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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章 大真若屈,大辩若讷(自传)三

    来到刑名山庄后,我莫名悟出了一个道理。

    人生这条路,似乎永远没哟尽头,很多时候,当你历经坎坷爬上顶峰,还未等体验一览众山小的刺激快感时,你就会发现,顶峰那边,还有顶峰,山的那边,还是山。

    恰如此刻的我和江流儿。

    我和江流儿从东北凌源城启程,一路风餐露宿,饱受白眼和嘲讽,几乎穿越了整个帝国,才瘦骨嶙峋地来到了这处被我二人视为理想之城的地方。

    可结果呢?

    太差强人意啦!

    刑名山庄门口,每天都是车水马龙,成百上千的崇拜者,一个个光鲜亮丽、牵黄擎苍,他们手里拎着厚重的礼物,怀里揣着拜帖,带着虔诚的眼神,在门口等待着,等待着,再等待着。

    可就是这样,每天能够有幸进入师府的,不过寥寥数人。

    更何况是我们俩这种一没钱、二没权的穷酸小子了,想要光明正大地进入师府,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哎,人生漫漫,关关难过啊!

    我俩在树下,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好不热闹。

    快到晌午,我揉了揉肚子,用胳膊怼了一下江流儿,“喂!一天没吃东西了,咱搞点吃的去啊?”

    “去哪搞?”

    江流儿泄了一口气,指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气无力地说,“你瞅瞅,你瞅瞅这帮臭鱼烂虾,一个个嘴脸凶顽,穿的和咱哥俩都差不多,哪个像能赏给咱哥俩一口饭的人?”

    “臭鱼烂虾?”我摇了摇他的肩膀,道,“江流儿,你是瞎了么?眼前这帮人,哪个不是驷车高马?哪个不是贵族子弟?你居然说他们是臭鱼烂虾?”

    江流儿懒踏踏地坐起身来,又懒踏踏地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帮人一个个摇首乞怜,就像一条条急不可耐的狗,哪里还有人的灵魂?没有灵魂的人,那还叫人么?我叫他们臭鱼烂虾,都已经便宜他们了?”

    我点了点头,灵机一动,说道,“富家公子都爱面子,要不,我们上去讨要点食物?你看,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意思不给不是?”

    江流儿挑眉问我,“怎么,你也想做臭鱼烂虾?”

    我捂着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地肚子,不耐地摆了摆手,“行行行,你有志气,这话当我没说。”

    我俩不再说话,窝在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看着踌躇满志的人渐渐心灰意冷,当然,陪伴我们的,还有叫个不停地知了,和肚子。

    夕阳西下,人山人海渐渐散去,所有人都骂骂咧咧地离开,只有少部分穷酸书生心怀不甘,还在师府门前等待。

    我俩饿的那叫一个三魂出窍、六魄升天。

    稍顷,江流儿终于挺着干瘪的肚子,怯懦懦地怼了一下我的腰眼,试探问道,“兄弟,你说,咱们上去讨要食物,他们真的会给么?”

    “兄弟,你这么说可就不对喽!”我抠完了脚丫子开始抠鼻子,大咧咧地道,“天下哪有百分百成功的事儿?但是,万一哪个心慈面善,真给咱哥俩一口吃食,咱哥俩不就又混了一天么!你可别忘了,咱这一路过来,可大都是偶遇的路人和贫苦乡亲们赏了口饭。”

    “路人和乡亲们毕竟没有那么强的功利心。”江流儿眯起了眼,“况且,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头百姓,懂得的道理,远远要比你眼前这些穷酸书生多得多呢。”

    我不屑一顾,“乡野百姓有乡野百姓的温良,富贵公子有富贵公子的颜面,只要话说到位,都是一样的啦!”

    江流儿笑眯眯地说,“想得到的越多,知道的越多,越害怕失去。不信?你可以试试!”

    我打个呵欠,嗅了两嗅,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穷酸味儿,可能是书生的酸腐气,也可能是我的脚气。

    但我偏偏不信,遂起身走到正对的书生面前,和颜悦色道,“大哥,我和我兄弟仰慕刑名山庄大名,不远千里来此拜会,能遇到大哥这样英俊潇洒的文士,不虚此行啊!”

    那书生穿的极为寒酸,他听到我的恭维,放下书简,尖声问道,“我和你熟么?”

    我心想:这老小子,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我笑了笑,手背到了后面,开玩笑道,“我与大哥的确不熟,但是,小爷允许你用食物来跟小爷我套近乎。”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那穷酸书生一个变脸,当真了!

    不出意外,我,挨揍了。

    那穷酸书生纠集起四五名同伴,拎起竹简,对我一阵穷追猛打。

    看我被围追堵截,江流儿在一旁幸灾乐祸,我心中有气,边跑边喊,“江流儿,关键时刻你给老子掉链子,你他娘倒是帮帮我啊!”

    “哎呦,哎呦!我,我肚子痛。”

    江流儿马上捂住了肚子,可怜兮兮地看我,‘弱不禁风’地道,“方兄,原来,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并不是生与死,而是我与你啊。”

    “懒驴上磨屎尿多,不对,你是装的!”

    我反应过来后,一肚子坏水冒出,赶紧调转方向,朝着江流儿跑来,边跑边喊,“大哥!大哥!这帮臭穷酸来了,快动手,快动手打他们啊!”

    江流儿瞪大了眼睛,“靠,你害老子!”

    那天,刑名山庄鸡飞狗跳,整个山庄的人,都看得见两个破衣破鞋的少年,被一群穷酸书生追打,那场面,绝对惊心动魄。

    他们一边追,我俩一边跑,一直追我俩到了一处死角。

    我俩退无可退,见墙角处有一个狗洞,想也不想,便进了去。

    我俩上气不接下气,提醒吊胆地坐在洞口两侧,想着那几名书生若敢过洞,定要他好看。

    可不知为何,我俩等了一阵儿,那群书生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远。

    反复探查,确认这不是群书生的引蛇出洞之计后,我俩终于松了一口气儿。

    “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有些恼怒,对江流儿说,“刚才你咋不帮我?”

    “不是都说了嘛,我肚子疼!”江流儿见我动了真火,尴尬地笑了笑,旋即对我说,“好啦好啦!是兄弟我的不对,他们人多,即使算上我,咱哥俩也打不过他们不是?还不如暂时猫着呢!况且,我这不和你一起跑来了么?”

    “我呸!老子宁愿相信世上有鬼,都不再相信你那张破嘴。”

    我深吸了几口气,用我曾经劝江流儿的话,劝我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先学会不生气,再学会气死人。

    一时无话,我俩就那么傻坐着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片仅长了几根草的荒废菜地。

    咕噜咕噜,我俩不约而同地捂着肚子,的确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我觉得,如果屎是甜的,我现在都能吃上两口。

    我唉声叹气道,“再不吃点东西,地府下面就要多两只饿鬼喽!”

    江流儿哈哈大笑,“成双成对儿,岂不很好?”

    我瞪了江流儿一眼,“老子陪你来这儿,可不是为了饿死的!”

    说罢,我把目光注视到眼前一片荒芜的菜地之上,那菜地光秃秃一片,只有寥寥草草长了几株样子都差不多的、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青草。

    我上前拔了一株,细细看来,见那草儿狭长而尖,叶瘦长,最高的叶尖儿上闪着点点翠绿色的淡光,一茎九苞,有扑鼻香气,闻之妙不可言。

    我已饿到五感失觉,闻此香气,食欲更盛。

    于是,我硬着头皮,闭眼一口将其吞入腹中。

    就在那青草入腹霎那,一股冲天明光由下至上,经流五脏六腑,灌入四白穴,我顿觉灵台清明,豁然开朗,睁眼看世间万物,竟然有了一丝可透表而观其里的玄妙感应。

    此刻,万事万物在我面前,都好像撕去了伪装的面具,清明而透彻。

    “好东西!这是好东西啊!”我又拔了一颗,放在江流儿手心,机动地道,“兄弟,兄弟啊,这是好东西啊,吃完了不饿,真的,你快整一个。难怪这地儿不种瓜果蔬菜,种这么几根草,顶得上万千瓜果。”

    江流儿一株草下肚,竟与我有同感。

    我俩相视一笑,这不是捡到宝了么!

    看罢,我俩同时伸出手,摘向距离我俩最近的两株草,准备一饱口福。

    就在我俩手接草身之际,一声喝止遥遥传来,“人间仙品,不可多贪,小友速速停手!”

    我俩吓得立即停手,寻声望去,一位翩翩书生已然站在我俩面前。

    那书生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容貌儒雅,神仪妩媚,举止详妍,比起江湖书生,又多了三分落拓放诞的山林逸气,正手握羽扇,笑呵呵看着我俩。

    “此草名为蕙心,三年生根、三年发芽,三年长寸叶,隔三年长一花苞,又三年苞裂花开,有缘者可取之服用,能启迪心智,对修炼一途也大有好处。虽比不得太白山琴虫的神效,却也不差几分了。”

    那书生谦和地看着我俩,笑道,“在我出生之日,父亲察天地配序,成化两仪,求得五粒蕙心种子埋于此地,日日辛苦、岁岁呵护,终到开花结果之时,怎料被两位小友吃掉了两株呢!”

    先是懵逼一脸,随后心里一凉,我对江流儿说,“兄弟,咱俩惹事儿了!”

    原来,这是人家刑名山庄的至宝,蕙心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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