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古怪客人们,老鸨安抚好受得惊吓姑娘们,这才锤着酸痛的肩头推开房门,左右仔细查看,发现再无旁人,这才小心关门,将袖中的三枚金元宝小心取出,以手中锦帕擦拭一番,自言自语道。
“累死老娘了,真是见了鬼了,来了妓院不玩姑娘,几个大男人难不成来住店了不成...不过无所谓,只要给了银子,随你们怎么折腾。”把玩着手中的金元宝,老鸨笑嘻嘻的继续开口,正满心欢喜将金元宝收起时,却听房中隐出男子之声。
“那几人只是住下?”
此声入耳,老鸨面上笑容顿凝,醒悟一瞬,立刻开口厉喝:“来...”
‘人’字尚未出口,昏暗房中已有一只手掌猛然伸出,直将老鸨的嘴牢牢捂住,同时一柄利刃直抵在她脖颈之上,低沉之声立传入耳。
“再多言一字,这刀立时在你颈上穿个窟窿!”
老鸨此前在应付那群斗篷客时,就已吓出一身汗来,此时被利刃抵喉,吓出的可不止是冷汗了,双腿颤抖眼看就要瘫软倒地之时,却听身后那声又传。
“不叫嚷,便不会有事,听得懂,就点点头!”
有生路,老鸨登时生出几分力气,忙是点头,如鸡啄米,身后人也觉威胁已足够,料定老鸨不敢玩花样,便缓缓抽回手来,继续说道:“回头便是个死...我问你答,如有一句虚言,明日一早,你这阁中人只会发现你的尸体。”
“大...大爷有话,尽管问...奴...我一定知无不言。”老鸨吓得脸色苍白,恨不得现在就将对方想问的尽数道明。
“适才你的两个姑娘靠近之时,可曾看清楚中间那人是何样貌?”身后低沉之声,满凝杀意,令老鸨不由一怔,本以为这等夜行贼人无非为财而来,心中已盘算好了破财消灾的想法,可没想到对方竟是冲着自家客人而来。
损失些许银钱倒还罢了,如是客人在自家店中出了事,将来谁还敢来光顾...想到此,老鸨忙是缓下声道:“好...好汉,那群人不过过路客人,如好汉想要银钱,奴家这倒是有一些,如好汉真想要劫他们,可否等他们出了烟柳...”
话音未落,却觉颈上冰凉忽抵近几分,甚至已能感觉尖锐快要刺破皮肤,老鸨吓得立时闭口,对方低喝之声也一并传来。
“少废话,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性命攸关,老鸨也顾不得其他了,忙是开口:“是是是!适...适才奴家两个姑娘想要揽客,可没想到那群客人甚是古怪,将姑娘推倒在地...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颈上尖锐陡近几分,吓得老鸨忙再开口。
“好像他们不愿我的姑娘靠近那人似的。”
声传手持利刃之人面容从黑暗之中缓缓露出几分,赫然正是洪良,听得老鸨之言,更是笃定了几分心中猜测,一紧手中利刃,继续逼问:“还发现了什么?”
对老鸨来说,客人只要给了银子,哪还管得许多,如今这人不肯罢休,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但不开口,对方说不定就会要了自己的命,老鸨哭丧着脸正想求饶,忽想起适才发现的蹊跷之处,立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开口。
“是...确有蹊跷的地方...我想起来了,那些客人将姑娘们推倒在地,奴家自然要扶,就在扶起姑娘时,奴家瞥见中间那人的脚...脚...”老鸨努力回忆着点滴,缓缓开口时,对方低喝之声又起,一声‘说’字,吓得老鸨一激灵,也顾不得到底有没有问题了,一口气道出。
“那人的脚...太小,奴家见过的男人无数,但那人的脚不像男子的脚,倒像姑娘家...”声还未落,老鸨就觉脖颈旁的利刃直有穿刺之势,求生欲使得她连连惊声低呼。
“好汉、好汉!莫杀奴家,奴家有银子,奴家还有用!”
不知是老鸨求饶真起了作用,还是暗中之人心思转变,老鸨话音落时,顿觉颈上冰凉缓缓消去,惊魂稍定之时,听得身后人缓缓言道:“你说得不错...你...还有用!”
老鸨房中发生的一切,外界尽不知晓,便是已入客房之中的斗篷客们,亦未察觉,几人放下手中器物,缓缓脱下厚实斗篷,露出内里白袍衣衫,不是劫走孙家小姐的如水剑宗弟子,又是何人。
众人安置好时,已齐聚领头之人房中,方才动手将中间站定之人身上的斗篷脱去,露出那张惊怒满面的孙岚面容。
“姑娘莫怪我等,这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查出杀害我家少宗主的凶手,只怕还要委屈姑娘一时。”当先那人无视孙岚惊怒之色,缓缓开口。
“郑师兄,无目师兄与韦师弟怎的还不来,会不会出了意外?”身旁师弟面露忧色道。
郑师兄回道:“放心,无目师兄得师父真传,绝不会有事...你这一路,可曾留下记号?”
“师兄放心,一路我都已留下门中记号,只要无目师兄见了,定能寻来。”师弟笃定回道。
虽是打消了师弟们疑虑,但郑师兄自己心中也是没底,稍忖片刻,又再开口:“那就好...咱们就安心待在此地,任他人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咱们会将这孙家姑娘藏在烟花之地中,如是天亮之后,无目师兄还不曾归来,咱们便带上这姑娘出城去望离山,便是见了师父,咱们也可用这姑娘为咱洗去罪责。”
郑师兄之言正中这些如水剑宗弟子心中小算盘,无人想为少宗主之死担责,更不在意水无目生死,听此应对之法,无不赞同,正欲细细商议一番之时,却听得门外廊间传来步履之声...顿生戒备,众人各取兵刃在手,如来人乃试探之人,便会立时动手。
正当戒备之时,却听敲门之声响起,一并传来的还有老鸨腻声:“客官,奴家命人准备了茶点!”
众人相视一眼,随着郑师兄稍稍点头,这才飞快收了兵刃,各自披上斗篷,又将那孙家姑娘面容遮住,方才缓开房门。
“客...”老鸨笑意盈盈,手中端着托盘,其上满是酒菜,香气扑鼻,本想打声招呼,却从半开门缝之中瞧见房中竟有如此多人,登时一怔...就在愣神的功夫,手中装满酒菜的托盘已被开门的人顺势接过。
“行了,去吧,没有我等召唤,莫要再来打扰!”
听得对方语势不善,老鸨哪还敢再多言,当即便要原路退去,可才转身之时,却听厢房之门打开,一人行出道:“等等。”
老鸨止步回首,瞧见行出厢房的,正是此前推倒自己手下姑娘的领头人,尽管目中显出几分惧色,但依旧扯出笑容开口道:“客官这是怎么了,是需奴家唤姑娘来陪伴一二吗?”
言尽时,却觉对方目光透出兜帽,在自己面上来回审视,笑容顿时凝滞...而老鸨神色落入郑师兄眼中,权衡一二,当即向着房中师弟微微抬手,师弟顿时会意,将适才送来的酒菜端出房门。
“你先吃。”郑师兄之言冷冷传出。
做贼心虚的老鸨面上立满惊色,不过仍是维持住笑容道:“这...客官的酒菜,奴家怎能吃呀...这...”
“锵——”斗篷微撩,软剑出鞘之声在静谧的烟花之地,甚是清晰,不带老鸨话出口时,已是抵在其咽喉之上。
“让你吃,你就吃。”冰冷之声依旧,带着几分杀意与不容置疑语气,郑师兄凝声开口。
长剑冰寒,老鸨心中已在暗骂自己实在倒霉,若不揽下这些斗篷客,就不会惹来这些麻烦...心中虽如此想,可眼下别无他法,只得依照这斗篷客之言行事,不情愿地挪动步子,行至他身旁之人端来的酒菜前,颤抖着手拿起筷子,每道菜肴都浅尝一二...
持剑的斗篷客细细打量着老鸨面色,片刻之后见她神色如常,方才开口:“行了,你不忙离开,吩咐下去,依照此样菜品,再准备十份。”
言罢,又一锭碎银子抛出,甩至老鸨怀中。
有了银子,老鸨胆怯稍去,连忙呼唤着阁中下人忙乎起来,不消半个时辰,十份同样的酒菜已然备齐,随着下人们将酒菜端来,斗篷客眼珠稍转,并未让老鸨再行试菜,而是吩咐起下人们,各尝端上的酒菜,直至瞧得众人皆无碍时,终是放下戒备,挥退众人。
十份酒菜入了厢房,待听得厢房之外再无他人,郑师兄当即招呼起一众师弟,狼吞虎咽起来...
说来也不怪如水剑宗弟子这般,他们随水无目一路追查凶手线索,直至汴京城中,不仅未眠,就连滴水也未进过分毫,怎能不对这些美味动心。
风卷残云之下,不消片刻,众人已将酒菜一扫而空,郑师兄满足地灌下壶中最后一口美酒,满足打着饱嗝欲起身时,忽觉天旋地转,安道‘不好’,连忙开口呼唤厢房中的师弟们运功抵御,可却开口无声,唯有口涎顺延唇角滑落而下。
谁能想到,万般小心,竟还着了道,郑师兄内力相较众人毕竟高些,但依旧抵不住药效,扶案而起时,终是摇晃而倒。
厢房之中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响传出,片刻之后,方有一人缓缓推开门来,斗笠劲衫、腰悬佩刀,冷笑开口:“我的迷药,岂是尔等能抵挡住的...”
自顾言罢,步势未停,踱步至厢房之中那依旧立身,身披斗篷之人而去,掀开斗篷兜帽,瞧见姑娘面容,心神稍定,开口问道:“可是孙府,孙岚小姐?”
见孙岚被点了穴移动不得,当即指尖连点,为她解开定身、哑穴,等待她开口自承身份。
孙岚耳力尚存,听得连番倒地之声,又听得来人说起‘迷药’二字,还道遇到了黑店,忧心之时,却见对方掀开遮目兜帽,问起来历,不由一怔,转念想到这“黑店”贼人万一确定自己是孙府中人,为难起爷爷...
定下心思,即便已被解开了穴道,孙岚依旧不曾开口。
这倒让前来救人的洪良犯起了嘀咕,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救错了人,此念一生,当即拍着脑袋,边向外行边自言道:“糟糟糟!救错了人且不提了,还把这事传了回去,万一那木...知晓,岂不让公子丢了面子。”
洪良自言自语正行至厢房门前,却听身后传来姑娘之声:“等等。”
好奇回首,此前连声问这姑娘她都不曾开口,直让洪良认为她是哑女,如今听她开口,倒有些诧异。
“你...你适才说木...是何人?”孙岚听这人提起木字,当即想到有可能是自己误会了眼前人,忙开口问道。
“你不是哑巴呀!好办了,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孙家小姐,孙岚?”洪良哪会在生人面前透出些许消息,立刻反问道。
两人都在试探,一时间倒成了对峙之局,洪良看着眼前姑娘,心中甚怒,但却也毫无办法,权衡再三,终是开口吐出两字。
“木一。”
两字一出,孙岚面上终显喜色,紧绷的心神终是松弛些许,欲开口时眼前却是一黑,身形顿时踉跄摇晃。
洪良眼疾手快,一个跨步就已上前,将摇摇欲坠的姑娘接下,终在她陷入昏迷前听清楚她口中之言。
“我...我...孙岚...”
听清一瞬,洪良眉眼之中顿满喜色,本以为自己救错了人,没想到寻人救人如此顺利,当即就将姑娘横抱而起,欲先行离去...才行出厢房,洪良顿察这烟柳阁中,氛围似有不对,尽管察觉不到危机,可多年禁宫护卫生涯,却让他对危险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烟柳阁中无论姑娘还是老鸨,便是那些护阁打手,皆噤若寒蝉,目光所及,并非自己,而是落在此时堂中端坐的一人身上...
此人只顾自斟自饮,身上散出的气势就已令人望而生畏。
白衣、白袍甚是讲究,不过已沾了些许雨水,稍显狼狈,尤是一头乌发散乱,将面容尽遮,让人更是无法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