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刚出营帐,抬眼就看见一道雄伟身影。
仔细一看,眉目间不怒自威,一头杂乱如雄狮鬃毛的金发,正是金发王。
他眺望着远方的卑尔根,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王啊。”
威利看见了军机大臣在旁苦苦相劝:“眼下五个大队被歼灭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我们要赶紧封锁消息稳定军心。”
很稳重的决策。
威利心中暗暗点头。
粮草、战利品、五个大队都没了。
这已经是关乎奥斯陆全军生死存亡的时候。
再不封锁消息,就维京战士们的性格,干出点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金发王没有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威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到忠臣的自我修养,也跟着上前劝说,给出了更加保守的建议:“王,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撤。”
“现在没有粮食,大军内的存粮也仅剩下了几天。”
“我不清楚具体是多少,我只是觉得赌存粮耗尽之前,攻陷下卑尔根,这个风险太大了。”
“毕竟我们现在少了五个大队,力量已经被大大削弱。”
“而且这个过程一旦消息泄露,全军都会兵变的!”
威利一脸忠诚的说道。
军机大臣也对他高看一眼。
这样一个兢兢业业的大忠臣,只是因为人家北地之狐的绰号的关系,自己这些天就防备监视.有点愧疚感了。
“王!”
这时候循声赶来的战争酋长们也是连翻劝说。
战争酋长们不是怕死,堂堂正正在战场上英勇的死去,他们能接受。
但因为连续两次被偷家,然后被自己的士兵给杀死.憋屈!太特么的憋屈了!
这就像精通一身武艺,正想要和别人一较高下,对面直接掏出了陈O拳入门心法《刑法》
你狰笑着说这不好使,我们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对面确认了一遍之后,反手一个泥头车居合杀法。
扑街!
再说了,享受过人上人的好日子,好好活着继续享受,不寒碜!
你一言我一句,都认同了威利提出来的撤退意见。
这是唯一的活路了,留在军营里就是死路一条。
五个大队调动的动静太大。
这些天已经有人在嘀咕到底是怎么回事,消息封锁不了多久。
现在因为多日的激进攻城,本身损失就比较大,士兵们一个个的精神压力都巨大。
要这时候再听到战友们没了,粮食没了,自己的小钱钱也没辣!
他们用斧头来思考,都能想到营啸的结果。
一旦军营暴动,就算是想走都走不了。
哪怕士兵们也能划船离开,但只要上头了,愤怒的士兵们是不会去管这一点,只会想要把他们给做成血鹰!
“逃吧,王!”
“是啊,现在卑尔根还没有察觉不会出击,那帮小偷距离这里也很远,正是我们撤退的最佳时机。”
“王!”
“王!”
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呼喊。
金发王看着他们,笑了起来:“逃到哪里?”
军机大臣紧张劝说:“王啊,我们回奥斯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快沦陷,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回去,奥斯陆还会是我们的奥斯陆!”
“到时候再花几年时间,就能重新拉起一支大军,卑尔根迟早能被我们攻陷,冯道夫这个卑鄙的小偷也会被我们捏死!”
说的很有道理。
但金发王摇头:“冰海上,没有让自己士兵送死,自己苟活逃走的国王。”
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将伤亡当成数字,却不能忘记王者最基本的担当。
金发王:“我不会封锁消息,不会瞒着战士们。”
“我会告诉他们一切,告诉他们,是我这个国王的错,让他们陷入了现在的险境。”
金发王迈开大步。
军机大臣紧紧跟在身后,焦急喊道:“王,你不会犯错,这些都是我的错!”
威利作为第一批学员里,唯一晋升掌握白金级特工技能章的男人,熟读了圣者编写的教材。
他知道,军机大臣要让金发王知错改错不认错。
作为王者,哪怕错了也不能认,这么做是为了维护王权的稳定。
因为君主失去了权威,就会遭到臣子的怀疑,那么离他倒台也就不远了。
只要顺势把锅甩给军机大臣,自己永不犯错,权威也就能得以保全.其实威利觉得这也不能叫甩锅。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被偷家。
这种情况下,没做出正确安排,导致奥斯陆大军陷入现在的绝境,本来也就是军机大臣的责任。
金发王不可能拒绝
“你有什么资格背负?”
金发王拍了拍军机大臣的肩膀,继续向着士兵营帐走去:“退下吧,承担臣子的过错也是国王的工作。”
“王”
军机大臣和战争酋长们怔然的看着金发王走了过去。
看见他向着士兵们大声说着这段时间的事情。
看见士兵们的愤怒如同熊熊火焰。
看见苍老孤拔的身影直面大军愤怒,身躯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动摇。
看见士兵们逐渐又逐渐镇定下来。
滴答~
这时,雨滴落下。
一年超过三百天在下雨的卑尔根,再一次下起了暴雨。
瓢泼大雨,金发王张开双臂,声音洪亮的穿透雨幕:“你们会问,现在要怎么办?”
“大神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所有人都知道,暴雨,山路会变得湿滑。”
“这些来自极北的小偷们,这次逃不掉!”
“我们将制止这些他们的小把戏!”
“我们有大神庇佑,我们将挣脱枷锁,我们会将一切属于我们的夺回来,再夺走敌人的一切!”
金发王的身上仿佛有一股魔力,让人们相信可以跟他把黑暗天空捅穿,把光明撒向人间。
维京战士们再一次的为王欢呼。
就连刚刚撤退说的最大声的战争酋长,也跟着振臂怒吼:“夺回一切!”
不知是雨水,还是幻听的老毛病。
金发王仿佛听见有人在问:明明逃走是最佳选择,明明可以没有风险的活着,为什么要带着士兵们去奔向这一条风险极高的路?
贵为国王,你就不怕死吗?
金发王将被雨水打潮的头发推到了脑后。
敝屣荣华,浮云生死,此身何惧?
把最后的存粮配发下去,奥斯陆大军仅剩的四千余人沉默的开赴。
雨声给了他们掩护,卑尔根守城部队一时没有察觉。
等他们察觉不对的时候,奥斯陆大军已经快要赶到努尔黑姆松。
“都撤离了?”
奥拉夫三世不敢置信。
确定无误之后,他扭头看向了信使。
信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表情,并把情况简略说明了一下。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奥拉夫三世看着雨过天晴的大太阳,想到这些天卑尔根难掩弱军颓势的流言,还有过去对面阵前谩骂懦夫.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出城,追击!”
城门大开,士气大振的卑尔根军队行走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
踏踏~
泥泞土地不适合骑马。
探子靠一双腿奔走,终于在奥斯陆大军原地休整完成的时候,探查到了冯道夫的军队动向。
“就在哈当厄峡湾!”
“跟王预料的一样,暴雨之下,山地泥泞,他们没有冒险的进山躲藏。”
“沿着峡湾走,这是准备从水路撤退了?”
“绝对是的!”
“绝不能让他们逃走!”
终于抓住踪迹,战争酋长们都很兴奋,大声嚷嚷的嘈杂一片。
金发王眺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看见了南征军的军阵。
背靠一个U型湾,三面环水,几十架大车档住缺口的一面。
“这个战阵.”
金发王若有所思。
军机大臣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样只有依靠海军才行。”
片刻后,传令兵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被卑尔根海军拖住,维克图尔兄弟会遭遇了海狼们!”
“吹号,准备合战。”
金发王朝前走:“再来一个信使,跟对面说一声,我邀请他们的王在阵前喝酒。”
军机大臣有些欲言又止。
但看见金发王的脸色,最后没有做多余的安排,只是找了信使。
片刻之后,冯道夫得到了消息,想了一会答应了。
阵前。
两个王者看着彼此。
一个苍老,一个年轻。
一个披襟散发,一个黑衣金冠。
两人端起了斟满美酒的牛角杯,没有人说话,只是痛痛快快喝酒,毫无私底算计。
一连喝了五杯,金发王停下了:“弱肉强食,可强者并非恒强,弱者也有机会翻身,就如同年轻的雄鹿战胜鹿群之王年轻的王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逼迫他们出海吗?”
“刀斧在一瞬间带来的死亡,远远比不上饥饿、冷酷的侮辱、残忍和悲痛的慢性屠杀。”
此时的金发王像哲学家多过像王者。
冯道夫看着他,笑了笑:“这就是你喝不下的原因吗?”
金发王:“.”
冯道夫全当没看见他表情的异常:“你做不到兼收并蓄,那是你的问题我不想要这样高高在上的指责你。”
“我的智慧都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是这些巨人们高大,并非是我高大。”
“但你也别想要用你的观念来改变我。”
“你有你的信念,我有我的信念。”
冯道夫喝下最后一杯酒:“冰海的传统。”
金发王放下了牛角杯:“胜者即真理。”
冯道夫站了起来:“走,我送送你。”
金发王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不怕?”
冯道夫笑了:“应该怕的是他们。”
无法理解的自信。
但当看见,冯道夫真的径直把他送到了军阵几十步前。
金发王也为之动容。
揣着一肚子火的奥斯陆大军此刻也震撼了。
看着在他们几千人面前信步闲庭的身影,内心有那么一瞬间,闪过想要为这样一个英雄战斗的念头。
此时此刻,再也没人用小偷来称呼,这是一位真正的王者!
等看见冯道夫回到了自己的军阵,峡湾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呜——!
哈当厄峡湾,奥斯陆大军和南征军正式交战。
雨停,弓弩可以不受影响,再加上南征军三面环水的防守优势地形,奥斯陆大军先将弓弩手排在盾阵的前列,试图先行给予远程打击。
嗖!
嗖!
嗖!
让他们意料之外的,南征军的改良弓弩射程完全碾压了他们!
箭雨在奥斯陆大军的前列爆出了一朵朵血花,无数维京弓弩手倒下。
等到真正来到射程的时候,南征军都已经射了数轮,彻底压制住了奥斯陆大军的远程部队!
士气的天秤开始失衡。
双方鏖战许久。
直到保存体力的板甲苦修士,抓住奥斯陆大军盾墙轮转的时机,带着几百重步兵摧枯拉朽的一路横推。
战争酋长们意识到大势已去,想要劝说金发王一起跑路。
金发王沉默如山,不为所动。
看着崩溃逐渐扩散的奥斯陆大军。
他们咬了咬牙,丢下了自己的王逃命。
身边的人或是像战争酋长那样转身,或是像军机大臣那样中箭倒下。
等南征军的军势近在眼前,金发王已经孤身一人。
“想要俘虏我?”
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冯道夫,金发王嘴角咧开了疯狂的笑,在最后关头决然的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视线变得模糊。
要死了吗
记忆快速回闪,闪过了第一次陪同父王劫掠。
那时候的他慌张害怕。
但当他在胜利后第一次得到父王的肯定,战利品的收获,敌人的恐惧,家人的欣喜.恐惧感转化为刺激和愉悦。
他知道,他再也无法去适应平淡的生活了。
他要不断地在战场上寻找这种生死一线的刺激感。
他要享受那种掌控敌人生死的快感。
他要享受战友之间的性命相托。
他要享受一次成功的劫掠带来的大发横财。
慢慢的,一个又一个王国被毁灭。
不知不觉,他已经远远超越了父王的成就,成为了诗人故事里的冰海传奇。
再然后,就是衰老的诅咒。
身上原本那呼风唤雨的神奇力量渐渐被神明收回了,只剩下一身战场留下的隐疾暗伤,还有连剑都无法握住的手抖。
夜深人静的时候,过去的辉煌在梦里浮现。
有德涅斯特河边,哥特人持枪驰马的雄姿。
有彭布雷森林里,威尔士人的丛林魅影。
有地中海怒涛上,千帆驰骋的大海战。
有埃及漫天黄沙,法老金冠的闪耀。
所有的记忆逐渐消逝。
“我心悠扬,只因主神奥丁早已将宴会的长椅安排妥当。”
不知道谁轻声哼着歌谣。
“不久之后,我们便可高举弯曲的角杯,畅饮麦芽酿制的佳酿。”
永恒的黑暗来临。
似乎有人在问:不后悔?
他说:永不。
死去的战士们站在龙首战船上,向他伸出手,笑着把他拉了上来。
上船吧,奥丁将与你并肩作战。
金发王是从开头就埋线的史诗猛男,想要给一个史诗落幕,但今天状态太差了。
从下午就坐电脑前,一直写到晚上11点,花了大半天时间才硬着头皮写完,写的不好勿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