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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黑暗远征(九,基 里 曼 的 灵 族 顾 问)

    杰努斯·阿迪亚斯——极限战士战团第三连‘异形之祸’的连长——罗伯特·基里曼的私人对异形方面顾问全副武装地走进了位于第二十五层甲板的‘牢房’之外。

    这里是一段铁灰色的走廊,常胜军将其开口围得水泄不通。本质上来说,它并不值得注意,牢房本身才是重头戏即将上演的地方。

    那牢房很特殊,它既无铁栏,也无各项牢房内司空见惯的‘保护措施’,仅仅只是被某种特殊的颜料涂抹成了完全的纯白。而现在,里面正待着五名异形。

    杰努斯提前收到了情报,从它们登舰时的影像传输资料来看,这五名异形大概是来自某个方舟世界.或是某些奇奇怪怪的势力中的一个分支,总之,不是那些最糟糕的种类。

    杰努斯杀了这么多年异形,已经对银河中的多数异形都有所了解,且不论他最熟悉的虫子与绿皮,就算是太空死灵那种沉重的铁骷髅他也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他们有王朝之类的分别。

    但灵族就另当别论了,他们中有海盗,也有住在某个偏远世界上骑着动物的原始部落,每一个之间都有着巨大的不同,无法被确切了解或分类,简直就像是

    人类。

    杰努斯把这個想法从他的脑海中驱逐出去,走向了自己的原体。

    罗伯特·基里曼大概已经等候多时,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书,蓝金色制服的纽扣一直扣到了脖颈,一把短剑悬挂于腰间。

    它不是礼仪剑,那沉重且简朴的剑鞘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这把武器的本质。

    “原体。”杰努斯低声问候。

    他得到一个落于肩膀上的轻拍,以及一句简短的评价:“灵族的语言真是麻烦。”

    杰努斯同意他原体的说法——灵族的语言的确很麻烦。不同于人类,艾达们的语言复杂至极。它大概在设计之初就从未考虑过要通俗易懂,又或者这对于艾达们来说已经足够通俗易懂。

    它不是单纯的语言,五官、站姿乃至于一点点手势的改变都会让词句产生改变,让人更加恼火的一点在于,这种语言的每一个单词都会在不同的场合产生不同的意思。

    对于常人来说,要学会这种语言近乎不可能。而杰努斯是一名阿斯塔特,所以他大致掌握了几百句灵族语。

    当然,他通常只用其中几句,比如投降、我将碾碎你的魂石之类的

    “的确如此,大人,但我们——”杰努斯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开始拷问了吗?”杰努斯问。“我希望已经开始进行拷问了,否则您叫我过来干什么呢?”

    基里曼低头看向他的对异形顾问,忽然叹了口气:“听着,杰努斯,我叫你来是因为你对异形的了解,我可从来没说过要让你去拷问或折磨它们。”

    “那就是要让我杀了它们?”杰努斯半开玩笑地问。“就像以前一样,大人?”

    基里曼没有回答他的话,但也没有给出否定。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但他们面前的铁灰色墙壁上却突兀地浮现了一道门扉。

    原体将其伸手推开,一阵寒意夹杂着骨灰的气味飘荡而出,他率先进入,杰努斯紧随其后。

    五名艾达站在其内,对他们的到来稍微有些意外。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靠在了墙壁上。

    如果不是杰努斯已经认识了他,大概会把他当成审判庭的异形审判官——那种共同的漠然和毫不在乎简直就是一种名片般的外在表现。

    “开始吧。”基里曼平静地说。他的话让灵族们互相以眼神交流了片刻,然后,它们中的一个男性开了口:“恕我冒昧,人类帝皇的儿子,但——”

    它的语气很谦卑,并没有它们标志性的傲慢,但这还是让杰努斯凭空生出了一股怒气。他本能地握紧腰间剑柄,在基里曼的默许下把它按得嘎吱作响。

    说话的灵族皱了皱眉,就此停下了。杰努斯惊讶地发现它居然仍然没有暴露本性,甚至还像是求助似的看向了一旁。

    “他才是这艘船的主人。”被它求助的对象如是说道。

    灵族沉默了一会,它似乎在紧咬牙齿。

    杰努斯不确定这到底是犹豫还是抵抗的前兆,如果换个地点,他会把这当成后者,然后拔剑出来冲上去让它的头颅与身体互相分离。奈何这里并非合适的地点,因此他忍住了。

    灵族缓缓开口。

    “既然这是您的意愿,我们会知无不言,但我必须提前警告您,还有您。”它再次转向基里曼,眼神忧心忡忡。“我无法保证这是否会对预言产生影响。”

    异种的谎言。杰努斯想。

    “继续。”基里曼说,显得无动于衷。

    于是艾达再度开口,它用自己优美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堆有的没的废话,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围绕着一个势力以及两个名字展开。

    这个势力就像是其他的灵族词汇一样拗口又古怪,但这个异形竟然还进行了翻译。它用了一个高哥特语的组合词来翻译,将他们称作死神军,即死神的军队。

    然后则是那两个名字,一个是伊芙蕾妮,另一个是艾尔德拉德·乌斯兰,前者是他们的领袖,后者是他们的先知。

    杰努斯没听过这两个名字,但他的确知道先知是什么——如果说灵族已经足够惹人心烦,那先知就是它们中最让人心烦的存在.

    又或者说,所有自以为是的预言家都很让人心烦。

    “我们来此,是为了提供帮助。”艾达语气恭敬地对基里曼说道。“先知艾尔德拉德在他的梦中看见了即将降临的恐怖恶行,混沌正在侵蚀您的疆域。”

    “这一次不同以往,它们另辟蹊径,找到了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摧毁您的世界。没有过多的杀戮,没有衰颓的欢愉,没有腐烂的病变,亦没有陷于诡计中的头脑,只有一个又一个高呼着您名字的人。”

    “最终,他们将陷于黑暗之中,同您一起。正因如此,吾等才会前来此处,拦下您的舰队。请您相信,我们仅仅只是为了对抗混沌方才前来——在它们面前,无论人类与灵族之间曾有过何等真切的仇恨,都理应被暂时忘却。”

    很有说服力的言辞,哪怕是杰努斯也必须承认这件事,可他还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这个艾达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它的话根本就没有透露出任何具体的信息。

    从头到尾,它话里称得上是具体的东西就只有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所谓死神军,以及两个很有可能是编造出来的人名

    杰努斯知道自己现在很多疑,也很偏激,但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先例。再者,他的多疑和偏激本就源自它们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与欺骗。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原体。

    罗伯特·基里曼对他微微颔首,说道:“你有什么意见,我的顾问?”

    “我认为它们不值得信任。”杰努斯粗暴地说道,声音听上去几乎和低吼无异。

    “理由呢?”

    “任何一个所谓的预言家——就连街头市井上的卖艺杂耍者都能说上两句和那些谜语类似的话,更何况,灵族不值得信任。”

    在艾达们的凝视下,罗伯特·基里曼笑了起来。他看向它们,说道:“你们都听见我顾问的话了,他认为你们不值得信任。”

    “您的顾问很偏激,且对我们有所误解。”一直在负责沟通的那个艾达不卑不亢地答道。

    “什么才算偏激?什么又算误解?”基里曼貌似温和地反问。

    “难道绑走我的人民,把他们当做奴隶和玩物使用的不是你的同族?还是说,伱想告诉我,那些冲进城市之中,大肆杀戮妇孺,屠杀手无寸铁之人还以此为乐的艾达和你们毫无瓜葛?”

    艾达皱起眉,终于露出了一点焦急:“但您是一位智者,您应该知道,种族之间的仇恨有多么——”

    “——是的,我知道。”基里曼平静地说。“我知道人类也同样以谋杀你们取乐,我知道一些偏激的人会对看见的任何灵族开火,但我不在乎这些事情,我自己也是人类。”

    “我忽略他们的暴行,正如你忽略你的同族们对我人民犯下的罪行。你那副前来提供帮助的说辞更是荒谬又可笑,帮助?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没有听见地名,没有听见混沌的计划,甚至连似是而非的推测都没有。你提到‘恐怖恶行’,而我要告诉你,在这一万年里,混沌每一天都在对人类犯下恐怖的恶行还有你们,你们也同样如此。”

    基因原体隐含怒意地上前一步,双眼绽亮,铸炉中的敲打声开始在这纯白的房间内回荡。

    “所以告诉我。”他轻轻地开口,在自己胸膛中传来的低沉咆哮声中满怀杀意地问询。“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这三言两语就放下仇恨?”

    在短暂的沉默后,灵族选择了屈服。

    ——

    罗伯特·基里曼握紧自己的拳头,然后又松开,然后再次握紧。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他身边满是尸体。绿皮的野兽,手拿木矛等简单武器的村民

    单从死者的对比来看,这便不能被称作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那些绿皮高大且强壮,人类却多数都瘦弱异常。绿皮们拥有铁制武器以及盔甲等物,而人类这方的武器则简陋到令人不忍直视。

    但这已经是罗伯特·基里曼在短短三天内能做到的最好了。

    他没有时间去发掘铁矿,冶炼钢铁,锻造武器。他也没有时间去锻炼这群仍然吃不饱的人,让他们对战斗有基本的认知。

    绿皮们来得太快了,他才刚刚将陷阱以及所谓的城墙建造完毕,它们就找到了他们。

    然后便是战争,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基里曼可以很轻易地杀死这些强壮的野兽,哪怕它们将他团团包围,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它们。

    可是,其他人呢?

    其他人无法面对这些怪物。

    他们手持武器,跟在基里曼身后,得到了虚假的勇气.他们被他的演说激起了保卫家园的勇气,然后非常潦草地死在了这里。

    毫无抵抗能力。

    基里曼缓缓站起身,他浑身染血,衣袍残缺。他转过身,看见寥寥几个侥幸存活下来的村民正麻木而呆滞地站在他身后。

    他们不知道胜利为何物,只知道自己活了下来,所以本能地找到了他,想得到新的命令。

    基里曼没有给他们命令,他只是走过他们,越过满是尸体的陷阱,走过被撞碎砍烂的低矮城墙,回到了村镇之内.

    他看见一群孩子的尸体。

    他再次握紧双拳。

    他活下来了,在赤手空拳地杀死大概几百只绿皮后,他活了下来。他以一人之力将它们的大部队拦在了村镇之外,然后又以一人之力将它们统统杀光。

    可是,他不是神,也不是所谓的神之子,他没办法在这种战斗中顾及他人。

    一些漏网之鱼冲过了他,其中一些被陷阱坑杀,剩下则被木制的城墙拦在其外,难民们在后方用长矛戳刺它们的眼睛,却只能得到被激起的凶性.

    基里曼沿着城墙慢慢地走,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他甚至推断出了这简陋的防线是从哪里开始溃败的。

    良久的沉默,良久的徘徊。活着的人麻木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烹煮晚饭,人就是这样,不管到底经历了什么,活着都是他们的本能。

    食物的香气将基里曼从思考中唤醒,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何等的地狱。

    他低头看向地面,发现就连泥土都已经被鲜血濡湿。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泥土,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刺痛。然后他本能般地知晓,绿皮们将卷土重来。

    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他站起身,想去警告那些活着的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阵饥饿在这个时候涌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口舌生津.

    他看向四周的尸体,不是绿皮的,而是人类的。他看向那些敞开的胸腹,散落的肢体以及若隐若现的白色骨头,饥饿感开始急速蔓延。

    他握紧拳头。

    不。

    罗伯特·基里曼咬着牙,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他会在天亮时分回来。

    一只漆黑的鸟在他离开后的第九分钟落于尸体堆中,它左挑右选,用坚硬的长喙啄出了九只眼睛,仰头将其吞入腹中,然后蹦蹦跳跳地进入了村镇之内。

    是时候为这场好戏增加一些意料之外的转折了。它满怀乐趣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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