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自家女儿女婿那懵逼的眼神,盛德帝难得觉得自己的心情分外舒畅,所以又拍了拍袖子道:
“这事儿毕竟是先帝丑闻,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他最要面子,怎么可能让这事儿流传出去?所以皇家对外只说是花皇后与太子残害多名皇室,当时朕不就正被残害着么?”
那些年皇家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身为先帝唯一不是歪瓜裂枣的好大儿,盛德帝觉得自己的安危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在老祁助朕拿下太子后,先帝便立刻下旨除了太子党,连带着花家也被判了个满门抄斩。那花皇后到还有几分体面,是自己自缢走的……”
盛德帝回想起那位花容月貌的皇后,脑子里却并没有多少信息。
因为当初的他不过是失去母妃的闲散皇子,而对方却是一国皇后花家嫡女,即便宫宴遇上也很少多看他一眼。
若非他足够潇洒平庸,恐怕也会如其他兄长幼弟般出事,而不是平平安安的长到可以进入先帝的考虑范围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您老居然也是有点子气运在身上的。”
凤曦上下打量了盛德帝一番,觉得有时候这傻人还真是有傻福的。
似是看出了凤曦眼中的揶揄,盛德帝很快轻咳几声转移话题道:
“倒是你二人怎的突然对此事感兴趣了?”
祁霄也不瞒着盛德帝,立刻便将昨日在谢家得知的事一一讲出,并说明当初父亲也成对他略微提及。
“儿臣隐约觉得某些事当有所关联,所以想要顺着这条线索深究一番。”
“你倒是心细。”
盛德帝点点头道:
“皆是如此,你们便将赵喜也唤进来吧。他这老小子在宫里深耕多年,当年的细节盛德帝还未必比他知道的多呢。”
有了盛德帝的授意,赵喜也很快端着膳房新作的甜汤茶点入了殿,并详细的回忆起了多年前的那场大变。
与其他自幼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不同,赵喜一开始并不是跟着盛德帝的。
相反他其实是先帝那掌印太监的小徒弟,平日里伺候那位大公公洗漱吃喝,揉肩捏腿亦是他的拿手好戏。
而因着他惯会察言观色,又没什么攀附登天的心思,所以这位大公公对他也格外放心。
当然这种放心也是建立在他背后无人,甚至连个对食宫女儿都没有,实在是个最好掌控的徒弟。
所以他在伺候大公公梳洗时,便总能听到一些别的太监听不到的秘闻。
其中便有不少是关于先帝与花皇后的。
“这花皇后貌美多情,却也是个烈性女子。她在入宫之初都是不让先帝碰的,即便先帝送上各地珍宝让花家劝慰,她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赵喜细细回忆着:
“久而久之先帝也就失了耐性,这堂堂皇帝想要一个女子还不简单?”
“懂了,此乃霸道帝皇强制爱之皇后你哪里逃。”
盛德帝:“……”
祁霄:“……”
他们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凤曦,实在是无法说她说的不对。
可你硬要说对吧,似乎也不太对……
总而言之就是一番强制爱后,先帝竟发现皇后一直没有喜讯传来,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后来一查才知道,皇后竟一直在服用避子汤,根本就不想为先帝生下一儿半女。”
而既然先帝都知道了,自然就不可能任由皇后继续下去。
因此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先帝是时常留宿在皇后处的,那为皇后诊脉的太医也被换成了先帝心腹。
终于皇后有了喜讯,十月之后先帝最宠爱的太子凤尧诞生了。
“凤尧自幼聪慧异常,三岁能诗五岁能赋放别人处是夸词,在他这儿确实一件真真实实的事。想当初朕初入学堂时,凤尧老师已朝中各位大儒清吏了。”
盛德帝不免感慨的说道。
其实他印象中的凤尧十分端方,谁是个风度翩翩的君子也不为过。
即便对方能在一众皇家兄弟的针对下反杀,又或是主动让这些人落马,他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因为皇家就是如此,站在最前面的人不害人恐怕就会被害。
而以凤尧的才学天赋来看,他也一定能当好这个大昭皇帝。
在后面的十多年里,凤尧也的确像朝中无数朝臣所期盼的那般成长着,在监国时也为大昭办了不少实事。
而这样的好光景一直持续到荒淫的先帝病倒,太医直言此病恐难回天,先帝怕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了。
众官员一听这不感情好?
反正太子足够贤明,若先帝去了他们也不担心朝局混乱。
可不知为何,两日后那一向处于众皇子中最边缘的位置,先帝没事儿甚至都不会想起的盛德帝却被招进了宫。
“先帝告诉了朕一个他也刚得知不久的秘密,太子其实并非他亲子,而是花皇后与他宫里伺候的大太监的种。”
多年后再说起这事,盛德帝也觉得狗血的让他浑身不舒服。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
当自己老父亲忽然想让自己当皇帝时,别人或许是兴奋是面红脖子粗,就怕老父亲突然收回成命。
可盛德帝却是一直没那心思的,他甚至也不觉得自己斗得过当时的太子党。
但先帝哪儿管他的死活,他至今都记得那双愤怒的犹如野兽食人的眼睛,其中的暴虐他恐怕此生都不会忘记。
“如果你不按父皇说的做,他们就会知道你知道了,到时候父皇一死你也得死还有你那些朋友……”
苟延残喘的先帝笑着,不像是他的父亲更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要么搏一搏,要么一起死,盛德帝不是什么为了血脉正统奋起拼搏的人,但朕也不想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看着盛德帝骤然肃穆的神色,凤曦难得出口安慰他道:
“你好惨啊。”
盛德帝:“……”
朕好惨还特么需要你给朕重复么?
真是该死啊!
“所以当初先帝是如何得知先太子并非皇嗣,从而特意挑选了您这个边缘皇子来抗衡的呢?”
祁霄很快又抓住了重点。
既然盛德帝说先太子的乃是皇后身边太监的种,那先帝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盛德帝侧头看了看赵喜,示意这件事还是由他来说吧。
“回驸马爷的话,这事儿是那太监亲口在先帝病床前说的。”
凤曦:“?”
啊?
什么?
贵圈特么这么乱的么?
那太监既然是先太子的生父,他为何要上赶着将事儿暴露出来,他这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好在赵喜之言很快解答了凤曦的困惑:
“那日花皇后前来侍奉病中的先帝,中途曾以了解先帝病情等缘由,单独将咱家那掌印师父请了出去。当时殿内并无旁人,唯有那私通太监与躲在碧纱橱后小憩的咱家……”
他也是前一晚伺候师父累着了,毕竟推拿按摩乃是真正的体力活儿。
谁知就是这么一小憩,却听到了那太监与先帝的对话。
“那大太监本是花家陪送入宫的,因此先帝对其也十分熟悉,而在那太监向先帝展示他的确是个男人而非太监后,多疑的先帝实际上就已信了七八分了。”
毕竟这若无苟且之事,谁会将一个男人带进宫里做太监?
且这个一直将这太监带着身边的女人,还是个被他强迫才就范屈服的烈性子。
报复……
“先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报复,并压低声音质问对方为何主动暴露,难道是看他和皇帝快死了,就想在他面前炫耀找死么?”
谁知大太监的回答却十分果决:
“他说他之所以将此事告诉先帝,就是因为他不想死,即便是死也要报复花皇后与太子这两个无情无义之人。因为待这二人功成之时,便是他这鞠躬尽瘁之人的死期。”
祁霄蹙眉,不得不说那大太监之言何其合理……
皇位之前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朋友,即便那大太监是太子生父,他也将是太子身上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但只要让他永远无法开口说话,那这个污点便将随时间尘封,所有的一切也将是名正言顺的。
至于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把对方除掉,不过是为了充分榨取他的剩余价值罢了。
毕竟一个与皇后私通,甚至连太子都是他亲子的太监,这么些年能不兢兢业业的为两人办事么?
而据盛德帝与赵喜回忆,对方的确是花皇后手里的一把刀,为之办了许多不太见得光的事儿。
至于对方又是如何得知他会死的……
“他试图告知他乃是太子的生父,却被花皇后给严厉制止了。不止如此,他还利用手下眼线得知了一些母子俩的对话,总之太多细节咱家已经记不清了……”
赵喜努力的回忆着,但毕竟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他当时又大梦初醒着……
“无妨,其他细节在这儿都不甚重要了。”
祁霄摇摇头,觉得一切算是在这儿大概理清了。
太子生父忍辱负重多年,却发现皇后母子欲杀他正道,所以为了报复直接向先帝告了密。
而先帝虽是个荒淫的,但到底在皇位上坐了那么些日子,这心机不说多深至少是不浅的。
所以他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让那个大太监在皇后二人身边做眼线,这边则悄然培养起最不起眼的盛德帝来。
偏偏盛德帝是个有气运又有几分脑子的,不仅接住了先帝给的泼天富贵,还在关键时刻被祁帅这天降神兵推了一把……
至此盛德帝顺理成章的取代了太子,而花家也因为丑事被先帝记恨,连带着与太子党一锅端了。
“所以那大太监呢?”
凤曦一针见血道。
那告密的那么大个太监呢?
“死了。”
盛德帝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当初那场争斗实在惊险万分,他每每想起都会觉得浑身不适。
“作为一个让先帝颜面尽失的男人,他又怎么可能活得到今日?但因为他告密有功,先帝好歹留了他个全尸,是老祁代替先帝亲自去监的刑。”
祁帅是何人?
既然是他亲自监刑,那太监便断不可能活到现在。
而为了保住皇家的颜面,这一系列事情甚至连卷宗物证都没有留下。
也就是他们这些个认证还活着,等他们入土这事儿怕就彻底成迷了。
“朕知昭凌你在怀疑什么,只是有些事越是浮于表面反而越不是真相。你是否觉得穆太师是在为花皇后复仇?毕竟他们少年慕艾,却被先帝生生拆散,即便分隔多年也是有些感情在的?”
面对盛德帝的问话,眼下的祁霄算是默认了。
可盛德帝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又让他深思。
“这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样的事年年都在发生,岁岁都在重演,这离了心上人就不过了?痴情种有,比如你爹,你哥,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穆陵阳毕竟是盛德帝的老师,他曾在对方手下听学数年,他并不觉得对方真是这般儿女情长之人。
相比于潇洒铁血祁帅,盛德帝反而觉得温润尔雅的老师更为冷血。
当然这是在他如今渐渐瞧出些端倪后,方才彻彻底底确认的。
“那当是为何?”
祁霄忍不住询问盛德帝,希望从他这儿得到他的答案。
然而盛德帝也只是摇摇头道:
“据朕所知,那些年太师与花皇后并无接触,甚至与先太子都划清了界限。因为他们的事不仅朕和谢老爷子等人知道,其实满朝文武就没几个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若非对方确实与那案子毫无关系,先帝能不把他一起嘎了?
要知道就连先太子府里刚刚出生的小皇孙,都被先帝下令一起拉到闹市去砍了。
这还是他名义上的亲孙子,何况穆陵阳这么个与他无亲无故的臣子?
“当时的老岐伯侯早已有了妻室,甚至连如今的小侯爷穆清则都已经出生了。”
赵喜笑眯眯的说着自己所知道的,觉得这两件事的关联恐怕不大。
“到说不得是当年的先太子着实有才学,这世上还有不知真相的人在为之打抱不平呢~”
赵喜这话明显是在打趣儿,而祁霄左思右想后也觉得头疼,最终歇了继续探究这件事的心思。
因为无论穆陵阳等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都做下了让他无法原谅的事。
“公子体内的洛氏血脉还是太稀薄了,想来那位本来是要将这血脉自用,又或是留给老友你的。”
冰雾缭绕密室之内,白袍老者一边查看榻上青年的情况,利用手中金针为其疏通血脉灼烧带来的疼痛,一边不无感慨的说道。
天地之间自有规则,这修行一道自然更是苛刻。
仙法无边,这仙术若是人人皆可修行便不叫仙术了。
所以有了上古记在的灵根,有了如今他们口中的血脉。
如果说眼前的穆陵阳体内有一半洛氏血脉,那身为他孙子的穆清则便只有四分之一。
如此一来,穆清则本身体内的洛氏血脉就不足以与萧氏血脉融合,因为想融合你首先得压制得住对面吧?
可你连压制都压制不住,又要如何去谈吸收这件事呢?
没得谈。
所以就造成穆清则眼下只能僵在原地,他这个医修也只能先帮他压制住反噬,让他能在多熬几日。
“老友可还有其他法子?”
穆陵阳侧头看着老者,希望对方能给个彻底解决的法子。
而对方倒也一点去卖关子道:
“就似之前那位回族之后洛氏要求的一般,自己体内血脉不足便找人相助。那位虽不知以何法入了祖地,没有接受你们洛氏圣女,但你们好歹同为洛氏……”
老者说着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榻上的穆清则,眼里倒也有了几分揶揄的笑意。
在天地灵气变得愈发稀薄之前,天地间修士想要修仙都是要争的。
都说这大争之势人才辈出,为了修行而谋划并非什么丢脸之事,只要能让自己与他人精进,这杀人取宝的事也是有不少人做的。
更何况这事还不必杀人,只是合作共赢罢了。
“之前你们洛氏便对那位提过此事,只是那位不允,既然如此这肥水又何必流入外人田呢?”
“你说的倒也在理。”
看了看眼前的白袍老者,穆陵阳又看了看榻上痛苦万分的穆清则,这才终于点头道:
“罢了,老夫且舍了这张老脸去吧。”
夜色下红枫随风摇曳,一道灵光自院外一闪而逝,很快便落入了等候多时的洛苍云手中。
按照他与他那表弟的约定,今日已是他们那日通信的七日后了。
由于传音符只能传输一些简短的语句,因此对方并不能详细的跟他讲述自己所有难处,只能提出两三个重点。
但就是这两三个重点,却让洛苍云的老脸一片凝重。
第一是融合一直无法成功,继续下去融合者会废,而被融合的血脉会直接损毁。
第二是不成原因乃是融合者体内血脉不足,他知洛氏有法子可以补救,所以希望他与清窈能出手。
不得不说,第一点中的血脉损坏他就不能接受。
因为那可是他背着兄长拿出,如今兄长没罚他已是看在好苗子的面子上。
若是血脉因为没融合成功而没了,他必将成为洛氏一族的罪人,谁也无法挽救的罪人。
所以不可以。
血脉损毁说什么也不可以。
至于第二点,他们洛氏的确是有法子的,可这法子却不是他可以施行的……
他之前说带清窈前去一见,也不是要让清窈与之发什么点什么的。
可谁知洛苍云无比慎重甚至祈求的开口,洛清窈的回答却是轻飘飘。
“既是为我族奉献,清窈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只不过届时谁能夺下那血脉之力,可就要各凭本事了。”
“你觉得呢?二爷爷。”
“清窈你且放心,此事二爷爷自是没有话说的。”
眼下的洛苍云哪儿还敢有话,且他觉得各凭本事也没什么不好啊。
于是次日清晨,幻姑便为祁霄带来了一则洛氏三人的消息。
“不告而别?他们倒是会挑时间离开。”
祁霄翻着手里的一堆卷宗,他不仅是公主府的驸马,他还是如今的大理寺卿,自然也是有很多事要处理的。
而凤曦更不可能给人当眼线,说白了她是有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派的。
所以除了今早例行去瞧瞧的幻姑,府中是无人发现他们不见了的。
“幻姑可询问过莫氏了?”
“问了,莫氏只道他们也不知。”
幻姑摇摇头。
人家莫氏如何可忙疯了。
无妄之中仙草虽多,可到底比不上凡间药草庞大的种类。
别看这些草药一无灵气二不适用于修仙者,可它们不是不可以以灵气改造,日后再带回无妄中种植培育啊。
所以莫氏三人这些人都在大街上跑着,如今已经演变成三人分头行动,有的去深山有的往村镇,还有的去给富贵人家看诊收药。
总之萧氏与洛氏的暗潮汹涌与他们无关,他们就是三个醉心炼药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表现是最令人放心的。
“少主,不知可需要属下动用一些手段追查……”
幻姑口中要追查的自是洛氏三人,若实在要找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看她没有直接使用这一点,祁霄就知道这手段肯定是有些代价的,当即摇摇头道:
“不必,与其一直盯着他们防着他们,我们还不如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是。”
幻姑走后,这两日不必外出的凤曦才如幽魂般走出,没有骨头瘫在了一旁椅子上。
见她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祁霄顿时有些好笑道:
“怎么了,这是不上班身上都有班味儿了?”
“班味”这词儿还是祁霄从凤曦这儿学的,这拿来调侃对方到还真挺合适。
谁知凤曦竟懒懒的抬起眼皮道:
“可不是嘛,这搞事的他一直不好好搞事,以至于本宫这班要上不上的,一直吊着比一下子上完还难受!差评!”
祁霄笑的胸腔起伏,一双桃花眼更是无奈的睨着凤曦道:
“懒不死你。”
凤曦:“?”
倒反天罡!
在祁霄与凤曦斗嘴的同时,另一边的洛氏二人已随穆陵阳下了密室。
他们是趁夜离开的护国公主府,却并非在入夜后就来了岐伯侯府。
以为他们深知幻姑也不是简单人物,就怕对方会尾随他们出府,以此来探查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若是以往他们自不怕对方跟,可毕竟是关于萧氏血脉的大事,对方一旦发现恐怕得跟他们拼命。
他们人多不怕治不住对方,就怕对方不要命的要反咬他们。
所以二人是在彻底确定了无人跟踪后,这才趁着午后宁静来得岐伯侯府。
这遁地符不知多久未用,竟都用的十分不熟练了。
“早便听表兄提过清窈你的不凡,如今一见到真是让老夫眼前一亮啊。”
穆陵阳打量着洛苍云身边的少女,只觉这天边孤月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像他那早逝却满眼不甘倔强的娘亲。
想来对方在未被他那素未谋面的爷爷毁掉根基之前,应当也是这般清傲出尘只可远观的模样。
“三爷爷言重了。”
洛清窈自谦的摇了摇头道:
“清窈不过是生于无妄长于无妄,自有便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罢了。若给表弟同样的资源,他的成长未必会比清窈慢。”
闻言的穆陵阳点点头,洛清窈这话他是喜欢听的。
“既然如此,三爷爷就替你表弟谢过你了。”
洛清窈虽是一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可她的实际年龄却是长与祁霄和穆清则的。
只不过如今的修仙之人虽不似曾经长寿,却也有两三百的寿数,所以这点儿年龄差距也就不足为虑了。
“好了,你二人便莫要自谦了。叫老夫看还是救人要紧,以免后面再出其他变故。”
洛苍云宛如一只吉吉国王,一进密室便将目光落在了那条血龙之上。
见这血龙眼下还活蹦乱跳的,这才缓缓松了一大口气。
可暂时的安稳哪儿比得上一直安稳,所以他还是免不了开口催促。
只不过他着急,那眼看穆清则最多撑过今日的穆陵阳只会更急,只是他懂得隐藏自己收敛情绪,所以洛苍云根本瞧不出罢了。
眼下见洛苍云主动开口,他自是顺水推舟道:
“既然如此,咱们两个老东西便赶紧出去,把这时间留给他们两个年轻人吧。”
洛苍云点点头,只是在出门前不安的看了洛清窈一眼,显然是在用眼神嘱咐她自己小心。
毕竟她此行可是存了夺取血脉的心思的,难免两人争起来不会有危险。
而一向有主见的洛清窈见此,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等到密室的大门彻底关上,洛清窈这才缓缓走到穆清则的玉榻之前。
也就在这时,玉榻上已被灼烧之苦折磨一月的青年竟缓缓睁眼,一双冷眸审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仅仅是一瞬间他们便意识到,他们竟在彼此眼中都是猎物。
既然如此……
那便看看他二人究竟谁更有本事一些吧。
三日之后,一则消息迅速自北地送到了盛德帝案前,气的盛德帝险些拍碎了面前的玉案。
“隐瞒不报,好好好,又是一个隐瞒不报!你们这些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拿着朝廷的俸禄在这儿陪朕过家家么?”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一种大臣齐齐跪地,头上汗珠是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掉啊。
“息怒,这什么?这是秋旱加蝗灾!朕眼看今年是个丰年,如今倒好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一把将折子丢在一众大臣面前,盛德帝还不忘自己体弱多病得多咳嗽几声。
这几年年生不好,前些日子又出了明州那档子事儿,他本想用秋日丰收来鼓舞人心。
谁知这大昭腹地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竟有两个县遭了秋旱,且地方官员因为明州事大,所以起了先压着瞒过去的心思。
原本那两个县离盛京不远,因此也算是大昭出了名的富县。
所以就算这一年百姓秋收不丰交不齐税,他们府衙也能先开府库借贷给百姓,等明年丰收了再还上便是。
偏偏这人算不如天算,秋旱后蝗虫在干裂的土地上大量繁殖,竟一下就成了一场遮天蔽日的蝗灾,直接便将本就不丰的粮食给啃光了。
这下好了,那两县县令与帮他们打掩护的州府官员知道瞒不住了,这才赶忙派人连夜把折子送了上来。
可这蝗灾都已经来了,现在才送来未免叫人凉,至少盛德帝此刻的心就是凉的。
这可是中州腹地啊!
成了气候的蝗灾得在这儿嚯嚯多少粮食啊!
更不要说这些蝗虫还会转移,届时南地北地……
盛德帝越想越头大,赶忙示意下方的一众官员想办法。
而祁霄因为之前的卷宗堆积太多,这几日都是没去上朝的。
这不,此刻正一边给自家小凤凰剥香蕉,一边听天禧拿这事儿说嘴呢。
因为那汲汲营营的太子党与四皇子一派啊,竟又在朝上为了谁去赈灾的事儿吵起来了。
这赈灾就是政绩,而眼下的太子与四皇子最缺的特么就是政绩。
眼看凤曦因为之前的车架律例名声大噪,他们自然就更加着急了。
“可这赈灾的位置就那么些,太子殿下与四皇子一起去肯定是不行的,可哪一边儿独去他们又都不甘心。”
凤曦咬了一口香蕉道:
“但他们也是有底线的不是?反正不管他们俩能不能去,反正他们肯定你想让本宫去。”
天禧讶异,觉得他们公主如今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正想顺着凤曦的话说这些人小气呢,他便听凤曦快乐的感慨道:
“多好啊,这破班谁爱上谁上,反正本宫肯定是不想上的!”
天禧:“……”
“放心吧,如此情况下岐伯侯府一派肯定会站出来的。”
祁霄十分肯定的说道。
果然晚些时候宫中就传来消息,说朝中几位清流官员提议让太子与四皇子各治理一县的蝗灾,这样不仅能让效率更好,也能因着两位殿下的比较之心使百姓获利。
对此盛德帝表示满意,太子与四皇子竟也没有再吵吵闹闹。
“他们倒是想继续吵,可这时间不等人,赈灾的人晚一日去,这粮食便会少上一日的,这责任即便是太子与四皇子也担待不起。”
李次辅来府中说起此事时,眼中是毫不遮掩的痛惜。
若是让太子与四皇子这样的人做了皇上,往后百姓的日子可就真难了。
闻言的凤曦也只能勉励他两句道:
“所以嘛,这个世界上还是坏人多啊,而那又蠢又坏的就更多了。”
李次辅抹了抹眼角,觉得公主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由于太子与四皇子这次是卯足了劲儿要证明自己,所以接到命令当晚便连夜出了城,更是是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两县。
用前方上书的官员的话来说,那简直是日夜兼程一刻未得闲啊!
不仅如此,他们还亲自带着一众官员下地,身体力行的尝试了什么叫人工扑打法。
这所谓人工扑打法,自然就是跟蝗虫硬碰硬,也就是平民百姓最常用人多拿着扫帚打。
而此法显然没什么成效,于是又抬上来了壕沟掩埋及同时可以开荒的火烧法。
最后两方更是找到了一些农家土方子,用一些草药汤去祛除虫卵以确保蝗灾不会再起。
这波雷厉风行的治理,很快便遏制住了两县本地的灾情,甚至还有余力派人对付那几支流窜出去的蝗虫队伍。
“太子殿下与四殿下如此勤勉,日后都将是国之栋梁,时刻都能为皇上您分忧啊!”
次日早朝上,清流老臣们纷纷摸着胡子赞扬,仿佛看到了大昭的未来一样。
很显然比起凤曦这个疯疯癫癫的公主,他们这些老头子还是更希望太子或是四皇子继位。
不止是他们,其实那位大人也觉得护国公主太过出格,实在是不适合坐在龙椅之上……
见此盛德帝表面笑着接受恭维,心里却对如今的朝局有了新的认识。
不止是他,李次辅也对凤曦与祁霄直言道:
“如今朝中三股势力隐有抱团之势,谢老国公恐怕得准备出山了。”
谁知这边的谢老爷子才刚收到这消息,立刻命谢福翻出他的朝服,准备明日上朝去给自家外孙女还债,京城之外便有新的消息传了回来。
“神仙?谁是神仙?本宫哪儿看着像神仙了?”
清晨饿醒的凤曦迷迷瞪瞪的,根本听不懂要去上朝的祁霄在说什么。
倒是祁霄伸手在少女唇上揉了揉,声音极尽温柔的安抚道:
“好了,知道了,乖乖睡觉吧我的小神仙。”
“好嘞。”
凤曦眨眨眼,毫不犹豫的便倒回了被窝里。
“老国公可是有好些日子没入朝了,今儿个一定是听闻了公主轶事,所以特地跑了这一趟吧?”
“那可不?若是我家那孙女儿有这等本事,我都想将她供起来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就知道说嘴老夫,老夫都多久没来了?这不是想你们这些老东西了么?”
谢老爷子指着这一个个油嘴滑舌的,那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啊!
他这老头子刚准备展现下自己的作用呢?
谁知晚些时候就听说凤曦神了!
什么神了!
他觉得他都要听神了!
回头见祁霄那小子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谢老爷子的心更是难受了。
好在早朝很快就开了,一众官员也终于知道是怎么个事儿了。
“说来那蝗虫也真是奇了怪了,其他庄稼它们是啃的一点不剩,偏偏公主农庄里的庄稼它们是一点儿不碰。几县有不少百姓都跑去瞧过,都说那庄稼长得又壮又好呢!”
负责上奏此事的官员绘声绘色,他长这么大也是头次见着这等奇景呢!
若只是一处农庄如此还好说,偏偏护国公主府好几个庄子都是如此。
其中一个县对比最为明显,这周围几个庄子都被啃的干干净净,唯独公主府的庄子毫发无损……
“如今那几县的百姓都道护国公主是神仙转世,是来咱们这天下普度众生的呢!好些村子里还修了祠堂,那香火旺的连道观佛寺都比不上。”
盛德帝:“……”
众官员:“……”
不得不说,盛德帝是真的无法直视下方官员口中这一幕。
毕竟他那逆女哪儿有点神仙的样子?
就她还普度众生?
要收众生都需要她这个懒鬼来普度,那众生怕死早就玩儿完了。
可偏偏那蝗虫就是不吃公主府的庄稼,那庄稼还长得饱满又馋人,这谁看了不得道一句老天庇佑?
“现在那几个县的百姓都希望公主能庇护他们,甚至赐他们一些庄子上的良种呢。”
“原来如此。”
闻言的盛德帝只能故作高深的点点头,算是先帮凤曦把这事儿压下了。
而这事儿在朝堂上这么一宣扬后,不仅是京中的达官显贵知道了,就连市井百姓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听了去。
于是次日凤曦刚一踏出府门,便见不少布衣百姓跪在她的府门前虔诚磕头,其中应该有不少都是京城附近的贫农佃户。
凤曦:“……”
若非她这府门前没有香炉,平常人也不敢在她门前给她摆一个,她觉得这些人怕都要给她烧香点蜡烛了。
于是凤曦毫不犹豫的开麦道:
“本宫可不是什么小神仙,你们见过哪个小神仙是本宫这样疯疯癫癫的么?这凡事不能看表面,更不能临时抱佛脚,毕竟这样佛只会踢你一脚!”
凤曦的本意是说她不是神,一个个别特么拜她,他们有时间在这儿拜她还不如回去好好种地。
然而落在这些农人耳朵里却成了点化,是在告诉他们要把对公主的崇敬放在心里,做到实事上去,而不是像这样流于表面。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那公主祠竟似雨后春笋般冒出,从受灾几县蔓延到了盛京周边,再从盛京周边蔓延到了更远的地界。
正所谓这世上本没有神,拜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神。
凤曦:“……”
什么神?
特么神经病的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