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哈哈一笑,摇着头摊手无辜道:
“谁让你这么不禁逗呢?居然一诈一个准儿。
我可都没还怎么‘发力’呢,你自己就什么都招了。到底是‘小朋友’,遇事如此沉不住气。”
韩长生恨恨道:“谢昭!你莫不是生了八百个心眼子吗?”
谢昭失笑,含笑点头道:
“你若是这般说呢,我自然也无从否认。”
她确实打小就眼明心透,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也没法子的事儿。
毕竟,太过通透太过早慧,其实也未必就是好事。
一个人若是太过聪慧清醒,难免看什么都失了趣味。
韩长生长叹一声。
“好罢,所以我最大的秘密如今也被你们知道了,咱们现在应该也算是坦诚相待了罢?”
天知道当初他在自己的好友们面前苦苦隐瞒自己的身份,心里有多么内疚愧疚!
如今被谢昭发现并说破,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至少他不必再提心吊胆了不是?
他瞅了瞅几人的脸色,小心翼翼补充了一句:
“这我可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你们可不许同我置气啊!”
凌或轻轻点头。
“理解。”
韩长生再看向薄熄。
修炼“有情道”的薄熄副使轻轻挑眉,居然很是无情的吐出一句话来。
“我奉先圣使之命追随谢姑娘罢了,韩少侠之事与我无关。”
韩长生:“.”
他再次看向谢昭,只见谢昭可有可无的牵起唇角微微一笑。
“本女侠大人有大量,自是早就原谅你了。”
韩长生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几人酒足饭饱后,谢昭却面露追忆之色,静静望着一桌杯盘狼藉有些出神。
凌或忽有所觉,出声问道:
“你上一次这般亲自下厨烹饪置办席面,也是过年吗?”
谢昭回过神来,轻“唔”了一声,轻轻点头道:
“是啊,那大概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亦是一个大年初一。”
凌或转眸看她。
想来若是回到昭歌城不夜城的皇宫之中,自是不需堂堂天宸公主殿下下厨的。
那么那年她亲自下厨,想来若不是在神台宫,便是在江湖之上。
“不曾回家过年守岁吗?”
谢昭摇头,难得老实道:
“早些年,我鲜少回宫守岁。神台宫每逢正月初一到十五,都有祈福大典。
而我大多时候都以‘神女’的身份,留在高塔神殿之中协助南墟祈福占星。”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她笑眯眯道:
“那一年的正月初一,我却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坚持要给他们做一顿年夜饭。”
他.们?
韩长生疑惑道:“除了南墟大祭司,还有谁在正月里能与你一道留在高塔神殿中啊?”
雷火电光之间他猛然想起了什么,失声惊呼道:
“难道是……‘黄金台’路伤雀?”
凌或亦是蓦然转头看向谢昭。
当年“捡”到谢昭时,她那道贯胸而过的致命剑伤,他其实一直不曾忘却。
只是下意识回避了这个话题,没有在谢昭面前主动提起,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果然,谢昭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几分。
“……是。我少时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跟南墟和伤雀在一块儿长大度过。那一年,自是也不例外。”
三人定定看着她。
他们都没想到,时至如今,她竟然依旧能用毫无怨怼和憎恶的语气,语气平和的称呼“黄金台”一句“伤雀”。
谢昭无意识的摸擦着掌中已经渐渐转凉的茶盏,喟叹一声,继续说道:
“那年正月初一,我也是做了这样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菜肴。
南墟和伤雀都很捧场,吃得一如今日这般一干二净。
对了,我们还偷偷拿出了神台宫最好喝的‘两仪酿’佐菜。
酒意正浓时,我与南墟来了兴致,以树枝作剑,在月下切磋一番招式,别提多自在了。”
韩长生心里兜不住话,他憋了许久,忍不住小声问道:
“既是曾经那般亲厚的情谊,路伤雀为何会.”
叛主行刺?
剩下的话,他到底问不出来了。
谢昭先是无言,旋即偏头失笑,不再赘言。
对于自己亦没有头绪的事情,她是一向不喜随口胡诌去妄断猜测的。
凌或沉默片刻,忽而拿起酒壶,在众人的酒杯里斟满酒水。
“大过节的,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喝酒。”
缺心眼儿的韩长生被这么一提醒,总算回过神来了。
他连忙掩饰性的提杯应承。
“对对对,喝酒喝酒!”
薄熄没说话,倒是也好脾气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谢昭见他们这番小心翼翼的模样,当即失笑道:
“不至于。你们都放宽心,我没事。”
凌或抬眸看她。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谢昭亦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与他们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含笑道:
“人生除死无大事。谁人一生行迹匆匆,能不遭遇半点不遂心的挫败?
相比于芸芸众生中的苦命人,我此生已经何其幸运,本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豁达洒脱如她,言毕轻笑着昂头饮尽杯中酒,然后亮着空酒杯示意给他们。
“干嘛呢?快喝快喝,养鱼呢?”
三人无奈,见她似乎不愿多谈,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阴郁情绪,于是只好也跟着饮罢自己酒杯中的清酒。
喝尽了壶中酒后,忙碌一大天的谢昭便抚着额头,用手背撑着鬓角,支在桌子上阖目昏昏欲睡起来。
凌或等人只当她是精力内力不济所以困了,于是便自发收拾起堂上的碗筷,还连连催促她尽快回房休息。
谢昭也并未推辞,她只是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然后一脸歉然道:
“辛苦了,明日的碗我来洗,绝不赖账。”
众人看着她一脸困意的样子,连连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于是,从善如流的谢昭七拐八拐的回到自己的卧房。
但是下一刻,她却从里面锁好房门的门栓,脸上之前佯装的困意也一扫而空。
她先是换了一套更为轻便的武人裙衫,然后又侧耳认真听了听厅堂外面的动静。
旋即淡淡笑了笑,推开房间背面的窗户一跃而出,还顺手带上了窗子。
今夜,她是打算回一趟神台宫的。
只是怕凌或他们担心,所以不如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免得他们大过年的,还跟着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不得安眠。
因为在上次被南墟撞破身份那次,她便许诺答应过南墟,若是正月新年时她人仍在昭歌,必会前往神台宫与他一绪。
也算让他安安心知道自己还活着,顺便师兄妹也算一道过个新年。
毕竟,神台宫凤止大祭司座下的这一代内门弟子,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她与南墟两个亲传弟子而已。
南墟本就是孤儿,无亲无眷,清冷孤傲。
她既答应了他一同守岁,总归是要应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