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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陆然和陆青

    震南中央之国,名为历山,又称山南,古称“汌龟”。

    历山国的地势,用两句话来形容,那便是“一个川字,一把豆子”。

    一个川字,是其西北方自南往北与太耳山脉相连的三条山脉,名为“三龙岭”。

    一把豆子,则是其余零散山峰,大小不一,散乱四处。

    宛山,顾名思义,形似一个深碗,恰好坐落在这众多“豆子”的正中,亦是历山国的中央之地。

    群山环抱的宛山山谷之中,有一处深潭,名为“遗放”,沿岸也不知何人多栽梨树,每到春夏交接之时,万树齐开,满谷焕雪,乃至于整个震南八国,都是数得上的名胜美景。

    这等天生福地,自然早就让仙家捷足先登,早前这深潭之畔,只有一座大观,供奉着仙家教主,后来陆续又发现了几处矿藏,数百年下来,已经发展成一处繁华的集镇。

    名为“纷梨镇”。

    一个镇子名为“分离”,一有谐音之意,二也是本镇并无原住民,来来往往,都是过客,去去返返,自然也全是分离。

    纷梨镇最为热闹的梨和大街,入口处有一牌楼,有一金匾上书“天下第一”,语焉不详,到底是什么天下第一,只因题字者是历山一代英主赵已然,他不曾说,也就只好成为悬疑。

    游人相聚分离之地,沿街最多的自然是客栈、酒肆,这“天一”牌楼之后,便是本镇最大的客栈——聚八仙。

    震南有八国,聚八仙有八层。

    有人说这是一幢楼,有人说这是一座塔,也有人说这什么都不是,是一个丑陋的怪物。

    褒贬不一的原因很简单,这楼子的主人何独俗是个“蝴蝶派”的大美术家,盖楼的时候,何独俗从震南各地重金请来众多大匠,最终实现了他那前无古人的概念和想法——八层的八仙楼,每一层风格设计都不同,是分别吸取了震南八国建筑的理念风格之后,像搭积木一样“拼”出来的一幢建筑。

    何独俗说,要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如同看到了太耳大陆的半壁江山。

    所谓半壁,也即是长英、契贝、历山、须雨、罗珠、鲜川、琉和、象曼,八国。

    “八仙楼”这样独特的风格,骂它的人说它丑陋无比,“连娃娃都捏不出这样的泥屋”“好像一座悬在半空中的满载垃圾场”“甚至完全玷污了大王的题字”,诸如此类。

    但它也有它为数不少的拥趸,夸它是“震南皇冠上最美的宝石”“世间最瑰丽的玲珑匠心”“天下第一巧思的无双宝塔”,不胜枚举。

    八仙楼建成三十余年,争议褒贬,就像楼子里的人流,从未断绝过。

    何独俗并不在乎这些。他要的甚至都不是账本上水涨船高的漂亮数字,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这样的时刻,比如现在他正一个人在遗放潭对岸的某棵梨树下频频回望这八仙楼,心里是满足的,高兴的,没有忧虑的。

    灯火辉煌的时候,八仙楼根本不像一座楼,何独俗觉得,它是一种祥瑞,是他会发光的孩子。

    “真是的,越来越像个妖物了。”就在八仙楼的斜对面,说远也不远的一间客栈的三楼甲字房,一个眉目如星的年轻人,斜靠在窗边,望着这喧哗又沉默的巨物,懒懒地说道。

    他的手中把玩着一枚指甲大小的铁疙瘩,是他自己打磨而成的一朵铁花,仿照记忆里的样子,目前只是勾勒了简单的雏形。

    “你!偷懒!摸鱼!”一个扎着可爱双鬏的七八岁女娃娃正啃着一个大猪蹄子,笑着骂道。

    她的眼睛既长且弯,眸子里还泛着淡淡的青光,一眼过去总有种异域人的感觉,当然,也可以说是有一些妖气。

    一身青衣的女娃娃见年轻人不搭理她,闷哼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地,一点点地呼出。

    她面前有一桌子好菜好饭,被她这么一吹,原本已是死物的鸡啊,鱼啊竟又动弹了起来,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在发颤,又好像是在跳某种诡异的舞蹈。

    青衣女娃再轻轻吸一口气,它们便又死了过去。

    如此反复,只弄得房间内香气四溢,灯影绰绰,显得十分诡异。

    望着女娃累得满头大汗,年轻人直摇头,说道:“活该你天天练气练到吐,最后八百年功力了,你却用来换了这一副皮囊!”

    “你懂个屁,难道不好看吗?”

    “一个七岁的女娃娃,要好看有什么用呢?”

    “呸,好看才有好心情,好心情才能好好练!”青衣女娃停了吐纳,埋头继续啃猪蹄,啃着啃着突然抬头一张口,也不知道是什么从其中射出,直射那年轻人。

    年轻人急闪,嘴里嚷道:“喂,又搞突然袭击!”

    女娃口中所射之物,速度极快,话音未落,眼看就要射中窗外远处那八仙重楼。

    可又在一瞬之间,从不知是哪的灯火或是黑暗中,突然又扑出一只大黑猫,喵呜一声,叼住了那物,原来是一块碎骨。

    大猫左右环顾,似乎是在找是何人所为,但只见人潮攒动,灯火炫目,最终它又喵呜一声,消失在黑暗之中。

    “确实是越来越像个妖物了。”青衣女娃啃光了大猪蹄子,换上了一个肥鸡腿,张口就咬下了大半。

    却看见那个被他欺负的年轻人,将头伸出了窗外,对着黑猫消失的方向,喵呜喵呜地叫着。

    “快两个月了吧,就是不上钩。”年轻人撤回身子,撇撇嘴,又掏出那枚铁花把玩起来。

    “这是个看守,本来就只能在符阵之内活动。”青衣女娃努努嘴:“我说,你可以下去干活了。”

    年轻人假装没有听见,不动。

    “我看你的屁股怕是又痒了!”青衣女娃双眉拧紧,淡淡青的眸子升起了一些红色的光晕,她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

    一桌子的饭菜,吃完的或是没有吃完的,但凡是有形有状的,全部悬立了起来。

    一息之间,它们排列整齐,像一个方阵,像枕戈待旦的一支军队,朝着年轻人的方向,随时要发射的样子。

    “再多练会。”女娃娃狡黠地笑了笑,准备抬手捻诀。

    “你不要这样!我这就去!这就去!”年轻人见状大叫起来,拔腿就跑,话音未落,人已经逃到了楼下。

    “陆然!又被妹妹吼了呀!”

    “陆然!快过来给老子把酒满上。”

    “陆然!老板娘哪去了?快去把她请来陪大爷喝一杯!”

    陆然一来到热闹的客堂间,周遭便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各位爷,莫急,莫急。饶我陆三掌柜个慢。”陆然笑嘻嘻地收起那朵铁花,自腰间抽出一截雪白的方巾,这就准备忙将起来。

    “陆然!今晚招子放亮点!别怠慢了各位贵客!”三楼甲字客房的女娃娃又吼道。

    “知道啦。”陆然仍是懒懒地回复了一句,然后就警觉地瞄了一眼门口的位置。

    来了吗?青乌所说的贵客们?

    哦,不对,现在得叫她陆青了。

    “何来客栈”的三掌柜陆然甩动方巾,开始了三个月来每晚苦逼的打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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