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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三章-登车之邀

    合而同行出城的马队,马蹄、车轮踩踏、倾轧过满是积水的土地发出的声响,完全遮掩住了车内一老一少的交谈之声,即便驾马同行在旁的布衣汉子与莽汉,都无法听清车内交谈了什么。

    车队距汴京城门,本就不远,如今两队同行,很快就抵达城门之前。

    有了伍长放行之言,众士卒哪还会细细盘查孙家车队,自是放行,不再阻拦,十余骑连同马车,缓缓入城,才出得城门甬道,却听得城头之上一人开口喝止。

    “等等!”

    此声一出,众人立止,抬首望去,只见此前下令开门的校尉,正快步行下城楼,冲着一众士卒喝道:“谁给尔等权力,不曾细查,便要放行?”

    孙头等人正欲开口,只觉先前伍长已快步行至身旁,冲自己做了个莫要声张暗示,随即开口:“大人,此车队是城中孙家孙老太爷,昨日欲出城寻人,已禀报了太守大人,得了允准,此番归城而已。”

    说话间,校尉已然按刀行下,似在回答孙头,更似在说与马车众人听:“不错,此事我是知晓,不过昨夜车队出城之后,太守府中也传下令来,凡南向入城的车马,尽要查验。”

    校尉亦知孙家在汴京城中地位,宣完令后,也已快步行至车队尾端马车旁,冲车内人恭敬开口:“孙老爷,此乃太守令,还望莫要为难我。”

    片刻之后,马车中人,方才开口:“也罢,既是太守大人之令,大人要查便查吧。”

    校尉暗松了口气,如是孙老太爷执意不愿,恐以孙家在汴京城中地位,自己甚是难办,见他松口,自然心喜,当即冲着伍长等人下令道:“盘查马车,凡是非我汴京人士,皆要细细盘问来处,而后登记入册。”

    孙头闻言一愣,本以为之时盘查可曾携带违禁之物入城,如是盘查生人,莫说适才马车之中的病重之人,恐怕救下小姐的几人,会被这些守城士卒查出,倒不是担心这些人是恶徒,孙头只是担心,孙家会被这些人牵连。

    念至此,孙头立时翻身下马,行至老爷马车前,轻声开口:“老爷,木小兄他们...”

    话音未落,孙老太爷苍老之声已然传出:“不妨事的...倒是入城之前,那病人恐见不得晨日寒风,你且去支应些许,免得因落车查验,导致寒风侵体。”

    “是,老爷。”孙头登时明了老爷心意,旋即转身,冲着前来查验车队的士卒们行去。

    校尉手按佩刀,望着武师们,高声盘问,孙家府中,常露面之人,自己尽皆见过,如今这群武师,瞧着全是生面孔,倒让校尉犯难,只得开口盘问:“尔等来自何地?”

    “回大人,我等皆是周边郡县武师,是孙家老爷要寻人,故聘我等护卫。”只见武师当中一面带疤痕的五旬汉子,出列应道。

    校尉心细,稍一思忖,便查这当中蹊跷,于是话锋一转,继续盘问道:“尔等昨夜方才出城,短短半宿,就寻到了人...本官实在好奇,不知你可否为本官解惑?”

    那面带疤痕的武师,面对校尉盘问,似并不慌张,沉着应道:“大人,说来也是孙家小姐贵人自有庇护,虽说是贪玩,我等才将出城不久,便已寻到,事情经过,便是如此凑巧。”

    “凑巧?”校尉徘徊踱步,似在思索武师言语之中的破绽,从孙家老爷慌张报官,再到请得武师出城寻人,一切皆是合情合理,想了片刻,终还是没发现蹊跷之处,正欲再盘问其他武师之时,才猛然记起一事,当即回身,向随行伍长言道。

    “去昨日出城名册来!”

    听得此言,疤面武师显然一怔,不过随即冷静下来,无意间瞥向车队之中同样武师打扮,身背木匣的少年武师,在得了他点头示意后,方才收回目光。

    两人交换眼神间,伍长已然取来名册恭敬递来,校尉接来名册,稍稍翻动,目光落在昨日出城人数之上,随即抬首,望向孙家武师,趁着清点之时,找寻太守令下的人。

    “一...二...一十八...恩...这人数对得上,似也没有太守大人下令找寻之人...看来寻人之举,果是巧合...”合上书册,校尉微微点头,随即目光稍转,移向孙家车队之后的马车之上,转向疤面汉子,再开口问道。

    “这辆马车,也是孙府的?”

    疤面汉子还未开口,孙头已是凑近前来:“大人,这车非是我孙府...不过这车中有病人,我家老爷说要带此人回府瞧病。”

    “哦?”校尉才将消去疑心顿时又起,当即手按刀柄,不顾孙头阻拦,启步上前。

    尚未近马车,却觉脊背发凉,校尉停下步子,抬首望去,只见马车旁一着布衣的汉子,正从容凝视,而其身侧莽汉,却是浓眉倒竖,俨然一副怒目金刚之状,直令校尉生出错觉,如是自己再前进一步,怕是这莽汉会随时出手,将自己毙于马下。

    “锵——”校尉在莽汉怒视之下,不由自主后退几步,但转念想到城门之下有兵卒数百,顿时又有了底气,当即将腰刀抽出几分,怒喝莽汉。

    “你要做什么!”

    莽汉见这小小校尉竟敢对自己抽刀,当即便要发作,却被身旁一手按住,侧目望去,见正是布衣汉子,当即压住心中怒火,稍移目光。

    显然校尉不肯作罢,当即持刀在手,欲为难莽汉,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马车之中传出豆蔻少女之声。

    “将军大人且息怒,这二人不过我家伯伯,虽是长相凶恶了些,但却不是恶人。”车帘轻掀,豆蔻少女躬身钻出,冲着校尉微福一礼。

    比起黑面撅鼻的莽汉,显然少女柔声细语,更令校尉极为受用,尤是那句‘将军’让适才还惊怒开口的校尉神色顿缓。

    归刀入鞘,虽心中受用,官位仍要维护,故而面孔板起,摆足了‘将军’之威,向豆蔻少女威严道:“姑娘...非是本将刻意为难,你等百姓或许不知,这军令如山,既是言明要细细盘查入城之人,本将绝不能懈怠半分。”

    豆蔻少女听得连连点头,再福一礼道:“既是如此,还请大人能言明军令,好让小女子等人知悉,非是我等百姓不守法令,但实是我爷爷他...身子虚弱,难受半点风寒。”

    如是旁人,校尉或许会严苛许多,但这豆蔻少女,水灵可爱,且懂礼数,令校尉一时也不忍苛待,于是轻咳几声道:“咳咳...太守法令,近日凡北上,无论何人,皆要盘查来路。”

    豆蔻少女闻言,湖水眸子暗扫了眼身旁马车,满是钦佩之色,随即抬眸开口:“民女想问大人,咱们现处之地,是汴京何处?”

    “自然是汴京城北。”校尉想也不想,开口回道,当得言至‘城北’二字之时,才觉失言,不过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那便是了,北上之人,当从南入城,我等何必舍近求远,绕路而行,至这北门入城,大人说,是与不是。”豆蔻少女言之凿凿,虽是抓住了校尉言语之中疏漏,却不曾有半点不依不饶,仍是礼节周到。

    “这...”校尉一时语塞,连忙苦思应对之法,但还不曾想得说辞,却听身后人群之中传来赞同之声。

    “对啊,天下哪有舍近求远的道理,更何况是急切求医的病人,大伙说,是不是。”武师人群中,身背木匣的俊秀少年,‘情不自禁’开口附和,引来身旁武师与孙家众人齐声赞同。

    说来也巧,那少年开口才罢,豆蔻少女身旁马车之中,也传出老人剧烈咳嗽之声,听那声响,哪似作伪。

    豆蔻少女闻言望去,正迎上那少年目光冲自己微微赞许,不由暗自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这小子,附和的正是时候。”

    果不其然,众人之言,令校尉一时进退两难,正当此时,先前开口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翻身下马,在孙家管事孙头伴下,行至校尉身旁,向着周遭抬手示意:“大伙稍安勿躁,将军此举,也是为了咱百姓安居,大家应谢将军护佑之恩才是。”

    众人闻言,立时话锋齐转,纷纷冲校尉开口,有奉承者,亦有行礼拜服者,直令校尉十分受用,适才心中些许不悦也一扫而空,直至抬手示意大伙安静,这才开口:“太守大人谆谆教诲,尚在耳畔,爱民当如子,既是病重之人,今日且放行罢。”

    “多谢大人!”

    众人齐齐拜服,校尉也显‘将军’之姿,整了整甲胄,跨刀离去,凡过之处,一众武师皆是客气让路,拱手行礼。

    当得校尉远离,众人这才翻身上马,护送车队欲往城中孙家府邸行去。

    掩藏于武师人群之中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昨夜为救素绻大师而对孙老太爷亮明身份的顾萧,雨夜详谈,本欲即刻动身之时,却闻孙老太爷言及封城之事,令得顾萧心生忧虑。

    尽管不知汴京城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为保险起见,便求得孙老太爷换来几名所雇武师,以银钱相付,让他们先回临近州郡,待得书信,再回不迟...而后顾萧并霖儿等人,尽皆换上武师衣衫,混入孙家车队之中。

    万幸少年多想一步,若真是入城之时,这校尉盘查发现了武师人数多了几人,到时,即便不是匪贼,恐也百口莫辩。

    收回思绪,顾萧欲翻身上马,赶上随车队行去的霖儿等人,却在回身之际,听得那豆蔻少女之声传来。

    “公子且慢!”

    顾萧本就是伪装武师入城,此刻尚有守城兵卒在侧,不敢露出破绽,于是佯装不知,欲继续上马,但那豆蔻少女却不肯作罢。

    “喂!”似是因少年不曾回应,少女面上稍带愠色,声调也高了几分,引得众人齐齐望来。

    不由挠头,顾萧没想到这少女如此坚持,只得装出一副浑然不觉的无知模样,回首问道:“姑娘...是在叫我?”

    瞧得少年那无辜神色,若非此前他机智相助,引来众人起哄助自己脱困,只怕少女要信了这少年的确不察自己呼唤,此刻只觉这少年心思如海,难以琢磨...收敛心思,冲少年开口道:“我爷爷想请公子登车一见。”

    顾萧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指着自己问道:“请我登车?”

    “是啊,不然此地还有旁人不成?”少女环手抱胸,望着还在装傻的少年,歪头笑道。

    许是听到了豆蔻少女邀请之言,同样匿身武师人群之中的李叔等人齐齐勒马,目带警觉望去,唯有那以风巾遮住面容的萧无名,似全然不觉,驾马随孙家马队行去。

    “霖儿姑娘,咱们是不是...”老李始终不放心少主一人前去,转向一旁同样身着武师服侍,将脸儿抹如黑炭一般的霖儿,开口问道,可得到的却是霖儿露出一排整齐贝齿,莞尔一笑,轻声回应。

    “李叔放心,你瞧那萧前辈。”

    “他?”老李似仍不解。

    霖儿好似早看穿一切,左右扫视一圈,见无人关注自己二人,方又压低几分声音开口:“这一路来,虽说萧前辈对咱不管不顾,但明里暗里,却在护着他,此前山林间对我冷言拷问,便是依据,今日如有半点危险,他怎会如此放心让他独自登车?”

    听至此,老李这才恍然,可仍是心有疑虑:“万一...”

    “不会有万一的,李叔...他如今的身手,便是宗师境来了,没有数十招,怎能伤他,况且汴京城中,军士众多,即便是宗师境来了,也得掂量掂量。”满是黑炭的面上,霖儿那双杏眸显得格外明亮。

    恰也此时,行向马车的少年暂停步子,回首望来,目光所及,正是老李,见霖儿如此笃定,少主目中亦是此意,老李也终是放下心来,瞧着少主收回目光,掀帘钻入马车之中,老李终是不再多言,拨转马头,随着霖儿先往城中孙家府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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