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虽然不算高,但这对于草原上平民出身的勇士而言,无疑是跨越阶层的登天之步!
前百名勇士,这就等于直接脱离平民身份,进阶官身,带着合家老小蒙恩的盛举!
场中山呼万岁,一时民生沸腾。
邯庸天子含笑看着场下,只是各大部落在场的当家人,却都有几分不自然。
他们纷纷皱眉思忖:原来陛下重新举办荒废多年的广陵演武节,居然打得是这个主意?
从今以后,若是陛下每年都举办广陵演武节,许以重利和名望,岂不是要将他们部落中拔尖的勇士们纷纷并入拓跋氏皇庭皇账?
可是这一次的演武节办的如此盛大,整个北地皆知陛下的圣恩浩荡。若是他们日后不许部落中的勇士参赛,也会因此失去部中人心。
啧,当今的陛下.果真雄心浩志,绝非等闲之辈。
谁知正在此时,场上欢呼雀跃的纷乱下,不知何处居然射出一支势如破竹的惊天一箭!
那支箭表面涂着一种不知名的涂层,因此在日光下居然也丝毫不曾反光,十分的隐秘!
而那箭矢的方向!
赫然便是奔着高台之上含笑而立的邯庸天子!
箭矢初响,凌或耳朵便是微动。
他在人声鼎沸中,豁然拔然而起!
少年腰上挂着的兵器并未出鞘,身姿已然一跃而起奔向邯庸天子。
——终于赶在箭矢抵达拓跋宏面前时,用那注入了内力、缠着棉布的“韶光无双锏”锏鞘将之狠狠截下!
“——钉!”
圣王境内力震慑之下,居然生生将那箭簇的箭头震断!
箭身与箭头骤然分离,支离破碎的断落于御前高台木板上。
这番惊变只在瞬间发生,又在瞬间消弭于无形,却已令在场诸人惊悚!
拓跋宏陡然眼神一厉,耳边响起周围侍从们震怒的惊呼声:
“——保护陛下!”
“——有刺客!”
“——御林军何在?”
大批御林军奔上台前,纷纷用自己的身体和盾牌挡在皇帝身前。
而四周看台上各部落王帐也有瞬间的慌乱,各部侍卫纷纷握紧手中兵刃,紧紧护卫好大帐中自家主子的安危。
凌或在震断箭簇后,先是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向被台下乱糟糟的人群遮掩的山林,然后下意识看向宇文部贵族的大帐。
他的视线隔着人海,与事件发生后立即被韩长生护在身后的谢昭轻轻一碰,看到他们二人都无碍,这才再次将目光转了回来。
谁知凌或这一转眸,居然不经意与几步外的人对上了视线。
——北朝皇帝拓跋弘如鹰目般的双眼,不知为何并未注意场下的混乱,而是牢牢锁定在凌或手上那对各自缠绕着棉布、在他眼前抵挡住冷箭的兵刃上!
下一刻,他眼底通红,满布血丝的视线定定落在凌或的脸上。
那目光如炽热烈火,仿佛想通过自己的视线,将面前的少年点着一般。
凌或眼神微顿,不动声色将掌中双锏重新收回腰间。
“韶光无双锏”被棉布盖了个严严实实,隔着布袋乍一看,与两柄短剑或是双刀无甚差别,按理说并不该引起邯庸天子注意。
但是拓跋宏此时的表情,却让凌或心中微微有种微妙的感觉。
就好像.
他认出了此物?
凌或皱眉,这怎么可能。
本来距离第三轮比赛开始在即,他本可轻而易举取得今日广陵演武节的魁首,获得得邯庸天子觐见的机会。
谁知眼下突然出了这起刺客行刺,只怕演武节要就此半道终止。
而他虽为救驾,但是只怕难免也要被皇庭御林军盘查。
凌或轻轻退后一步。
他心中暗道可惜,涉及刺杀帝王,他的身份经不起盘查,还是尽量隐秘退后为佳。
谁知他这退后的一步还未能踩实,几步开外,被层层皇庭御林军护卫的邯庸天子居然忽而重重推开挡在身前的御林军,上前两步,一把就抓住了凌或的手腕!
凌或蹙眉。
他并非躲不开,而是事态未明之前,一时之间不敢躲闪相抗。
否则,难免有“做贼心虚”的嫌疑,被当作刺客拿下。
拓跋弘在抓住少年的手腕时,自己似乎也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惊到了。
他仓皇松开手,张了张嘴,道:
“.勇士不忙退下,你今日救驾有功,随朕来皇帐,朕要亲自嘉奖于你。”
凌或顿了顿,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北地的交手礼,默默观察邯庸天子的神色。
“是陛下洪福齐天,在下不敢居功。”
但是邯庸天子却并不肯“放过”他。
他不容拒绝的一把揽住少年的肩膀,便要将凌或往皇帐中带去,居然连方才险象环生的刺杀都放下不管了。
“——陛下!”
侍从踟蹰着道:“那这刺客之事.?”
拓跋宏皱眉,人却并未回头。
皇帝淡淡道:“若是连捉拿刺客这等琐事都要朕亲自着手安排,还要你们做什么?
传令皇庭御林军捉拿刺客,不得有误。若能抓到活口,赏之。若遇顽愚抵抗,杀了。”
“是,陛下。”
拓跋宏看向远处影影绰绰的山林,继续道:“问责今日负责山林布置的部落。
在邯庸皇朝挂有官职、勋位的,统统降职半阶;主责的部落,罚万金,责令部落大亲王入广陵城请罪问安。”
“.是。”
传喻的侍从心里直发苦
陛下不知下情,他却心知肚明。这次负责山林防卫的事务,被兵部划分给了宇文部。
听说正是“孤狼剑仙”的嫡亲胞弟、邢亲王帐的二小王殿下宇文伊亲自负责。
去向宇文部宣旨索要罚金,还要责令宇文部大亲王宇文郁进京请罪,如此得罪人的差事,侍从想想都觉得腿脚酸软。
但是皇命难为,再难开口他也只能咬着牙磨磨蹭蹭的去了。
另一边,邯庸天子拓跋宏已经拽着凌或的手臂,将他带进了十米开外恢弘大气的皇庭皇帐。
他仆一进入皇帐,便挥退了帐内所有伺候的奴仆和内官。
甚至喝令帐外的御林军,全部退离大帐十步之外。
凌或皱眉。
默默打量着这位北朝至尊如斯诡异的举止,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道他就不害怕自己当真是刺客的同党,以退为进以救驾为名义接近他,再次行刺?
待周围蓦然安静下来,皇帝拓跋宏终于转身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一张嘴开开合合,似乎极难启齿。
最终还是定下心神,将心中的话问出口来。
“你可是南朝老君山的弟子,是也不是?”
凌或一愣,下一刻神色陡然一肃。
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掌,放在腰间的裹着布袋的双锏上。
只待情况不对,便第一时间挟持天子、带着谢昭和韩长生杀出重围。
拓跋宏看见他神色一变,当即抬起双手将两只掌心向上,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你你不要怕。朕并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喝退近身伺候之人,对吧?”
凌或沉默着看他,但是握着双锏的手却缓缓松开了。
他皱眉单刀直入问道:“陛下,您是如何知道在下是老君山的弟子,又究竟为何要单独宣召在下入帐。”
拓跋弘望着他的目光称得上温和。
他眼里闪烁着凌或不懂的温情,血丝满布的眼底,几乎让人有种他已然热泪盈眶的错觉。
“孩子,你还没有回答,你是否是老君山的弟子?”
凌或沉默一瞬,轻轻点头。
“是。”
“你多大了,你的师父是谁?”
凌或觉得面前的邯庸天子简直奇怪至极。
但是略一犹豫,想到自己也有要事想要从他口中问得,于是耐下性子道:
“我十九岁了,家师乃是老君山掌门,江湖人称‘极光锏’凌寒鸦。”
谁知拓跋弘听到这个答案,几乎激动到眼眶泣血!
他连连呢喃道:“十九岁了,凌寒鸦的弟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的眉眼之间,错不了!”
对上凌或疑惑下深深皱起的眉峰,拓跋弘忽而怅然若失的垂下头笑笑、
然后湿润的目光,复杂的看向少年腰间被布袋包裹着的武器。
“你腰间的武器,虽然裹着布袋加以掩饰,却瞒不过曾经日日见过这种武器的人。这是老君山的成名武器‘双锏’罢?”
他眼带悲伤和怀念,本该位极而尊的天子轻轻叹了口气。
“朕曾有一爱重之人,曾经也是你们老君山的弟子。
她那时曾日日悬挂于腰间的,正是这种武器行制。因此你方才御前虽未露刃,朕却仅凭白布下的形状便一眼猜出了你的师门。”
这话没头没尾,但是鬼使神差间,凌或不知为何心神乱了。
他沉默片刻,忽而静默的取出腰间双锏中的一只。然后缓缓退下掩盖其上的布袋,漏出了布袋下的锏鞘。
邯庸天子怔怔将视线落在少年手中的剑鞘上,然后茫然失措的看向少年的眉眼。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看到这双锏重见天日、真正切切展现在自己的眼前时,拓跋宏依旧一时失声难言。
好半晌,他终于艰涩的道:
“‘韶光无双锏’.你掌中之物,果真是‘韶光无双锏’。
——所以,是你吗?你可是.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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