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凯里亚的轨道,马库拉格之耀,原体书房。一场交谈正在发生。
“战争。”罗伯特·基里曼说。“是的,它是我们的主要职责。”
安格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钢缆在他脑后沉重地跳动了几下,恶毒的摩擦声于颅骨之中再度涌现。
基里曼难以承受地移开了视线。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但他仍然无法习惯——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习惯这件事,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在亲眼见到他人的苦难折磨时无动于衷。
凝望着舷窗外的景象,他开始继续讲述。
这些天里,他每天下午都会和他的兄弟进行一场谈话。有时只是闲聊,谈谈过去或山野间的景象。但有时,话题也会变得很沉重,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战争终有一天会结束的。我不知道它何时会来,但我希望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军团能够化身成为和平世界的领袖。”
“统治者?”
“不,是帮助者与保护者。”基里曼严肃地将视线转了回来。“我知道这听上去或许有些傲慢,但改造手术与我们的血已经将我们军团中的战士彻底地改变了,他们是物理意义上的超人,他们也会成为世俗意义上的超人。”
“而这件事是很危险的,我一直在小心把控。因此我可以自豪地告诉你,兄弟,在马库拉格上,没有人会将极限战士视作比他们高等的生物。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安格朗平静地点了点头,他还不是很能理解基里曼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他将这些话都记了下来。任何人认真说出口的话都应该被认真地对待。
“但是,将话又说回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想的。”
马库拉格之主露出一个突兀的微笑,稍显苦涩。“我们中的一位兄弟曾严厉地批评过我,他认为我涉足世俗太深了,而这不是基因原体该做的事。”
“谁?”安格朗简短地问,浅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了。
他不能完全按理解罗伯特·基里曼的话,但他能分清另一些事。
罗伯特·基里曼式的‘涉足世俗’是一种温和的劝诫,他知道自己的超凡之处,但在内心深处,这种超凡只会为他带来责任感,而非目空一切的傲慢。
“你问这个干什么?”基里曼半开玩笑地说。“你还没见到他们呢——就算伱见到了,我也不想你替我发声。我会自己和他辩论的。”
安格朗摇了摇头。“我不是要替你发声,也不会替你发声,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要这么说。”
基里曼陷入了沉思。
是啊,为何呢?
一张金光闪闪的脸划过他的脑海,以及远远不如此刻气氛融洽的谈话——实际上,基里曼更愿意将他和洛珈·奥瑞利安的那场交谈称之为争吵。
但是,他也必须承认一件事——争吵也好,交谈也罢,每一次和他兄弟之间的交流,都会让他思考很多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就拿安格朗来说好了,他身上拥有一种独特的、只属于角斗士的处世哲学。这种粗粝的像是沙子一般的独特视角总能够启发罗伯特·基里曼。
“.因为他不理解。”
许久之后,基里曼如此回答。
他眉头紧锁,仿佛正在对待一件无人能够解出的谜题般严肃。
“不理解?”
“是的,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哈。”基里曼摇摇头,轻笑起来。
他转而用上了一种更为古朴的语调,近似于咏叹,只是听见就让安格朗浑身不适。
“他不理解我为何要放弃我的神圣性,明明是神的儿子却甘愿走入羔羊群之中,明明是神明的放牧人,却甘愿放弃权柄,承担起责任.”
“他说我让羔羊们失去了历经磨难、辨识真我,沐受神恩的机会。换句话说,他觉得我在剥夺普通人接近神的道路,他认为我这样很自私。”
安格朗深深地皱起眉。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沐受神恩?哪里有神?自私又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我们的父亲,也就是帝皇.是个神。”基里曼平静地说。“坦白来讲,这个观点对我来说倒也不是很难理解。”
“我没见过他。”安格朗直白地问。“你觉得他是吗?”
“他绝对不是。”基里曼斩铁截钉地回答。“我们都对他有不同的看法,而对我来说,我很确定他绝非神明。”
安格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按照惯例,他记下这件事,然后便提起了另一件事。
“他们何时会来?”
——
我们何时能到?
第十二军团,战争猎犬的军团长,吉尔·伯德温扪心自问着,却没能得出答案。
他当然得不出答案,他又不是领航员,他可没有第三只眼来观察星炬的璀璨光辉来为他们的坚定决心领航。想到这里,吉尔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刚刚给自己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坚定决心是他们旗舰的名字。当然,这短暂的笑容并未持续太久。
他其实很清楚,就算是那些最富有经验的导航员,恐怕也没办法在航行途中就搞清楚他们需要花费多长时间来进行航行。
亚空间航行通常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经过演算的跳跃。
在进入亚空间以前就计算好预定航线,然后一股脑地扎进去,并开始不停地祈祷亚空间内那不可测算的洋流不会在航行过程中变换。
这个方式被吉尔见过的绝大多数人称之为‘有目的性的找死’,原因很简单,因为亚空间内的汪洋每时每刻都在变幻。
以这种方式进入,你便只能盲目地航行了,如果你们幸运,一段时间后倒也能够回到物质界,但如果不幸.
帝国每年迷失在亚空间中的舰船可是多得可怕。
而第二种,便要安全得多——帝皇在泰拉上建造了星炬,领航员们则能通过他们的第三只眼睛在亚空间内看见它的光辉,并以此来报告船长及时调整航向。只要不是太过不幸,那么,抵达目的地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话又说回来,时间。
吉尔叹息了一声。
亚空间是一个可怕的世界,这个世界与他们所熟知的地方有极大的差别,时间是这差别中最显著的一部分。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船上安置的钟表机械虽然仍然在运转,但所有人其实都知道,它们的时间只是一种表象。如果你真的想知道自己的亚空间航行花费了多少时间,你只能在重返物质界时测算。
有人说亚空间的一天等同于物质界的十二天,吉尔对此持保留态度。他很想问问那个说这话的人,你的一天是泰拉标准制时的二十四小时,还是其他哪个星球上的标准制时?
差异是客观存在的,也是永远存在的,就像那些比他们先一步找回自己原体的军团。
比如火蜥蜴,他们和战犬有过交流,吉尔和他们的一位连长谈过这件事。后者是以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愉快语气讲述他们是如何停留在那颗燃烧的星球上方等待帝皇的旨意的。
还有诺夫申达克——钢铁勇士们在那里找回了他们的原体,战犬们当时也在,他们亲眼看着原本沉默的钢铁勇士在帝皇的使者说出了原体即将回归后的骚动。
而他们呢?他们只是沉默着在一旁伫立,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这里,继续在黑暗的星海中漫游,渴望于某一天收到一个能让他们也骚动起来的消息。
一个月以前,他们收到了。
信者来自马库拉格,第十三军团之主的徽记在他那笔挺制服的领子上闪闪发光。那是个严肃的中年人,并不高大,很疲惫,但仍然挺直了脊背,用他最大的声音说出了罗伯特·基里曼带给战争猎犬的消息。
“我已于极限星域内发现了汝等之父,此事确凿无疑,他名为安格朗。我已随信函附上坐标,另有公函一封送往神圣泰拉,补给舰队将在收到后立刻出发。极限战士和我将在帝皇的猎犬抵达以前于此等候。”
吉尔·伯德温还记得他在听见这个消息时的心情,也记得他是如何跑上前去抓住那位信使对他反复询问的。
他心中涌起一阵愧疚,那位长途跋涉前来告知他们的信使被他当时的激动折磨得够呛,若不是第一连的冠军昆纳及时制止了他,那信使免不了要因他的激动而受伤。
他在事后道了歉,但信使却并不在乎。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祝愿他们好运。
在那以后,战犬便沸腾了起来——全军团十二万人在听见他们的军团长的广播后于坚定决心号上发了疯的似的奔跑了起来,号叫与欢呼不绝于耳,纪律严明被他们短暂的忘记了,而吉尔也并未制止。
他理解他们。
他怎能不理解呢?
吉尔·伯德温闭上眼睛,开始期待他们跃出亚空间的那一刻。在舰桥上,领航员们仍然兢兢业业地进行着他们的工作,盖勒立场包裹着这艘庞大的旗舰,保护着它驶过无边黑暗。
——但是,你我都知道,黑暗中永远有东西在窥伺。
是的,永远。
还有。
卡的厉害,一定是混沌的阴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