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鹫山下。
万众瞩目的高岗之上。
一黝黑的壮汉与一银发女子在旁观,一老者满脸怒容,一壮汉踉跄后退,一年轻男子默然而立,面沉似水,一妖冶貌美的女子与他四目相视,轻柔的话语声透着无尽的魅惑。
这一刻,于野像是被话语声打动,面露迟疑之色,遂又眉梢一挑,两眼光芒闪烁。
与他对视的玄女尚自窃喜,忽然花容失色,身形摇晃,失声惨呼——
“哎呀……饶命……”
于野挥袖一甩,杀气笼罩四方。威势所致,黑羽、邛山、青衣连连往后退去。
尚在惨叫的玄女气息一窒,人已软软瘫倒在地。
黑羽脸色一变,忙道:“于前辈,手下留情!”
“住手!”
又有人大吼一声,差点摔下山岗的奎炎立足未稳,竟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而他尚未扑到近前,突然来势一顿,身子横空,已然动弹不得。他顿时双目圆睁,急声哀求道:“头领,不敢伤她……”
于野却无动于衷,冷声道:“于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迷惑我的兄弟?”
“惑由心生,域因土成。”
玄女瘫在地上,无力挣扎,也不敢抬头,而她的话语声依然执着,且轻柔动听——
“世间的纷纷扰扰,岂是小女子一人之过?”
于野微微皱眉,又问:“你是否见过本人?”
“哦?”
“大泽北地。”
“大泽北地……?”
玄女的神色迷茫,道:“于前辈所说之地,闻所未闻,想必是您遇到灵狐,为其所惑,故而迁怒于我。须知,天下狐性相通,便如人性相近,却善恶不同……”
“哼!”
于野闷哼一声。
也许是他想多了,大泽北地的灵狐怎会与妖星的玄女有关呢!
“扑通——”
奎炎终于挣脱禁制,摔在地上,他飞身跃起,便要再次扑过来。
于野抬眼一瞥,叱道:“我且问你,这狐女为何伤不得?”
奎炎神情挣扎,尴尬道:“玄女她……她……”
他似乎说不出口,却听玄女幽幽道:“小女子与奎兄两情相悦,已是珠胎暗结!”
“啊!”
任凭于野如何淡定,也禁不住惊讶一声。
“唉!”
邛山更是狠狠跺脚,仰天长叹:“媾和也就罢了,竟然……天晓得生出什么妖孽……”他也是羞于启齿,却又怒道:“此事过于荒谬,那妖女在说谎!”
于野的神色一凝,便要查看真伪。玄女似乎明白他的用意,竟伸手扯开衣襟。他忙背过身去,不耐烦道:“奎炎,你若有意留在妖星,念在过往的情分上,于某自当予以成全!”
“嗯、嗯,多谢头领!”
奎炎大步冲到玄女身旁,小心翼翼将她扶起。
于野后退了几步,面前“砰”的落下一位老者,正是伯都妖王,却昏死不醒。他下巴一抬,示意道:“这是我与老狐、青衣送你的厚礼!”
“伯都?”
奎炎的两眼一亮,猛地扑了过去。
于野不再多说,转身飞起。
闪瞬之间,人在数十里外。
邛山与青衣随后追来,却不住地回头张望。
于野慢慢停下。
只见奎炎已抓着伯都飞上半空,声震四方——
“伯都在此!”
血光一闪,伯都的肉身崩溃,元神未及逃脱,被他一把抓住吞入嘴里,遂又放声大笑——
“哈哈,妖王又如何,老子活吞了他!”
一位女子与一位壮汉飞到奎炎的身旁,相继出声——
“伯都已死,奎兄乃是奎木狼王,神族后裔,当为万妖之王!”
“奎炎勇武盖世,当为妖星之主,谁敢不从,我黑鹫山与狼妖谷共讨之!”
狼族的汉子们趁机大喊——
“万妖之王、万妖之王……”
众多妖族起初惊惧、慌乱,渐渐跟着附和,万妖之王的呼唤声响彻百里、千里。
“呸!”
邛山恨恨啐了一口,道:“于头领,狐女说谎,她岂能……”
青衣摇了摇头,轻声劝说道:“即使玄女说谎,又能如何呢。自从黑鹫山知晓奎炎的来历之后,便精心谋划了一个圈套,便是借他之手降服狼妖谷,引诱你我除掉伯都,从而一统妖星。如今他已成就万妖之王,黑羽与玄女也得偿所愿!”
“难道任由那狐女的奸计得逞?”
“奎炎已死心塌地,你老狐能否让他回心转意?”
“这……”
“老狐、青衣,你二人是否也想留下来?”
于野忽然问了一句。
青衣没有理会,面如冷霜。
邛山猛然瞪起双眼,反问道:“于头领所言何意,我老狐岂是见色忘义之徒?”
“走吧!”
于野耸耸肩头,冲天而起。
青衣紧随其后。
邛山恨恨一甩袖子,转身追赶而去。
数百年的老兄弟就此分道扬镳,没有道别,也没有相送。正所谓缘来相聚,缘去两散……
夜色降临。
一处荒山洞穴中。
邛山与青衣相对而坐,一个仍然神情落寞,唉声叹息,一个手持酒坛,默默独饮。
“唉,我的灵狐村,与他的奎木村,乃是生死仇家,常年战乱不断。是于头领化解了两家恩怨,我与奎炎便跟着他走出秘境,闯荡妖域、魔域、仙域,又来到星域,并且双双修至合道境界,本以为老兄弟一生一世,谁成想……”
邛山抓出一个酒坛昂首猛灌了几口,喷溅的酒水呛了满脸、打湿了胡须,而他浑然不觉,感慨道:“人族有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便是相守千年,也难免有个分开的日子!”
他在自我安慰,却又沮丧道:“却不该找个狐女啊,什么珠胎暗结,那个夯货终究躲不过情劫,唉……”
一旁的青衣默默饮着酒。
她不懂兄弟情义,却懂得情劫之痛。
血魂之煞,尚有血藤丹化解。而情蛊之毒,无解。
人也好,妖也罢,终究躲不过一场情劫,岂不见,青云霓裳,茕茕孑然……
十余丈外,乃是山洞的深处,笼罩着重重禁制。狭小的所在,矗立着一尊青色石塔。魔塔的重天幻境之中,也有人在对话。
“这位道友,也是一位魔修?”
“嗯!”
“本人门邪,来自魔星,不知道友来自何方,缘何困在此地……?”
“于野!”
蒙气弥漫的山坡上,站着一位老者与一位年轻男子。
门邪,身着道袍,相貌清癯,服饰相貌与幽冥修士相仿,却是一位魔修,并呈现出天仙后期的境界。
他不认得于野,也好像不知道他面前的年轻人正是乔装伯都偷袭他的对手。而于野将他困入魔塔之后,并未加以处置,他想查明此人的底细,然后再行决断。
不过,门邪也在试探,他虽然能够察觉一丝魔修的气息,却看不透于野的修为境界。
“本人得罪了仇家,暂避于此!”
“你所说的仇家,便是黑鹫山邀请的高人?想不到你我同病相怜,何不携手离开此地?”
于野随口扯了一个谎,门邪似乎信以为真。
“门道友,据我所知,妖星与魔星素无往来,而你为何插手妖星的恩怨纷争?”
“哦,门某受伯都妖王的供奉多年,帮他打造阵法、排忧解难,乃应有之义!”
“伯都的供奉,多为妖丹、元神,门道友接受此物,有何用处?”
“妖丹、元神的法力,远胜于元石、魔石,用来修炼,事半功倍。门某尚存两枚妖丹,便送给于道友,不成敬意……”
门邪竟然摸出两个玉瓶递了过来。
此人相貌不俗,谈吐有礼,又是天仙境界,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风范。
而他举手之际,玉瓶忽然炸开,雾气横生,两团黑影急袭而来。
双方相距咫尺,已无从躲避。
于野却不躲不避,神色如常。
两团黑影已扑到三尺之外,突然一顿,现出人形,皆神情狰狞、张牙舞爪。门邪趁势跃起,双手挥出一道黑色剑光,却为禁制笼罩,已难以动弹。
于野挥袖一甩,魔影崩溃、雾气消散。
门邪顿时倒飞了出去,失声道:“果然是你……”
于野的嘴角一撇,悻悻道:“于某视你为魔修道友,有意请教一二,你却无视本人的诚意,罢了!”
修仙者,没有傻子。若有,他于野便是仅有的一个。
他没想骗过门邪,对方竟然施展偷袭,却也着实厉害,即使困在重天幻境之中,这位高人依然手段多变,并且能够施展出四五成的修为,却终究逃脱不了他这位魔塔主人的摆布。
于野飘然飞起。
门邪倒飞了数十丈,狼狈不堪道:“于道友,你是否认得元弥仙君?”
于野的去势一缓,却并未回头,身形消失……
转瞬之间,他已出现在星枢法阵的星云之上,随着一尊金鼎飘起,两位中年男子落在他的面前。他不再试探对方的深浅,挥袖抬手抓去,随着剑气吞吐,惨叫声响彻重天。
片刻之后,又一位老者穿过虚无飞来。
正是门邪,已修为禁制,身不由己,他看着诡异的法阵,以及见渊、比甲的尸骸,绝望道:“于道友,门某甘愿献出毕生所有,只求活命……”
于野无动于衷,抬手抓去。
他相信天道的公平,无论是三位魔修,还是奎炎、或玄女,机缘仅有一次,错过了,唯有面对宿命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