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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塞北平田出新贵 242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帅(七)

    在沙场中磨砺出来的功夫,很少有花里胡哨的招式,招招都是杀人技。

    两人都是刚猛性格,自报名号后,牟枭目如朗星,微微运气,便起矛前冲,矛出如离弦羽箭,直奔叶鲤胸口刺来。

    叶鲤不逞多让,见他双眉斜飞,面色一沉,手腕立刻抓起腰边刀柄,起刀出鞘,单手斜刀左闪右闪,踏着左右摇摆的螃蟹步,向牟枭窜去。

    见叶鲤左右闪躲的架势,牟枭自知自己这一刺难以击中,于是,他在奔跑过程中临时变招,一个鹞子翻身,压低自己下盘,长矛由刺变扫,卷向叶鲤中盘,势大力沉。

    叶鲤艺高人胆大,面对牟枭变招,他并未选择撤步,反而借着冲劲儿,一个滑步蹿出,身体整个贴在地面上,横刀猛喝,直取牟枭下盘。

    转瞬间,两人相距方寸,牟枭矛扫至,叶鲤刀亦至。

    牟枭不愿换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在雁翎刀扫到下摆瞬间,他收回长矛,拔地一跳,躲过了叶鲤来势汹汹的雁翎刀,踩着正贴着地面滑过的叶鲤肩膀,飘然擦了过去。

    错身之后不远,牟枭落地,叶鲤起身,两人同时停顿转身,俱都快如闪电,挥舞各自兵器,向对方攻去。

    两人就犹如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锋芒毕露之中,又带着一丝沉稳与含蓄,静如云贵千山,动如海啸奔腾。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一寸短、一寸险。

    叶鲤和牟枭,一个手持长兵,一个手持短兵,优势各有不同。

    叶鲤深谙其理,他在进攻中不断变换身姿,如巨蟒缠树,如影随形,他见缝插针,试图与牟枭展开近身肉搏,只要两人近身,牟枭一杆长矛的优势将变成劣势,而自己手中的雁翎刀,便会发挥最大限度的杀伤。

    这一点,少年从军的牟枭自然也知道,作为武宁军先锋大将,搏杀技巧自非寻常将领所能及,不然以其父武宁将军牟羽的果敢正直,也不会让他的儿子坐此先锋大位。

    为了避免被近身,牟枭勾矛、提矛、吐矛、点矛、压矛,各色招式齐齐用出,矛头到处,梨花带雨,水溅不入,牢守隘口,叶鲤只能在外围伺机待发,方寸不能介入。

    叶鲤膀大腰圆的身体,十分灵活地游离在牟枭银矛攻击范围之外,不越雷池半步,他十分谨慎,只在外围试探,看来,他打算探微于拨云见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杀尽银矛进攻范围的。

    不到十招,众人发觉叶鲤的试探频率似乎慢了起来,每次试探,也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反观牟枭,招招灌力、式式猛攻,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刘懿一方的所有人都认为叶鲤技不如人,只能一味防守,刘懿不通武事,也只这样认为。

    除了身在局中不问局的夏晴,此刻,刘懿一方只有乔妙卿看出了门道,小娇娘妙目微瞥,轻哼一声,悄悄走到刘懿身侧,附耳低言。

    刘懿听后,大惊失色,便要开口说话。

    一直在旁眼观六路的苻文,何等人精,他见刘懿想要起身戳穿叶鲤的小心思,急忙上前,捂着刘懿的嘴,眯眼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刘兄,难道你想做小人么?”

    刘懿一把推开苻文,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道,“咋的,老子裤裆紧了,起来松松腰带,苻兄也要管上一管?”

    苻文微笑退后,玩味地看着刘懿,“是我多虑了,刘兄自便!”

    刘懿看着场中打斗厮杀,欲言又止,他瞪了苻文一眼,最后,还是提了提裤子,选择了坐回原位,不再吭声。33

    两名少年各揣心事,再无交谈。

    这一天,值得两名少年纪念,因为,这是两人今生第一次正面的交锋,和平的交锋,也是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交锋,此后一生的交手,两人之间,往往隔着千山万水、千难万险、千言万语,和千军万马。

    ......

    耍枪讲求意在劲先,矛亦同理。牟枭手中一杆银色长矛,招招劲道十足、虎虎生风,压迫感十足,再加上牟枭英武挺拔的身姿,直叫旁观者不由得赞一声‘细腰阔膀独一帜,银盔白甲俊少年’。

    仅从场面上看,牟枭完完全全在压着叶鲤打,叶鲤始终占据下风。

    但,没过几回合,敏锐的牟枭,嗅到了叶鲤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这叶鲤只在自己银矛所至的边缘进行反复试探,虽然时不时挥出一刀,但大多数时间都有点儿以作佯攻的味道,而自己每次攻击皆用尽全力,叶鲤仅在一味防守,只要稍一松弛,叶鲤便会趁虚而入,可自己若全力以赴,再加上用矛本身便比用刀更加消耗力气,几十招后,气力泄尽,无法挽狂澜于既倒,也难逃一败。

    这与场下乔妙卿所想,不谋而合。

    表面上,牟枭占尽优势,实则,如此僵耗下去,牟枭的败局,已定了。

    想到此,牟枭不禁冷哼一声:这叶鲤算盘打的精妙,他想玩拖刀计,耗光我的力气,在百招之后拿我,哼,痴心妄想,必须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大将杀敌只一招,牟枭打定主意,找了个换气的空档,瞅准机会,银矛突然向前一挺,脚步紧紧跟随,与叶鲤手中磐口雁翎刀刀刃一碰,牟枭力道再微微偏颇,大矛犹如一条跗骨灵蛇,顺着叶鲤的雁翎刀就钻进去了,直插叶鲤心脏而来。

    这一击来的诡异又突然,叶鲤始料未及,迅速收刀退步,右臂伸展,雁翎刀迅速在其手上画了个半弧,刀身从下而上,横停在牟枭落矛之处,有惊无险地挡下了牟枭致命。

    不过,叶鲤虽然躲过一劫,银矛强力劲道带来的巨震,却也让他气血翻腾,暴退了数十步,中门大开。

    矛有阴阳之理,牟枭见人病要人命,立刻纵身挺上,贯满力气如长江大河般往叶鲤身上卷去,将叶鲤置于长矛攻击范围之后,他又健腕一抖,银矛一吞一吐之间,挑、扎、刺、拨各种招式,随心所欲,接踵而来。

    众人牟枭手中一杆银矛弯了又直,直了又弯,挥动如天龙闹海,拚死强闯,叶鲤一把雁翎刀劈了左,银矛就往右,劈了前,银矛自会去挡后面,打的叶鲤连连后退,应接不暇,大有败局早呈之势。

    不过,叶鲤作为大秦天狼九卫中的一员实权校尉,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找准机会,猛一换气,平掠五丈,趁牟枭提枪来刺之际,马步深扎,雁翎刀一横,以刀面对矛尖,两相碰撞之下,一声刺耳巨响,宛若平地起焦雷,摄入众人耳膜。

    所有人同时捂住耳朵,目不斜视,死死盯着两人的纠缠绞杀。

    只见牟枭凌空飞至的银矛杆子,立刻被雁翎刀刀面顶弯,强大的反作用力,直接将牟枭连人带矛弹了回去。

    叶鲤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他双目圆睁,一声长啸,腾身而起,脚踏奇步,立刻欺身而上,雁翎刀直取牟枭头颅。

    牟枭退中有攻,后退之间,脸上却露出充满自信的傲气,对叶鲤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虎目却射出令人震憾的神光,只见他将银矛矛把一转,力都不用,只一个转身,矛头便弹了出去,又再扎他叶鲤一个回还。

    叶鲤早料到牟枭会有此后手,见银矛激射而来,叶鲤右脚一弹,左脚猛踩,反向躲开矛尖,借势欺身,狂劲涌入,开始绕着牟枭迳自加速,迅速转圈挥刀,极快的速度,让叶鲤的身体化为残影,一时间,牟枭好似被千军万马团团围住,不得而出。

    这是叶鲤的独门绝技,战场之上,此招一出,不知令多少英雄肝胆俱寒。

    眼见叶鲤马踏连营,牟枭战意奔涌,喝叫声有若霹雳般传遍每一个角落,见他人矛合一,劲力爆发,一杆银矛竟像有灵性的生物般,银矛想往哪里去,牟枭就送它去哪里,牟枭眼到哪,银矛就自会扎哪里,枪枪不落空。

    叶鲤在牟枭身遭化身的残影,几次冒险突进,都被长矛打点几下告吹。

    一时间,场中刀如电闪,矛似霹雳,刀矛交击之音,不绝于耳,看得众人屏气凝神,生怕错过精彩场面。

    两人越战越勇,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相较牟枭,此时的叶鲤更加消耗体力,‘速战速决’这个想法,同样涌入了叶鲤的脑海。

    在绕着牟枭急速奔跑之间,他随意看了一眼脚下被自己蹚出了小山沟的地面,灵机一动,嘴角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计从心来。

    在转圈之时,他脚踏奇步,右脚忽然顿步,衔住一枚石子,一脚踢了出去,小石子精准地击打在了银矛矛杆儿上,银矛矛尖落点之处竟偏离了半分。

    境界相当的武夫之争,只在分寸,牟枭手中银矛矛尖的偏离,使他油泼不入的身法出现了短暂的缝隙,也为叶鲤打开了一个口子。

    牟枭见此,心中巨震,就在他暗叫不好之时,叶鲤身法快如疾风,未等牟枭收紧防线,他已经用刀身荡开矛尖,单刀直入,杀向牟枭腹地。

    牟枭形势顿时危急。

    旁边的夏晴见状,已经做好了出手相救的准备。

    牟枭躲闪肯定不及,胜负就在一线,这位翩翩冷少年露齿一笑,腰力到杆巅,用臂力轻轻一提一弹,银矛先是向左轻晃了一下,而后向右巨颤,最后,竟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狠狠拍向近身叶鲤的身后。

    ‘啪’、‘嘶’两声传出,两人分立两侧。

    众人细瞧,牟枭右臂被雁翎刀划出了一道腥红血槽,叶鲤被银矛矛杆拍的血气翻涌,粗气大喘,嘴角似有血痕。

    看来,两人谁也不好受。

    苻文与刘懿见己方爱将受伤,心头如被雷殛,轰然一震,一股热血,直冲头上,正当两人欲为各自爱将加油打气时,一股危急关头带给睿智之人的大静之气,入脑入心,瞬间让两人沉默,心中各自盘算起来。

    刘懿沉心静气,心中盘桓:若牟枭输阵,自己能有几分把握挟持苻文,用以要挟诸敌,让己方全身而退?

    而在此时,刘懿耳边传来夏晴的声音:棋虽小道,品德最尊。以和为贵,莫要生事。他背后的实力,远非现在之你所能及,见好就收吧!

    此时的苻文,双目闪动残酷凶毒的邪芒,伸舌舐唇,心中也在盘算:叶鲤究竟能否取胜,到底要不要先行停手,收买叶鲤的心。停手之后,要不要凭借绝对实力,强杀刘懿极其党羽,强行夺取龙珠呢?

    也就在此时,始终护在苻文身边的神秘人也为苻文出谋,暗中道,“事已办妥,速速离去,切莫贪功恋战,迟则生变。”

    两名少年各怀鬼胎之际,牟、叶二人,已经摆开架势,再次对攻。

    刘懿、苻文两人同时起身,跑到两人中间,硬生生拦下了两人的第二轮对决。

    刘、苻两人顾目而视,深吸一气,不约而同地笑了。

    车无轮,马无鞍,炮无烟火、卒无粮,这盘荒唐且毫无章法的棋局,和了!

    苻文举止文雅,白哲清瘦的脸上挂著微笑,对刘懿拱手道,“万里江山,运隆祚永,牵情惹思,下次见面,我可要胜你一筹,刘兄,再会!”

    刘懿文质彬彬,从容笑道,“那我倒希望苻兄你不要像今日这般,一手好棋,下得稀烂!苻兄,再会!”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再会!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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