避,那婉娘却似没听见般往马车跟前。
而沈戈与孙青芷则不分青红皂白,竟将公主车架生生弄翻,以至于公主当街失仪伤了腿。
随后三公主要治四人之罪,四人不但顶着脖子不认,那犯妇还见红冲撞三公主,以至于三公主被惊的晕了过去。
“公主金枝玉叶,哪儿受过这般委屈,王大人您可要明查啊!”
告状的沈府幕僚慷慨陈词,说的倒真像凤鸢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而京兆府尹一听那让他明查,就知道这是三公主这边要他重判了。
本不是多大个事儿,却因双方身份变得这般复杂,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这边呢?你们又有何话要言?”
见京兆府尹向他们这边看来,孙青芷与沈戈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不过还不等他们说话,那跪在担架旁的婆子便道:
“回大人的话,咱们认,咱们认罪!就像那位告状的大人说的,是婉娘不知避让公主车架,这才导致公主受伤,而后更是让公主受了大惊,这的确是婉娘的错……”
婆子的话跟连珠炮似的,简直让孙青芷与沈戈措手不及。
而那只是让大夫简单处理滑胎后便被抬来了这儿的婉娘,此刻正双目无神的看着上方,根本未对婆婆之言有半分回应。
就好似对方不是在替她认罪,她还真就是故意冲撞的对方一般。
“你这婆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孙青芷都惊了,立刻便出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好好的,这婆子怎么就开始认罪了?
一时间她忍不住回想起她们来京兆府这一路上,这婆子还真一直凑在婉娘身边,一遍遍跟对方说着什么。
因为婉娘没理,她与沈戈自然也不好上去插嘴,毕竟是人家婆媳的事儿。
可现在呢?
她居然当堂认下了三公主那边的说法,那她与沈戈救下婉娘,岂不是就成了帮着婉娘迫害公主?
“老婆子也没胡说啊,老婆子一直在路边儿上买菜,是婉娘她不知道怎么去了路中央……”
“一派胡言!”
孙青芷就没见过怎么胡说八道的。
“你在路边不假,可那条路并不宽阔,百姓走在路中难道不正常么?她这身子少说也有六月,这般体态怎么可能闪开?”
她在军中待久了,自也有军中人的豪爽,说起道理也是直来直去的。
然而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似孙青芷对眼前的老婆子。
“哎哟姑娘啊,老婆子认了就是认了,连婉娘都没甚好说的,您这是急个什么?难不成老婆子没了大孙子,这心里不比你难受?”
“你简直……”
见老婆子像滚刀肉般,沈戈终于伸手拉住了还想继续说的孙青芷。
也就在这时,人群中竟有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挤了进来,快步走上公堂走向婆子与婉娘。
人还没到婉娘跟前,便在瞧见对方干瘪的肚子时红了一张脸。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见男人上去便要给婉娘一脚,沈戈立刻上前将人隔开了去。
这下即便沈戈这种明白内宅阴私的不说,孙青芷也回过味儿来了。
那婆子在婉娘被撞时向前冲,在对方见红时一直哀嚎,那是真的心疼婉娘么?
并不是,她心疼的是婉娘肚子里那个,她们家的宝贝大孙子啊!
而眼前这明显是婉娘丈夫的书生,也与他那亲娘一般狠心绝情。
这不他很快就做出了跟他娘一般的选择道:
“公主,驸马,府尹大人,千错万错都是婉娘之错,她既有错就该为此负责,小生与老娘对此绝无异议。”
不仅替婉娘认下了所有罪责,还要将自己与老娘完美摘出,孙青芷觉得眼前这母子俩简直无耻。
然而这样的答案显然是凤鸢与沈恒,以及上方的王府尹愿意看到的。
他可没有严刑逼供啊!
是这家人自己认的,而这也是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法子。
一人认罪,大家都轻松不是?
所以他当即一拍惊堂木,在凤鸢与沈恒颇为得意的目光中道:
“犯妇既已认罪,本官自不会随意追究旁人。倒是由此推得孙小姐与沈公子掀翻公主车架之举,怕是有些不妥了。”
既然犯妇一方认下她是故意冲撞,那沈戈与孙青芷之举无疑成了助纣为虐。
闻言担架上的婉娘流下泪来,她想说她并非故意,这两位乃是好心救下了她。
可她爹娘如今也在夫家手里讨生活,婆婆说只要她自己把罪都顶了,她便不会将她那父母赶出去。
对面可是天家公主,怎么可能是他们这种市井小民能抗衡的?
还不如乖乖认了挨罚,就牺牲她一个,却可以保住一家老小的平安。
“至于那两位公子小姐的,我方才就打点过官差了,他们说那可都是咱们攀不上的贵人,就算惹点儿事在身上也是有人保的。你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担心你那夯货爹娘。”
想到这里,婉娘的牙齿已深深嵌入唇中,嘴里更是有铁锈味随之弥漫。
她好想说话,可她不能说话,她的良心好疼,真的好疼……
然而就在她觉得头晕眼花,甚至都快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了时,一道高亮的通报之声却自堂外传来。
“护国公主到!”
在一阵排山倒海的“公主千岁千千岁”中,婉娘就像溺水之人被忽然捞起般,又再一次瞧见了人间的光明。
她只见一道倩影缓步走入堂中,娥眉粉黛,明眸皓齿,一席秋香色齐腰诃子裙更是将她衬得好似落入凡尘的仙。
而在仙的身侧,惊才绝艳的青年亦着同色衣袍紧随,脚踩云靴腰束玉带,似乎除了他无人再能与仙比肩。
婉娘已不是第一次见二人,她记得,记得她曾在护国公主府前远远看过。
看过那盛气凌人,无论对谁都不客气,让软弱至极的她曾有了一点点反抗勇气的公主殿下。
那日她违背了婆婆的意思,她没有买那一匹耐看耐穿的深色料子,而选了一匹鲜亮至极的。
那一刻的欣喜若狂,她一直,一直记到了现在。
“曦儿。”
孙青芷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凤曦,因为她知道她与沈戈此举,也算是给对方惹麻烦了。
这边沈戈也正要跟着孙青芷向凤曦行礼,便听对面坐在椅子上的凤鸢冷笑道:
“哟,这不是本宫的五妹妹么?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公堂上来了?”
她就是见不得沈戈在凤曦面前低眉顺眼,要知道对方眼前对她都不曾这般乖觉!
“什么风?”
凤曦歪头想了想:
“头风,穿堂风,你的空穴来风?”
凤鸢:“?”
神特么……
深吸了一口气,她也算是跟凤曦对上过不少次了,自是有一套调节情绪的法子的。
于是她当即冷笑道:
“少跟本宫胡说八道!”
谁知凤曦看也不看她,完全就是一副懒得理她这泼妇的样子。
那边凤鸢气得要死,这边的京兆府尹却赶忙走到凤曦跟前行礼,不止是凤曦,凤曦身旁的祁霄可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这沈恒虽也是驸马,可他除了这个名头还有什么?有实权么?
所以王府尹对他的尊重也流于表面,就当是吹着捧着贵人吧。
可这位祁驸马爷却也不同,人是皇上钦点的大理寺卿,是朝中真真正正的新贵,更不要说如今的护国公主府……
啧,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了。
“不知护国公主与驸马前来,下官有失远迎。刚刚好本官也审到孙小姐与沈公子这儿了,若有什么不对还请二位贵人指摘。”
从王府尹内心来说,他本也不会给孙青芷与沈戈定什么重罪。
充其量不过是在三公主与驸马面前走过场,私底下肯定是会好生照看着的。
而今这边的靠山也来了,那就成了人家两位公主的博弈,他跟着两人博弈的结果走就是了。
他能怎么办?
他又做不了主不是!
“前面审出些什么了?”
祁霄极自然的询问王府尹道。
而王府尹也是上道的,立刻便命人拿出卷宗与状纸奉上,让祁霄很快便得知了案子的进度。
在看到婆子与书生替婉娘认罪时,他的眉头明显蹙了起来。
见他这副表情,凤曦也难得凑过来看了看,然后万千不把周围人当外人的评价道:
“好恶毒的婆婆跟丈夫,好不严谨的京兆府,这当事人都没说话呢,这罪都已经给人定上了?那这样吧,本宫替凤鸢把罪认了,她包有罪的。”
凤鸢:“?”
王府尹:“?”
众人:“?”
“凤曦,你根本就是存心要与本宫对着干!你凭什么替本宫认罪,本宫允许了么?”
要不是她凤鸢还知道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是必须高坐堂上之人,她都想冲过去扯凤曦的头发了。
谁知凤曦反口就道:
“对啊王大人,这二人凭什么替晚娘认罪,婉娘允许了么?”
凤鸢:“……”
我特么还在跟你说话呢!
然而凤曦管她么?
凤曦就那么挑眉看着王府尹,直将人看得头冒冷汗整个人都快要筛糠了。
身在京城这么久,他难道没听过眼前这疯批公主的战斗力,所以他当即缴械投降道:
“回护国公主的话,是下官愚钝,是下官办案不严,下官这便重头审理此案……”
“好~”
凤曦点点头,倒也难得为难这王府尹了。
倒是门外人挤人的百姓一阵欢呼,好些妇人更喊起“公主千岁”来。
凤曦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祁霄却对那混在人群中,做普通妇人打扮的女暗卫笑了笑。
很显然,这“公主千岁”就是对方在祁霄暗示下带的头。
祁霄不似凤曦般直言不讳,犹如一把锋利,直接刺入敌人心口的尖刀,他更像是尖刀的刀鞘。
刀要杀人,刀鞘便为她善后。
这世间如婆子与书生那样的夫家人少么?
绝对不少。
在妇人怀孕时看做珍宝,没了孩子便弃如敝履。
平日里女子在家当牛做马伺候男人公婆一家,稍有错处却还要被各种指摘,而一旦出事她们也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人。
这样的苦不是每个女子都会吃,但是底层吃过的女子却不在少数。
因此见凤曦上来就为婉娘说话,并直接斥责京兆府尹办案不严,这些女子顿时便激动起来。
再有女暗卫带头,她们可不就跟着喊起来了么?
不止是她们,还有一些曾因自己是小民,便被官员与贵人联手欺压,至今都得不到慰藉的百姓也混在了其中。
“没事,曦儿做你想做的便是。”
祁霄笑笑,示意凤曦继续。
凤曦倒也心大不管,听堂上王府尹再度审起了案子。
“公主,大人,不是婉娘不言,是她刚刚滑了胎,实在是没力气说话啊。婆子与儿子也是没办法,这才替她开口的。”
婆子与书生显然也没想到还有后续,更没想到他们这边还有护国公主撑腰。
可他们之前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若现在翻供岂不是两边得罪?
若将这事儿咬死,三公主与三驸马那边应该还是喜欢他们懂事的。
“上面问你话呢,你倒是自己开口说啊。”
与婆子的找理由不同,书生显然是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直接便言语命令起婉娘来。
尽管他语气算得上平静,聪明人却还是能从其中听出威胁的意思。
王府尹见此哪儿敢怠慢,当即一拍惊堂木道:
“本官唤你二人说话了么?犯妇婉娘何在?还不自己张口道来!”
有了这惊堂木一拍,婆子与书生果然安静下来,全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婉娘的身上。
只见女子面白如纸,就那么无力的躺在担架上,一双眼睛通红,眼角似乎还有刚刚干涸的泪痕残留。
她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又不敢说,又或者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这次凤曦没有多言,到是她身边的孙青芷冷声道:
“除了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机会给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她曾也是泥泞中的一员,甚至因为看不清自己的心,而丢掉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之所以会开口,也是希望你婉娘能醒一醒,不要成为下一个推媳妇出去受过的婆。
晚娘看了看孙青芷,又缓缓将目光转向了凤曦。
想想前者的提醒,以及后者为她训斥府尹的模样,她终是不管不顾的咬牙道:
“回府尹大人的话,婉娘,婉娘并未故意冲撞车架。是,是车架太快,婉娘身子又重了,根本,根本就闪避不开。”
婉娘这话说的磕磕绊绊,可她却还在继续着:
“若非姑娘与公子大善,竟冲上来救下婉娘,婉娘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府尹大人,婉娘命贱,可两位恩人却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
“贱妇,你……”
见婉娘直接反水,婆子与书生脸色都不太好看。
因为婉娘这般说,岂不是在打他们母子的脸么?
然而眼前都是贵人,又是府尹大人点名要婉娘说话,他们自然也不敢造次了。
“原来如此,”王府尹点点头,又对沈府幕僚道:“告方如何说?”
闻言的幕僚看了看凤鸢与沈恒,很快便吃了定心丸道:
“府尹大人,试问咱们公主府的马车好好行在路上,也高声提醒了大家避让,这别人都没撞着,怎么就只撞着了她呢?”
“啊这……”
凤曦无语道:
“这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那么多马车都没差点撞上人家,怎么就偏偏你们府马车特殊差点儿撞了呢?”
幕僚:“?”
好家伙,这护国公主这么接地气的么?
怎么还亲自上呢?
这,这让他自己敢乱接啊?
见幕僚看向自己,沈恒这才轻声接话道:
“护国公主此言差矣,最后这妇人可是未被撞的,是咱们府里的车架被您的两位属下掀翻,反而把三公主伤了。”
说着他还有些心疼的看向凤鸢,让凤鸢心中一阵柔软。
然凤曦对他们的眉来眼去毫无兴趣,直接便切入重点道:
“那不就得了,那你二人还不赶快感谢青芷与沈戈,竟还反告上他们来了。”
凤鸢:“?”
沈恒:“?”
“凤曦,你修要在这儿颠倒黑白!”
凤鸢气的头顶冒烟,凤曦却不紧不慢道:
“难道不是么?若非青芷与沈戈及时阻止,婉娘怕是只有一尸两命的结局。这便罢了,那马儿撞人见血受惊后,难道不会疯跑乱撞,带着你们冲进人堆么?”
凤曦打了个响指,祁霄已默契接话道:
“届时恐怕就不是三公主的腿伤,而是有更多的百姓被撞,连三公主与三驸马自己都危险了吧。”
祁霄可不是在危言耸听,他自幼长在寒玉关,对于马儿的了解远不是京中人可比的。
因此他说出结果,其实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你胡言!本宫的车夫都是太子府精心挑选,断不会在关键时刻控不住马儿!”
凤鸢心中后怕,嘴上却依旧是一副我不信你骗我的样子。
但凤曦怎么可能惯着她?
“那行,就算撞人后摔不死你,背上两条人命的你能好过?”
凤鸢想反驳,表示怎么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不好过?
不就是花钱消灾么?
她又不缺那点儿银子!
就听凤曦恶意满满道:
“你也是知道的,你看不惯本宫很久了,本宫也不见得看得惯你,所以你要是背上人命,本宫不去父皇那儿告黑状是不可能的。”
不顾凤鸢铁青的脸色,凤曦又故作思量道:
“祁霄,你之前说咱们大昭哪儿最是苦寒来着?本宫觉得将凤鸢发配过去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还不待祁霄接话,凤鸢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道:
“凤曦,你好歹毒的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本宫是不会给你抓到把柄的!”
若是旁人说这种话,凤鸢还会觉得对方是在吓唬自己,可凤曦这种疯子却是真做得出来。
本来她那父皇就没多喜欢自己,若是自己当街背上两条人命,再有凤曦这个贱人在旁挑唆,她说不得还真要落天子与庶民同罪……
一想到要去什么苦寒之地,她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同样的,她也在疯狂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起今日之事。
“所以咯,你可不得感谢青芷二人嘛。至于人婉娘滑胎,难道不是被你那车架吓的?”
凤曦见凤鸢冷静下来,说话自染也更随意了几分。
“可不?若非三公主的亲卫拦路,恐怕那孩子已经在大夫处保住了。”
孙青芷冷眼看着凤鸢,显然极不喜欢这位飞扬跋扈的公主。
也就在这时,又一人自外面的人群中挤了进来。
凤鸢定睛一看,眉头顿时便蹙了起来。
凤曦也在好奇对方是谁,直到祁霄伏在她耳边道:
“此乃太子幕僚。”
而另一边凤鸢耳边也响起了幕僚的声音:
“太子殿下让属下传话,望三公主以大局为重,莫要再蛮横行事招百姓不快了!护国公主势大,您在此时与之对上无疑是自寻死路!”
凤璟这话说的极重,也像一根闷棍般敲醒了凤鸢。
她可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太子党和方家,她做的事也会牵连到他们。
今早哥哥才因“不孝”之事赶了她,现在她竟然又……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沈恒见凤鸢久久不言,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谁知凤鸢却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张口对凤曦道:
“你就直说你想让本宫如何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允了还不行么?”
如此一来,这便不是她有错,而是她给凤曦一个面子了。
就怕凤曦不知见好就收,还要跟她胡搅蛮缠!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凤曦还真就点点头道:
“行啊,多大事儿啊。这样吧,既然你让人家滑了胎,给点儿补偿也是应该的吧?”
少女用眼神示意凤鸢看向晚娘,银子嘛,她凤鸢肯定是不缺的。
而婆子与书生一听此话,脸上顿时便有了笑容,连看婉娘的眼神都温和了起来。
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但银子确实实打实的好东西啊!
见婆子与书生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凤鸢顿时嗤笑一声,对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
而侍女则立刻拿出一个荷包,随手丢到了婉娘的身上。
这荷包是凤鸢平时备着,用来打赏宫人下人的,里头装了不少银锞子,赔这妇人一个孩子怎么也够了。
毕竟拿去人牙子那儿买成年壮丁,都侍女领好些个回府去了。
见荷包落下,那婆子立刻便抓在了手里,转头拉着儿子对凤鸢与凤曦磕头道:
“谢谢二位公主,谢谢二位公主!”
可凤鸢早就受不得这窝囊气了,连带着看之前还算懂事的婆子与书生也觉碍眼,起身便往外走去。
唯有凤曦还端坐原处,看着不停向自己跪拜的母子二人。
这一幕看着孙青芷狠狠蹙眉,可她是个外人,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明白凤曦与祁霄不继续追究凤鸢的原因,因为凤鸢是公主,就算她有错也不可能为此小事强行治她的罪。
就算凤曦压着京兆府治了,凤鸢一样能上下打点好好的出来,她凤鸢报复不了凤曦,还报复不了婉娘么?
反倒是银钱好使,能给婉娘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可这银钱才刚落到婉娘身上,竟转头就被那老妇捏在了手中。
这本该得到补偿的一分没有,那企图将人推出去顶罪的却赚的盆满钵满,这世间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可就算她此刻能将钱袋子抢给婉娘,等她跟那二人回去还不是……
罢了。
可就在孙青芷要说服自己别管了,就让婉娘自生自灭吧时,担架上的婉娘却缓缓开了口。
“府尹,府尹大人,民女婉娘欲与冯秀才和离,请,请府尹大人为民女见证……”
“你这贱妇,你说什么呢!”
不等王府尹答应,一旁的婆子便率先叫骂起来,甚至还伸手去拧婉娘腰间的软肉。
“你这婆子做什么!”
孙青芷大喝一声,直接便将婆子推了开去,连带着银袋也一并抢了过来。
“姑娘明鉴啊,我这儿媳定是昏了头了,她平日里与咱儿子关系可好了,定是孩子没了一下子想不开了,这是咱们家的家事啊!”
被推的婆子当即哭喊道,话中的意思更是明确极了。
这是咱们的家务事,你个外人瞎参和什么?
然而婉娘既已讲话说出口,便不会再软弱了。
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若是她今日不和离,那等她回去她与父母定会被人磋磨死,还不如早日脱离苦海。
所以她不顾丈夫的眼神与婆婆的哭闹道:
“方才你二人要我顶罪,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时,怎么不好说我与冯秀才感情甚好?用父母威胁我时,怎么不说我昏了头……和离,我要和离……”
眼见婉娘如此坚决,凤曦也没有要多插手的意思。
相反,她也起身准备离开京兆府了。
只是走前笑着赞叹了王府尹一句:
“府尹大人清正廉明,想必一定会秉公办理的吧~”
“自,自然……”
王府尹低眉顺眼,背后的官服都要被冷汗给打湿了。
等凤曦一行人回府,并从孙青芷二人处得知粮食的产量时,京兆府的事儿也算是完结了。
“原来那婉娘一家乃是几年前水患的灾民,他们机缘巧合来了京城,因这婉娘有几分姿色又无所依,这才娶回家做了媳妇。当然,连带着也接纳了婉娘爹娘。”
天禧将外面打听的事儿说起,那绘声绘色的不去说书当真是可惜了。
都说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婉娘一下也算是寄人篱下了。
所以不仅婉娘要在冯家当牛做马,连带着她的爹娘也不能外出做工,也要留在冯家供人使唤。
而冯家秀才与爹娘则作威作福,明明家贫却似有了奴仆。
就像大家猜想的一般,他们看重的也的确就是婉娘肚子里的孩子。
前两年婉娘没怀上时,老婆子还时常说对方是不下蛋的母鸡来着。
“可以说啊,这姑娘如今也算是脱离苦海咯~”
先不说有凤曦施压,就是单经历了前面那场闹剧,那王府尹也是不敢乱盘胡弄的。
而且就这么个小小的和离案,他犯得着不公正么?
他又什么好处拿,就算冯家给好处……
他这么大个官,也不在乎那点儿吧。
所以婉娘自是顺利和离,不管那婆子与秀才怎么怒骂,婉娘也是被亲生爹娘抬出了府衙。
倒是孙青芷因为以前遭遇,对婉娘一家动了些恻隐之心,收一家人去了京郊庄子上种地。
当然,这对凤曦来说不过一件小事,倒是祁霄在榻上轻抚着少女白皙细嫩的脸颊,问起了她对于当街纵马驾车的看法。
而凤曦好歹是个现代人,自是迷迷糊糊说了些想法。
什么限速啊,肇事后如何划分责任啊,什么样的事故将直接定罪啊……
总之一个敢问一个敢说,而某人听完还觉茅塞顿开,第二日直接便替凤曦草拟了一份折子敬上。
于是不出几日,大街小巷便都流传起了纵马伤人犯罪,超速驾车同样要受罚的新律例,为此不知有多少百姓赞美护国公主,觉得她是真在为民办事。
对此睡的昏天黑地,连头上都翘起了一根呆毛的凤曦:“?”
什么办事?
她办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