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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红尘

    骊龙峰下,藏龙潭上方岩壁上,一道似有若无的裂痕。

    据说,曾经从那裂痕之中会不断的有清泉水流出,而这下方的藏龙潭之中,拳养着一条骊龙。

    现在那裂痕之中没有了灵气充溢的泉水流出,潭中也没有了骊龙,只有那些据说可以化龙的龙须鲤鱼。

    而赵负云出来之后,却是看到周氏的两人在与骊山的山主说话。

    看到赵负云他们出来,却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其中周家为首之人嘴角含笑,只听他说道:“我们倒是一切顺利,好像贵派遇到了一些麻烦。”

    这时,骊山的山主也看到后面出来的人中少了一个,而自己门下的人,看向自己这里之时,神色有些异常。

    “山主,天府采集已经结束,我们就先告辞了。”周家兄弟说完,两人一顿足,脚下便有云雾升腾,托着他们上了天空,这是周家的青云术。

    一朵云包裹着两人快速上了离去。

    然而赵负云看到无论是文溪,还是其他的人都没有出声。

    而这又是骊山的事,她们自己都没有出声,赵负云便也没有道理开口,所以也没有开口去阻拦。

    而且,他在这一瞬间想到,在那个天府之中,真正看到他们两个跪在那里的,只有自己,其他的人根本就没有看到。

    若是他们矢口否认,自己难道还要与他们在这里对峙争执吗?

    没这個必要,他们又不是自己什么人。

    所以赵负云也没有开口。

    赵负云回到了含秀峰,天府之中的情况自有骊山四人向山中禀报。

    他是外人,是帮忙的人,这里的一切可以说是都与他无关。

    但是也不能说全然与他无关,很快,便有人来请赵负云去,那骊山的山主,先是跟他客套了一番,说起他的师父荀兰茵。

    虽然荀兰茵不是他的师父,但是别人这样说,他也没有否认。

    又说了一番对于天都山的敬仰,然后又感谢他在天府之中对于大家救助,最后才问到他在那石雕墓群之中看到的情形。

    赵负云自然是照实说,骊山各峰的峰主,一个个面露诧异之色,最后,那骊山的山主却是说道:“此事,老身会向淮南周家的家主说明……”

    她们怎么处理,赵负云并不在意,只是觉得,骊山行事,果然如她们山中风气一样,缓缓而行,不急不躁。

    但是一想,也又能够理解,毕竟周家的人又不是她们山中的人,她们也不能够怎么样。

    至于那里面出现的道兵,大家也不知道怎么,骊山也是一头雾水。

    那山主只说会邀请各家商议。

    赵负云做为一个外人,这一切与这一方天地有关,但似乎与他一个人又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是他觉得,这一方天地似乎真的要进入多事之秋。

    又或许,世间本就如此,只是自己现在知道这些,以前修为低没有机会知道罢了。

    当天晚上含秀峰为他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晚宴,从菜到饭,到点心,清茶,酒,小食,样样口味不错,并且蕴含丰富的灵气,又或者是对于神识有着提升。

    通过对比,他可以确定什么叫清修。

    他在天都山之中时,仿佛天生地养的一般,只采天地元气,无有其他食物裹腹,吃一顿,饿半月。

    这些茶、酒、灵米、山珍都是骊山出产的,与天都山相比,这里一切都是那么平和,那么的富饶,大家似乎只是在山中居住,修行似乎只是附带。

    当天晚上,靳秀芝又将那一颗仙桃送来给他吃。

    他吃完便打坐,只觉得一股精气在五脏之中滋生,又化为法力,一晚上的时间,他感觉到身中的法力充沛了不少,若是能够有什么筑基一重二重三重之分,这一晚上至少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而他意识沉入丹田之中,那一道符箓散发的法光更加的灿烂。

    在符箓之外,那点点法意凝结的光华似星辰,也更加的明亮。

    法力无形无质,盘结于脏脏与念头之中。

    一晚上的清修,让他感觉神清气爽,加上在天府之中的领悟,他觉得在这骊山之上收获不少,又想,或许当年荀师在那天府之也有不少收获吧。

    第二天清晨,他与文云一起用过早食之后,便去向靳秀芝告辞。

    靳秀芝要再留他,他并不想在这里多留,他觉得这里就像是温柔乡一样,消磨人的意志,若是在这里的呆的久了,自己只怕不想走了,实在是太舒服了。

    他坚持要离开,靳秀芝只是叹息一声,说道:“你与兰茵姐姐一样,心中只有修行,大道苍茫,身入其中,不过是被大道淹没,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够得道而长生呢?”

    “但是却有千千万万的人,为此而付出了青春年华,付出了爱情、友情、亲情,一生孤寂,一生与凶险相伴,最后却依然是一抔黄土,你觉得值得吗?”靳秀芝突然问赵负云。

    赵负云愣了一下,他沉默着,想着这世间,大多数修士求的都是长生,但是几乎没有人得长生,也确实为此而舍去了许多珍贵的东西。

    他沉默着,小殿之中寂静,靳秀芝与她的几位弟子,眨着一双双的美目看着赵负云,似在等着赵负云的解答心中的疑惑。

    她们都知道赵负云来自于天都山,那是一个传道授法的大派,开派祖师是传说之中的化神修士。

    但是即使是化神,也不能够说是长生于天地之间,只能够说是长寿。

    而除了开派祖师之外,却再无一人得此境界。

    赵负云转身看着含秀殿外的天空,阳光万丈,缓缓说道:“若以结果而论,几乎所有人最后都是一样的,但是在这漫漫时光里,有人历百年而死,有人看千年风光,这却又有不同。”

    “我向着长生而行,至于结果,便交给将来的我吧,现在的我,只管做好我现在应该做的事。”赵负云缓缓的说道。

    坐在那里,一身锦绣华衣,却又显得清丽端庄的靳秀芝说道:“你知道吗?当年我也这样问过兰茵姐姐,你知道姐姐是怎么说的吗?”

    赵负云看向靳秀芝,她的弟子也都看着自己的师父,她们从未见过荀兰茵,但是这么多年来,却听自己的师父说过很多次那位神秘的‘兰茵姐姐’。

    “兰茵姐姐说,向道而行,不问前程。”靳秀芝也看向殿外的天空,仿佛看向了二十多年前,含秀峰传承几乎要断了,只有自己独自一人支撑,看着满山青翠,却只觉得寂冷,所以下山去行走,由此而遇上了那位让自己敬仰的神秘姐姐。

    “荀师之言,弟子当铭记在心。”赵负云得荀兰茵帮助良多,但是从不曾知道,荀兰茵的心是什么样的。

    “你们天都山的人对于我们来说,就像雾里的远山一样,可见而难近。”靳秀芝感叹道:“你入天府的这些日子,在卢龙郡那里,听说有伱们天都山的道长大战,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据说有许多修士因为此而死,消息传的这么远,也不知道真假。”

    赵负云听到这里,却觉得,大战应该是有的,因为余晨光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天都山也要清理门户。

    至于余晨光是生是死,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心里觉得余晨光余师神秘莫测,未必那么容易被山门清理门户。

    “赵师侄,可认识那余晨光?他是否如传说之中那般入魔了?”靳秀芝问道。

    “余师曾是天都山上院的炼器道师,曾为我炼制了灯盏法器,至于其他方面的事,我并不是很了解。”赵负云说道。

    靳秀芝却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自己好奇的一问,赵负云居然与余晨光是认识的。

    “想不到师侄居然认识他,天都山有通报天下,说余晨光入魔,据说杀了不少人,师侄以后还是要慎言。”靳秀芝说道。

    赵负云点了点头,他不想谈这个事,便又问靳秀芝那天府秘境之中的事将如何处置。

    “自会禀报大周王室,毕竟这是大周国内,天府之中的资源,大周王室也分了一份,而且,当今圣上似有大志,现在天府之中似有他界入侵之事发生,圣上必定要重视的。”

    赵负云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这里与游离于大周之外天都山众修的想法不一样。

    若是发生在天都山,那么一切的事,都是天都山自己解决,在天都山众修看来,自己解决不了,又还有谁能够解决呢。

    天若塌下,天都山便是那个高个子的。

    一切伟力归于身,那么一切的灾劫,也都由自己解决。

    我行我道,我渡我劫,只有别人来求我,没有我求别人的时候。

    当天未到中午,赵负云便告辞离开,是文云送他离开的。

    先是送到山上,后面又送到离山三十余里的地方,再送到离山五十余里。

    最后在一条大江边上,两人站在江边的悬崖峭壁上,看着奔流向东的江水,文云说道:“负云师弟,何不就留在骊山修行,于含秀峰之中,再筑一殿而静修,好过这般于天地之间历尽风霜,天下苍苍,见过又如何?不过是落得个我心似铁,一腔血冷,何不在山中清修,永保此赤子之心,大家谈琴论道,种药采气,岂不快活。”

    赵负云在这一刹那竟是有几分意动。

    文云看着赵负云,继续说道:“我在书楼之中,也曾看过许多书,其中也有大修游历人间的传记,他们一开始也都是满腔热血,如沸腾铁水,似朝阳,但是最后也都是寻一青山结庐而居,一盏清灯,一块药田,一支钓杆,一方江塘。……”

    “或是收三两弟子,传下道统,或是直接孤身至羽化,一片孤寂,留一床骸骨,若是师弟愿意留下来,我想,无论是师父,还是众位师妹,都会非常高兴的。”

    赵负云侧头看着阳光里葛文云,她的脸在阳光之中泛着红霞,她的双眸似含有水,化为一片春湖,能够将人吞没。

    赵负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师姐,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若是做完了那些事呢?师弟可愿来骊山隐修?”葛文云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做得完。”赵负云说道。

    “我听有人说,人间万事皆可放下,我们修行之人,不是也应该放下心中负担吗?”葛文云依然在劝说道。

    “师姐可知道,我的名字其实是我自己起的?”赵负云说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放下的,我在改名字的那一天,便背负起了很多东西。”

    “负云,师弟。”葛文云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师姐,以后我再路过这边,一定上骊山看你。”赵负云笑着说道。

    “好,希望负云师弟你不要忘记。”葛文云说道。

    “嗯!”

    赵负云一步踏入虚空,脚下似踩着风尖儿,风将他托着飘向了远方,像是一朵紫云一样。

    文云看着赵负云的背影,突然想:“云随风行,人呢?随什么而行?”

    赵负云飘了很远,回头看,发现那山崖上依然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

    天下人,天下事。

    事事盘结,此起彼伏,如风雨,从未有过一日天下皆晴之时。

    东边晴朗,南方或许便是雨。

    赵负云离开骊山,离开那一方悬崖之后,进入一座城中,穿过,又进入一座城中,于酒楼茶馆之中坐了几日,听着那些茶楼里的故事,又看了几场民间曲艺。

    心中那一份差一点动摇的道心再一次的稳固了下来。

    一场大雨骤然而下,他坐在一间客栈的窗边,看着街上奔跑的行人,看着那那忙碌着收拾着摊位上东西的小贩们。

    他这一刻突然体会到,世人皆有自己生活,而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入了天都山,便是天大的机缘,如此机缘在身,便要向着自己心中的目标前行。

    “向道而行,莫问前程,走好脚下的路,当不至于垂垂老矣之时再后悔。”

    赵负云心中清晰了起来。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身的意识与念头像是经历过了一场锤炼,然后被这一场大雨淬炼,变的更加的坚韧。

    这就是所谓红尘炼心吗?赵负云心中想着。

    大雨之中,他却看到有大蛇蜿蜒而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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