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斯,太阳是有毒的,空气是有毒的,大地被辐射炙烤,如此一万年,循环往复,永不停止。它们的威力让所有在考斯上存活下来的生物都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哪怕是无生命的灰尘本身都成了毒药般的东西。
现如今,这颗曾经璀璨的奥特拉玛王冠上的明珠只能算是一个顶在国王脑门上的巨大伤疤,但生活在上面的人们仍然顽强。
在考斯的地表尚未成为如今这幅模样以前,它的工程师们就为它设计了一个完全能够做到自给自足的地下洞穴系统。
在考斯战争初期和中期,这个系统遭受到了严苛的考验,它挺了过来,并得到了更多改进。考斯人开始养殖地下生物以获取它们的肉,培育蕨类植物和蘑菇,从地下河内建造循环系统.
他们甚至不缺少矿产,整整一万年,无数代人始终未曾停止向下挖掘。
时至今日,考斯人已经在地下发展出了另一个璀璨的文明,却极少有外人亲眼见到。
哪怕是罗伯特·基里曼本人也已经有六個世纪没有造访过考斯了,而且,在他有限的造访次数中,他也没能好好游览地下城。
不仅如此,笼罩在这个星系内的风暴和地表的威胁让正常航行到近地轨道也成了一种奢望。因此,哪怕是在五百世界内部,考斯也成了一个没有人愿意来的地方。
但考斯人没有放弃自救,从来没有。
他们一直在尝试反攻地面,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在地表上建造起了十三座要塞堡垒。有关群星和航天方面的珍贵科学技术从地底被运送而出,在这些堡垒内被一一验证。
已经有三座堡垒在此方面取得了成效,根据推算,他们仅需另外三分之一个世纪就能再次离开考斯地表,前往近地轨道,并探询那停滞了万年的无人空间站。
考斯的地面武器平台已经被彻底摧毁,甚至就连遗迹都未能留存,轨道武器平台却不同,伺服师们经过了多次验证,他们用了十七个世纪的数据推算证明了轨道武器平台仍然存在。
不仅如此,它甚至还在运行。
最直观的证据,就是第五号堡垒自建成以来不断接收到的一个数据包。其内的数据都是损坏状态,是不可被解密或运算的垃圾代码。
但是,每一个数据包内都留有考斯的印记,这是最底层的运行逻辑,就算负责发送的沉思者早已无法识别和运算自己发送出去的数据,这个印记也仍然留存。
伺服师们将它称作坚守之印。
“.不过,地表目前的情况仍然不算乐观,第六号堡垒和第七号堡垒在十一年前被相继攻破,失去了联系。”
“这两座堡垒负责向第三号堡垒直接运送制造穿梭机试错的原材料,由于矿产缺失和制造线方面的问题,我们甚至不能沿用以前的设计,必须从头开始设计或改进出新的穿梭机。”
“它要足够坚固,能承受得住天空上的风暴。它的通讯系统还必须经过改良,可以抵御电磁风暴带来的信号紊乱。我们已经造出了五架原型机的设计图,现在只差原材料即可开始制造。”
考斯之子的战团长说着说着,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那未说出口的转折咽进了肚子里,也表现在了脸上。
房间内的其他六人都能看出他的未尽之语:但我们就差原材料了。
“不能直接要求马库拉格之耀方面增援你们几架雷鹰吗?”赛维塔问道。
“一两架炮艇只能解燃眉之急,考斯人的问题终究还是要考斯人自己解决。更何况,也不是每一架雷鹰或穿梭机都能突破风暴的封锁,成功和我们会面。”
“考斯的太阳每况愈下,它已经在毒素中挺过了一万年,谁也不知道它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或许在明年或下一秒,它就要熄灭。”
“这对我们虽然没有太大影响,但若是少了太阳,地表的情况恐怕会更加糟糕。没了白天的存在,黑夜就会一直笼罩大地。”
“那些东西会为此发狂的,它们惧怕阳光,却在基因深处还留存着人类的一些本能,它们同样不喜黑夜”
“到了那时,我们的堡垒可能会面临比从前大上好几倍的压力。这些野蛮的变种人形成的部落会源源不绝地冲击防线,直到它们攻破堡垒。”
卡尔吉奥叹息一声,枪灰色的盔甲在照明灯的惨白光线下反射着沉寂的光点。
考斯之子们的涂装和他们出生的大地一样具备某种独特的死寂气质,纵观整副动力甲,也只有深蓝色的左肩依稀可见母团的些许风采。
他们没有旗舰,也是个基本从不在其他地方活动的战团,按道理来说战斗力应当不太强悍。但是,就卡里尔读过的那些战报来看,考斯之子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们相当擅长在极端环境下一对多作战,尤其是针对邪教徒或恶魔,往往能打出不太讲道理的战损比而且出人意料的相当喜欢在冲锋前进行炮火洗地。
这点或许和考斯如今的武器工厂脱不开关系。
万年以来,那些飞翔的科技无法再进步,于是武器工程师们便将他们的才华用在了其他方面,从加强版本的钷素喷火器,到口径大到必须安在重型载具上使用的加速式电磁炮,几乎是无所不包。
考斯人甚至给他们的辅助军额外设计了一套能够在地表的极端环境下作战的特殊护甲,就连光枪都做了足足十五个版本的改进型号.
可能这就是昔日王冠上明珠的底蕴,哪怕差点被战争毁灭,也依旧能重新站起,甚至是站得更高。
又或者,这是人类本身的一种特质。
“我大致明白了。”赛维塔说。“所以你们需要的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支援,你们真正需要的,是重新来一次脱离摇篮.我很钦佩,卡尔吉奥战团长,你们居然要重演一次人类离开泰拉。”
“您这种说法未免也太抬高我们了。”卡尔吉奥苦笑着回答。“这么多人,做了一万年也没能成功,哪里有什么值得钦佩的地方?”
“你们坚持了一万年也没有放弃,难道这件事不值得钦佩吗?”赛维塔反问道。
他从那张舒适的待客沙发上缓缓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
根据推算,马库拉格之耀至少还需两个月才能抵达考斯,而且这是建立在路途上没有接收到其他星球发出的警告讯号的前提上。就像卡里尔所说的那样,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用来.
浪费。
或者,做其他事。
做一些有益于人类的事情。
赛维塔微笑起来。
“是这样,卡尔吉奥.”他走近对方,熟稔且亲昵地伸出手,再次搂住了他的肩膀。
“你看,我们有足足五百零一个人。这么多人的到来,一定会为你们增添一些不必要的压力。而我们向来不喜欢亏欠他人,所以不如我们也帮你们做点事吧,如何?”
——
背着手,卡里尔站在了五百名夜之子之间。
他看上去很不起眼,身形也被这五百名整齐地穿着终结者甲的阿斯塔特完全遮蔽。若是不细看,恐怕没人会发现,这五百人其实使用的是近似于保护的站位,将他牢牢地护在中央。
他们脚下轰隆作响,冷空气自下而上呼啸而过,应急灯的光芒从两侧正在不断摇晃的钢铁长柱上悄悄洒落,然后被涂装不同的各色盔甲吞噬殆尽。
考斯人虽然生活在地底,但自然有向上的法子。
他们的机械教仍然擅于建造巨大的工程机械,于是许许多多个竖井和隧道便在地下被悄然挖掘而出,然后被分割空间,安装上不同用途的各类升降台。
从专供阿斯塔特出击,再到重型载具和火炮们的运送平台,几乎是无所不包现在,再也没人会对工程队们指手画脚了,他们可以尽情挖坑,想挖多大挖多大。
只是,问题在于,升降上去的过程似乎有点慢。自踏上升降平台以来,已经过去足足二十五分钟了,升降台上的指示表却才将将走完三分之一。
“任务目标是大开杀戒。”赛维塔在通讯频道内轻言细语。“没有禁忌,没有具体的战术目的,我们只需要在那座堡垒内大开杀戒就行。”
“它已经被敌人夺取,所以,我的兄弟们,伱们可以尽情地泼洒自己基因深处对于暴力的渴望。”
“你们可以将他们的脑袋连带着脊椎骨一起扯出来,也可以从天而降把他们全都砍成渣,我不在乎,我只要求你们杀光能看见的一切敌人,然后干我们的老本行,清除混沌污染。”
“一切都必须要快,明白吗?我最喜欢闪电战了”
他愉快地轻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迫不及待。
卡里尔从中听出了一种无法按捺的愉悦与期待,这让他抬起头瞥了一眼就站在自己身侧的亚戈·赛维塔里昂。后者也心有所感地低头看了过来,目镜一片猩红。
“怎么样,教官?”他隐带笑意地问。“我的演讲如何?”
“比我强。”卡里尔不置可否地说。“但依旧听上去像是巢都里的暴徒。”
“啊,这你可就错怪我了,教官,我也是没办法。我生在诺斯特拉莫的棚户区,从小就在帮派们中间长大,早就习惯这么说话了。更别说你们后面给我找的老师了,西亚尼不就是最标准的泰拉黑帮出身吗?”
“他是囚犯之子,而非黑帮之子。”
“地下监牢里的囚犯之子恐怕比黑帮之子还凶狠哩。”赛维塔轻声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上阵杀敌,有几个人能比那时的他还要暴躁?”
卡里尔侧过头,不再回答他的话了。于是赛维塔便换了个人折磨,他找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凯乌尔·萨霍拉,开口便是一句问询。
“说起来,凯乌尔,你读过我们在军团时期的历史吗?”
“我当然读过。”暗影骑士说。“但我不明白您问这些是要做什么,尊敬的、伟大的亚戈·赛维塔里昂.”
“我只是没事做,你倒也不必这样对我怀抱敌意。”
“您每次没事做的时候,都会做出一些让我们不太能够接受的事情。因此,如果我先入为主地弄错了您的目的,那我道歉,实在对不起,赛维塔大人,我应该将您想象的更善良一些。”
“又来了”
另一位战团长,审判之刃的至高大团长忍不住在自己的头盔里叹了口气,并发出了如下抱怨。
“说真的,兄弟们,难道我们之间打发时间的消遣就只剩下互相挖苦了吗?还是说你们非得把彼此刺激到进决斗笼才舒服?”
“噢,谢赫尔大人忽然就在教官回归后变成典范楷模了!”赛维塔看向他,忽然大喊起来。
“真是帝皇的奇迹,康拉德·科兹的恩宠啊!最喜欢和他的兄弟在决斗笼里互相折磨,一路打上来成为至高大团长的谢赫尔·冷魂大人转性啦!”
“.不是我说,赛维塔大人,您能否讲究一点形象?”猩红之爪的大君面无表情地如是询问。
他暂时还没戴上头盔,一头白色的长发正安稳地束于脑后,野性凶狠但也高贵阴郁的脸上充满了无奈,时不时还会瞟一眼站在一旁的卡里尔。
“你扛着斧头用斧面把敌人敲碎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这个?”赛维塔盯着他反唇相讥。“还有,明明是我在和你说话,你老看他干什么?”
“.”
“说话啊?”
大君扭过头去,不再讲话了。猎手就此接替他的位置,加入了战局。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却能恰到好处地被送至赛维塔耳边。
当然了.他没在和赛维塔说话。
“教官,等到了地面上之后,你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吗?”
他的问题让其他四人默不作声地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投来了视线。五百名夜之子的目光安静且灼人,牢牢地锁住了一个不是太想讲话的人。
此人捂住额头,转过头来,忽然稍有恼怒地瞪了亚戈·赛维塔里昂一眼,随后才恢复他一贯的面无表情。
“我单独行动。”他说。“顺带考核你们的反潜行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