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境镇卫面色微变。
“不管阁下来自何郡,若肆意伤及百姓,便难逃青玄署和剑神大人的严惩,我说了,这里面有误会,奉劝阁下放下屠刀!”
姜望平静说道:“是我的确误会了你,再是表现的多么尽忠职守,镇卫有鳞,但与被我抓个正着,害人的妖怪为伍,你又哪里称得上镇卫?”
老媪眯起眼睛。
站在外面的顾揖微感诧异,这么说来,四境镇卫确有问题,自己没杀错?
想到这,她极其懊恼,刚刚就该趁着四境镇卫被姜望抓住直接杀了他的。
“休得胡言乱语!”
百姓的哗然声忽然响起,吓了顾揖一跳。
“犰神大人是神,你竟敢亵渎神明!”
“看你那张脸,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绝不可轻饶他!请神明大人降罪,教他灰飞烟灭!”
群情激愤。
四境镇卫抬手制止百姓的喧哗,看着姜望沉声说道:“所谓不知者不怪,阁下此刻罢手,便有转圜余地。”
“神?”姜望看向满脸自得的老媪,笑道:“又不是没杀过,何况是个虚假的神。”
老媪面容微僵。
“是妖孽!他竟然弑神,必是妖孽!”
场间再次群情鼎沸。
老媪接住话茬,指着姜望大声说道:“助我杀了此妖!”
有鳞百姓一窝蜂涌了上去,根本没想自己区区凡人怎么杀妖。
苏长络第一时间拦截,但不能伤了百姓,仅他一人又哪能拦得下?阿空是啥也没管,汝鄢青被眼前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便在百姓要把汝鄢青直接推倒踩在脚下的时候,姜望轻轻打了个响指。
神情愤慨的百姓维持着各异姿势定在原地。
只是有鳞百姓,其余人都很正常。
老媪想以百姓威胁姜望,姜望当然不愿因此事浪费精力,便用最简单干脆的方式让百姓们暂时闭嘴。
他一步跨出,老媪下意识后撤,但仍是被姜望一手摁住脸,狠狠砸破桌椅,继而再换脚踩着。
四境镇卫在百姓之间穿梭,入得酒肆里面,大声说道:“请阁下莫要一意孤行!”
姜望背对着他,说道:“我不管你是否也被蒙蔽,有什么话等我杀了这妖怪再说。”
话落,四境镇卫便已出剑。
姜望皱眉,回身就是一拳轰出,四境镇卫喷血飞出酒肆,正好划过百姓们的头顶,摔在顾揖的脚下,她眼前一亮。
老媪低声阴狠道:“劝你别不识抬举,有鳞镇不比别处,他们拼死也会阻止你,我是妖是神根本没那么重要。”
姜望问道:“是跟有鳞镇守相关?”
酒肆外面又来了百姓,镇前那些武夫也出现,他们皆是怒目瞪着姜望,好似在看世间最恶的妖怪。
姜望抬脚把老媪挑起,伸手掐住祂的脖子,朝着酒肆外面行去。
“快放了犰神大人!”
源源不断还有百姓来到正街。
他们持着各式各样的所谓‘武器’,声势浩大,齐声怒吼。
“犰神?”姜望好笑看着手里的老媪,说道:“妖怪对神之一词有着无上敬意,远的我也不懂,但能自称为神的只有烛神吧?”
“哪怕是后来的妖神,也不会在自己名字里加上神字,神祇是一回事,妖神又是一回事,你敢自称为神,在某种意义上是侮辱烛神吧。”
老媪面色难看,是被姜望掐的,也是因为姜望的话。
所有妖怪都是烛神的孩子也并非空话,只是相比堰山君和拂魈君,意义上不同,盖上侮辱烛神的帽子,老媪在妖怪里就混不下去了,无数的妖怪都会杀掉祂。
那是妖怪里最大的罪。
神祇堕落为妖,终是神祇,以神之名没什么问题,也不会被一棒子打死,但生来便是妖的不然,妖怪里的神与神祇里的神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祂想反驳,但被姜望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望注视着面前百姓,很多都是来到有鳞镇后见过多次的熟面孔,也包括有来有往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他把老媪高高举起,说道:“这是妖,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是妖怪又如何?”
姜望刚准备做什么,便有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那就是有来有往客栈的掌柜,他面无表情看着姜望,说道:“神明也好,妖怪也罢,我们在乎的是有鳞,祂死了,有鳞便完了,所以祂不能死,要死也是你死。”
苏长络震惊道:“你在胡说什么?妖怪跟有鳞镇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沉声说道:“你们什么都不懂。”
姜望说道:“我大概懂了点。”
看了眼正跟四境镇卫纠缠的顾揖,说道:“那位姑娘来自小霜山,和你们镇守出自同一个地方,哪怕镇卫要守着有鳞,可要杀她,办法实在太多了。”
“记得我刚入镇时,你们面对镇外的战斗像是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冷漠,是顾念着她出自镇守所在的小霜山,同时也在怨恨小霜山。”
“因为镇守仙逝后,曾经最常出现的小霜山修士便再也不来了,任由妖怪肆虐,只能靠着府衙剩下的人以及那些镇卫抗衡。”
“不杀她是看在镇守的面子上,但你们也并不在意她的死活,反而她每次来更像是你们枯燥且担心受怕日子里的唯一乐趣。”
“既是真的爱戴镇守,能让你们孤注一掷,什么都不在乎,甚至护着不知是神或妖的家伙,只能是祂给予了你们保证,能以某种方法让有鳞镇守重生。”
百姓们保持沉默,顾揖也跟四境镇卫拉开了距离,听着姜望的话,满脸呆滞。
姜望平静说道:“祂或许真的做了什么,因为我在府衙祠堂看到了大量汇聚的炁,最开始以为是有鳞镇守虽死,但具有灵炁的尸身仍能护着有鳞,怀疑有鳞镇守是澡雪境的修士,现在看来,是祂搞出来的。”
百姓们忽然变得激动,有来有往的掌柜说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镇守大人重生在望,你便更不能杀了祂,哪怕祂真的是妖怪又能怎样,只要镇守大人能活过来,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姜望冷笑道:“多么愚昧啊,追求长生的修士不得长生,不朽的仙人也会陨落,区区妖怪哪来的能耐让人死而复生?”
“就算真能做到,活过来的也不会是有鳞镇守,而是另一种妖怪的新生,到那时,有鳞镇守会亲手覆灭有鳞镇,杀掉你们所有人。”33
“哪怕是这一点,我也不认为祂能做到。”
姜望微微用力,老媪闷哼一声,双腿直蹬,眼睛也快凸了出来。
“有鳞镇守泉下有知,该会多么痛心,她奉献一切庇护的有鳞镇百姓,与她最痛恶的妖怪为伍,甚至要把她也变成妖怪,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
有鳞百姓声嘶力竭。
“你胡说!”
“我们是想让镇守大人活过来!”
“我们从未想过伤害镇守大人!”
“聒噪!”
姜望沉喝一声,冷眼看着他们说道:“有鳞镇守会在这里,是因为此处范围妖怪横行,你们也当饱受摧残,我不否认某些妖怪没有害人之心,但此地皆是恶妖,哪怕你们真的是好心好意为了镇守,但方法大错特错,把希望放在妖怪身上,对其敬若神明,简直可笑至极。”
话落,他掌间燃起白色气焰,老媪凄厉惨叫,下一刻便化作飞灰。
有来有往的掌柜颓然瘫倒在地。
多数百姓亦是如此。
四境镇卫面色苍白,他身子摇晃着。
街面忽然震颤。
鱼市北面斜坡有如同一座小山般的身影奔袭而出。
直接一步跨河而过,甩手便将旁边百姓拍落河里。
苏长络提剑杀去,但却被那人伸手掐住了脖子,龙吟响彻有鳞镇,撞击那人胸膛,齐齐跌落河中。
姜望微微抬手,河里的百姓便飘离战场。
街上百姓则满脸震惊。
那是龙?!
龙自始至终都是神物,世俗里虽然也有龙的描绘画,但寻常百姓哪里真正见过龙,自然也认不出蛟龙与真龙的区别,龙的诞生便与帝王挂钩,那在百姓眼里自然也是神。
“武夫?”姜望侧目看向最开始被自己震慑的几名武夫,他们仍在酒肆门里僵着,再想到曾经谢吾行有关霁城老媪的描述,都是身边跟着武夫,有鳞镇的老媪又对姚观海和小鱼下手,显然是对武夫情有独钟。
但奔袭而出的大块头武夫实力更高,貌似跟着老媪的武夫都有实力的增幅,是通过燃烧气血获得力量,且眼神空洞,毫无疑问,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小鱼扶着姚观海让他靠坐在酒肆窗前,也拔剑掠了出去。
三面高耸建筑围着的河上是威武又霸气的蛟龙,苏长络站在蛟龙头顶,那副画面给予有鳞百姓难以想象的震撼。
苏长络斩出剑气,让得因身形高大魁梧,没能被河面彻底淹没的武夫难以招架,小鱼踩着河面疾行,挥剑横斩,掀起百丈惊涛。
似是有了兴致的阿空也挥舞着大镰刀,高高掠起,把刚刚冒头的武夫再次砸落河底,三人齐攻,让那武夫只有挨打的份儿。
但武夫像是没有痛意,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他挣扎着浮出河面,不顾浑身伤痕,伸手便抓向小鱼的脚,下一刻蛟龙摆尾,啪的一声脆响,小山般的身影径直飞出河面,蛟龙俯冲,张开血盘大口。
伴随着咯嘣咯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岸上百姓已然面色惨白。
有来有往的掌柜只觉腿肚子发软,再也爬不起身。
四境镇卫面露骇然,他震惊的是另一件事,“我认得他,他早就死了才对......”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虽然跟死了没两样,但他仍有气息,只是被吊着,成了妖怪的傀儡,最好的结果,你们的有鳞镇守也会变成这般模样,这就是你们要的重生?”
四境镇卫颤抖着嘴唇,这当然不是他们希望的。
“何况此人是剩着一口气没死,有鳞镇守是真的死了,那老媪也没能耐让有鳞镇守成为傀儡。”
姜望看向府衙祠堂,期间下意识搜寻了有鳞镇一圈,眉头忽然皱起,“那个头发扎出两个小揪的女孩在哪儿?”
整个有鳞镇在姜望视线里一览无余,却没有那女娃的半点踪影。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