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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郭二郎

    随着刘知远用兵的迹象越发明显,时局很快就以郭信身处的太原府为起点发生巨变,并迅速向整个北方大地蔓延。

    在刚得到符信的第二天,郭信就领着自己的“亲兵”郭朴去兵房登籍。通过郭威郭荣之口他已经知道,眼下河东除去在各州戍防的州兵外,大部兵马都已聚集太原府,大军就驻在城外汾河南岸。只有节帅刘知远的亲卫牙兵还驻在城中,他要去的兵房衙门则正在城东校场的边上。

    郭信临近校场,眼前所见便几乎都是三两成群,披坚执锐的武夫了。带着郭朴好不容易找到了兵房衙门,却见衙门外已被一群武夫围得水泄不通。

    郭朴很快上前打听回来:“问过了,今天二月初一,是军中领饷册的日子。”

    郭信见眼前的兵房衙门已经被里里外外围住,想到自己日后少不了与这些武夫打交道,于是便耐心等在一旁,同时好奇地观察起眼前这帮武夫。

    武夫们聚在一起似乎总不会和安静二字沾边,更不要说一大群武夫都乌泱泱地挤在一块,相互呼来喝去的嗓门恐怕连数里地外都能听见。

    郭信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说着闲话。武夫间的话题都很简单,无非是女人和战事。而显然军中的消息更加灵通,有人说刘知远要出太行进河北解救被契丹人押去的石重贵,有人说要南下去开封府跟契丹人干仗,还有人说要派马军北上直捣契丹的上京城……

    郭信听了一阵也不禁觉得乏味,这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了郭威的名字。

    “他娘的弟兄们马上要上阵了,这月怎么听说还是那俩破钱?估计郭雀儿是把钱粮都搬进自个家里去了罢?”

    郭信放眼看去,说话的是一个矮胖武夫,就在他几步之外,说罢那武夫还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脸上像是憋着什么深仇大恨。

    郭信听得暗自好笑,照自家郭府的那仓房大小,能藏多少粮估计都是问题。

    旁边果然有人反驳:“你这话可不公道,郭孔目使啥时候亏待过咱?当兵吃饷,饿不死你的。”

    矮胖的武夫还是不满:“要我说,咱节帅去年刚从吐谷浑人那干了一笔,手头可不缺钱粮!眼下咱要为他卖命,咋能舍不得手里东西?”

    旁边的人冷哼一声:“那你不如去帅府前扣门讨要。”

    又有武夫插话进来:“谁说不是,只要别没讨来钱粮,倒讨来一口白刃吃。”

    这下一众武夫都哄笑起来,矮胖的武夫也泄了气,赌气似的:“妈的,等打进了汴州,老子怎么也得抢他一个坊。”

    郭威在军中听上去还颇受好评,郭信正听得有趣,直到旁边郭朴搡了搡他:“意哥儿,那不是史家郎君?”

    郭信顺着他的指向看去,果然看到史德珫正一脸恼火地想从人群中挤出来。

    郭信大声招呼了一声,史德珫见了他,更急着想挣脱出来:“让开!让老子出去!”

    郭信看着本来高壮的史德珫在一群武夫间也显得无力可使,不禁觉得有些滑稽。

    史德珫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来到了郭信面前:“娘的,这帮孙子等吃饷跟急着吃奶似的……”说着回过神来,困惑地看着郭信:“意哥儿来这干啥?你爹的衙门可不在这儿。”

    郭信笑而不语,把腰间的符信取下在史德珫眼前晃了晃。

    史德珫见到腰牌大笑两声,摸出一个腰牌在郭信眼前晃了晃:“我也有。”

    郭信伸手想看看他腰牌上写的什么,史德珫却迅速将手缩了回来:“意哥儿的上头是啥?”

    郭信笑道:“没什么,就是个小都头。”

    “哦,”史德珫点了点头:“郭都头,恭喜恭喜。”

    “别藏着掖着,你那又是什么?”

    史德珫叹了口气:“他娘的别提了,我就为这事来的。”说罢将腰牌递给郭信。

    郭信接过一看,见上面仅有一面写着‘牙内侍卫’四字,他有些困惑:“侍卫?”

    史德珫一脸郁闷:“我爹好赖也是个都指挥使,他娘的却要打发我给那刘信当亲兵去。”

    听着史德珫骂爹骂娘,郭信心中好笑,也好言安慰道:“刘信是马步军都指挥使,又是殿下族亲,傍上他史郎日后可以飞黄腾达了。”

    史德珫也摇头收回腰牌:“罢了罢了,不信日后没上阵的机会。郭郎代咱多杀几条契丹狗也算数。”

    “一定。”郭信点头答应,心中却想契丹人不久就会北归,刘知远之后南下,要打的更多恐怕还是汉人兵马。

    史德珫看上去痛快了些,看看郭信,又看看他身后的郭朴,好奇地问道:“郭郎是来登籍?”

    得了肯定的答复,史德珫立马瞪上了眼:“你又不跟这些厮抢奶吃,在这等甚?”

    说罢史德珫就又反身要往人群中闯,郭信也只好招呼郭朴跟在后面。

    然而还没等史德珫闯进去,之前那个诋毁郭威的矮胖武夫就站出来堵住了他:“谁家崽子这么急?这放饷的时辰还没到呢,再说是爷们几个先来的。”

    史德珫两条粗黑的眉毛竖了起来:“老子不来吃粮,让开!”

    “那也不行,今天怎么也得代你爹教你点规矩……”矮胖武夫话还没说完,史德珫的拳头竟已朝他脸上飞了上去!

    猝不及防之下,矮胖武夫顿时失去了平衡,还好被身后几个同伴扶住才没倒在地上。

    郭信却对此情此景毫不意外,他知道史德珫脾性本就暴怒,且最受不得旁人说他爹史弘肇。而眼看对面几个武夫已经握拳瞪眼跃跃欲试,周围的人听见动静也有围观上来的趋势。郭信瞬间觉得头大,自己这边只有三个人,对面不仅人多,还有几人有甲胄在身,显然没法打。

    那矮胖武夫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诧异于自己刚竟差点被一个后生捶倒,一张脸又羞又怒如火烧一般通红,大声喊叫:“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见史德珫作势还要上去厮打,郭信这下不再犹豫,伸手死力抓住史德珫,低声呵道:“此地不是动手的地方。”

    史德珫这才站定,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眼睛朝身边打量起来,直到瞅到自己身上时突然一亮。郭信心中立马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听见史德珫指着自己一声怒吼:“这是孔目使家郭二郎!谁敢拦着这月就喝西北风去!”

    身前的武夫们闻言都狐疑地盯着郭信端详起来。

    郭信心中发苦,眼下除了报出名头似乎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好抱拳道:“家父正是蕃汉兵马都孔目官,此来有要事办,还请诸位放条道去。”

    史德珫趁势大喊:“还不给郭二郎让开!”

    几个武夫互相看了看,还是让出道来:“既然是郭家二郎,那都好说。”只有矮胖武夫还皱眉杵在原地,之前为郭威说话的武夫忙将他拽在一边。

    人群中已不自觉地分开一条路,目送郭信三人向衙门走去,手中指指点点,嘴上也议论纷纷:

    “那是郭雀儿的儿子…”

    “是前阵打了殿下小郎舅的那个郭二郎!”

    “哦哦哦,二郎救美的郭二郎。”

    史德珫像是得胜归来一般,挺胸就往前走,只有郭信嘴角抽搐,自己这风评想要挽回估计要花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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