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阶碧草连春色,隔叶黄鹂啼好音。
会谈到此,众人还是没有就太子刘淮到底该先寻求功名还是先入朝辅商议出一个结论,该如何寻求不世功名这件事,那就更不要提了!
恰在太子及殿下诸人沉默之际,几名小常侍小心翼翼地端着七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进来,桓温见此,立刻计从心来。
只见桓温向小常侍招了招手,大咧咧地道,“快快快,快给我先来一碗,可饿死我了!”
桓温背后的家族是曲州老牌八大世族之一的桓氏,虽然其族被江锋打残,但底蕴仍在,桓家出来做官的子弟,都极讲官场礼节,向今日这般在公众场合不分长幼尊卑,还是头一遭。
今日被刘淮召集而来的人,都是世上聪明之人,大家一见桓温的反常举动,便知道此中必有蹊跷。
倒是刘淮,他居然真以为桓温是饿极了,也没在意小节,立刻挥手示意,让小常侍先给桓温上馄饨。
桓温笑呵呵地对刘淮点了个头,馄饨刚刚端上桌,他便一通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各位,你们可知道,馄饨这东西没有七窍,原为混沌,后才被我汉人改称为馄饨的。”
桓温美滋滋地抿了一口鲜汤,指着碗里的馄饨,笑道,“你们看这馄饨啊,薄薄的皮透着光,肉馅弹牙又嫩滑;下锅了,白胖胖的身躯展开,仿佛穿着纱裙,在锅里直翻腾;出锅了,撒上葱花小
菜,‘呼’地一声滑入口中,在冬日里,着实让人暖得很呢。”
座下众人不知桓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点头称是,唯有刘淮没什么胃口,坐在那里兀自发呆,他的心愁,在脸上表露的一清二楚。
桓温浑然不觉,“可是,如果这碗馄饨凉了或者老了的话,那就不好吃了!”
而后,身穿一袭青色长袍、姿貌伟岸的桓温话锋一转,笑着说道,“吃饭趁热,杀人趁小,做事趁早。现如今,殿下正值风华正茂,正是该建立功勋名扬天下的年纪,如此大好光阴,自当闯荡一番建立功名。况且,殿下他朝一揽神器,若无功业加身,威恩不立,致使朝政疏缓,民心难以凝聚,到那时可是悔之晚矣喽!”
说到这里,桓温霍然起身,表情严肃,正色道,“若殿下能凭一身本事,立下不世功勋,到时候,水不用逐,水会自来也。”
屋内安静了片刻,冉闵忽然抚掌大笑,道,“桓温啊桓温,你他娘可真是个妙人儿啊!”
与冉闵的直来直去,屋内其他人则显得安静了许多,他们纷纷用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桓温。
方才出言阻止殿下的是你,此刻支持殿下的,又是你,你小子,反反复复,到底是真心实意的支持,还是巴结太子的刻意而为?这便很耐人寻味了!
自始至终,荀若腾坐在原地,不言不语,听完桓温的话,他抿了抿嘴:桓温啊桓温,
你比我更懂得庙堂斡旋,更懂得机巧诡辩。
你这种人,在庙堂上,走的比我远呐!
而后,荀若腾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馄饨,拿起碗筷,一口一个,满口余香,他不禁微微一笑。
桓温,你说的对啊,果然,吃饭要趁热啊!
太子刘淮虽然形式鲁莽、少不经事,但他却极为尊师重道,就在刚刚,当荀若腾和桓温两位师傅出言阻止后,他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决定顺从两位老师的想法。
柳暗花明又一村,刘淮听完桓温的发言,心中不禁荡漾奔涌,他一跃而起,紧紧握着桓温的手,不住颤抖,由于过于激动,连说话都断断续续,“四师傅,四师傅,还是四师傅您最懂我啊!”
此话一出,在长其余五人,立刻懂得了太子刘淮的心迹,他们纷纷停杯停箸,起身弯腰拱手,“臣愿助殿下克成大业!”
刘淮大兴,赤脚卷袖出门,对候在门口的小常侍们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把这些素汤寡水的馄饨,速速给我撤走,上好酒上好肉,本太子要与诸位爱卿彻饮。”
到此,刘淮的所有重要幕僚,终于达成了一致。
就这样,桓温和荀若腾为了太子殿下的小小心愿,选择了迎合,最终,酿成了一场席卷半个帝国的大祸!
夜色舒柔,星辰滚滚,东宫之内,鼓动笙嚣,一派歌舞升腾。
在座七人添酒回灯重开宴,刘淮独坐主位,借美食佳酿,畅快
痛饮,那神情,仿佛不世之功近在眼前一般。
荀若腾、冉闵、桓温三人居于右侧,三人神色各异,各有所想。
荀若腾面有担忧之色,他担心刘淮功名不成反被功名所累,心有惆怅,下酒如饮毒;() ()
冉闵则咧着大嘴婆娑佻达,他是武夫,是极其豁达之人,又擅长战场奇谋,这种庙堂谋划之事,他是十分的不擅长,所以,他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后,便只顾低头喝酒,看来,今日他是要尽醉乃罢啦;
桓温单眯着眼瞄着刘淮,没人知道他心中正在想什么,似乎想进谏一番,又似乎有未完之话想说,正在举棋不定。
与左边不同的是,坐在右边三人的神色倒是出奇的一致,都是目光略显呆滞,表情上透露着不知如何是好。
哦!忘了介绍。
今日会晤,刘淮一共请来了六位幕僚,其中,刘淮的三位师傅占了三席,至于其他三位师傅嘛,大师傅谢安远在辽西,二师傅陆凌因当年之事被陛下软禁守阁,六师傅司马诏南,也就是在伏灵山上为刘懿净化了数千不死僵尸的水镜庄庄主,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想见他一面,比登天都难。
到场的其余三人,是除了刘淮的六位师傅,堪称刘淮最信任的人。
三人中,一人名为程虢,乃是冉闵在军中的生死兄弟,身无背景,现任廷尉寺典狱长,手下狱卒二百,司职看守天朝重犯,是个实打实的破城境界武夫,也
是太子殿下的‘打手’。
一人名为王彪之,出身曲州老牌八大世族之一的“琅琊王氏”,当年,八大世族与江家一战,琅琊王氏死伤殆尽,族人四散奔逃,死的死,分家的分家。家族即将分崩离析之际,只有名不经传的王彪之,拿着根破铁棍守着宗庙,誓死不离。
后来,刘彦听说此等振奋人心之事,大笔一挥,接王彪之入朝做了太尉司直,专司辅佐太尉、制定军制,也算保住了王家这根独苗儿。
王彪之为人仗义执言、忠心耿耿、胆气十足,年纪又与刘彦相仿,自然深受刘彦喜爱,前年便是他带着天子诏,前往渔阳城调和江赵两家战事,曲州的许多消息,也都是从他口中流入刘淮的耳中,其中自然也包括刘懿的平田之事和曲州的大势。
最后一人,扮似女子,着一袭青衣,以青丝裹面,不见容颜。
此人是极为神秘的,也是刘淮最为信任的,据刘淮母后李凤蛟说:即使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他刘淮,眼前这个女子,也不会!
刚刚饮酣的刘淮,本就兴致勃勃,看到帐下人才济济,不禁又多饮了一樽。
世上良人难遇,遇上醉醒既好,娇鸾彩凤自有风流处,莫做三更悔风人。
酒酣舒胸胆,几旬过后,众人已有伶仃大醉之迹象。
随着一盏酒樽摇摇坠地,刘淮诧然清醒,他环顾众人,不禁坐直了身子。
喝醉了?这可不行!
事情方
谈一半,有因还未有果,哪能醉卧软塌高枕安睡?
刘淮赶忙吐出口中嚼了一半的饭食,大声喝退了舞女,金碧辉煌的屋内,恢复了宁静,机灵的小常侍很乖巧地在最后一名舞女退出后,轻手带上了门。
座下六人,随着刘淮的一声大喝,骤然醒酒,纷纷坐正。
刘淮瞪着大眼睛,摸着爱犬江南雪的毛发,环顾左右说道,“在座俱是心智聪明绝顶之人,自知今日此酒何意。此刻天将大亮,本太子该如何建功,又该何去何从,各位想必心中早有奇谋良策了吧?”
那青丝裹面的女子,虽然深得刘淮信任,但从不参与政事,他见有要事相商,自己又胸无良策,便借口不胜酒力,兀自告退。
女子走后,桓温率先开了口,轻声道,“殿下,臣有一桩泼天功名,不知殿下原意一搏否?”
看来,就在刚刚,桓温早已为刘淮选好了博取功名的大路。
刘淮双眼瞪似铜铃,迫不及待地道,“四师傅,这里都是自己家人,快快请讲,对错无碍。”
桓温离席,举樽站在屋中,朗声问道,“殿下可知,陛下此生宏愿为何啊?”
刘淮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知道,父王此生愿望有三,一为平定天下世族、还天下郎朗乾坤,二为罢黜儒术、革新朝政,三是与苻毅会猎北疆,争天下第一!”
桓温微微拱手赞道,“知父莫如子,殿下果然了解陛下。”
刘淮得意一
笑,随后急迫地说道,“四师傅呀,您再夸赞学生几分,学生便要酒不醉人人自醉喽!您到底有什么好功名呀?咱就别卖关子啦!”
桓温清了清嗓子,说道,“当今天下,世族当道,王权黯落。可敢问殿下,当今天下,闹腾的最欢儿的世族,是哪一家啊?”
荀若腾听出了桓温的弦外之音,他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官场之上,一团和气最重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